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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客栈里住了几日,每天都无忧无虑的。
小雪一直和秦书砚在一起,阿青便和寒露凑成堆。寒露在绣一个男人用的香包,被阿青看见,拿去兰君面前嘲笑了她好一阵。
女人们在嬉闹,王阙走到门外低声问张巍:“怎么样?”
“这几日人少了很多,防备也有所松懈。”
“那便今晚吧。”
张巍点了点头。
夜里,兰君又被王阙狠狠折腾了一阵,累得倒头就睡着。子时,王阙起身的时候,低头唤了她一声,她睡得深沉。
王阙把她攀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又低头吻了吻她,才轻手轻脚地穿衣服出去。
午夜的客栈里头也十分安静,只醒目处点着几盏灯火,老旧木板走动时会嘎吱作响。张巍举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林乔跟在后面。
董武早在客栈门口等着,把他们引向后山。
山林中,夜雾飘渺,一人负手而立,身上是最简单的青衣长袍。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面容清瘦,颧骨凸显,只一双眼睛,能把整片天地都纳入进去。
“叔夜!”王阙急急上前,竟忘情地抱住了那人。
谢金泠的身量跟他一般,别扭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嫌弃道:“玉衡,你的怀里都是女人的香气,简直纵欲过度!”
王阙推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与死神擦肩而过,都不能让你的嘴老实些!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让一个孕妇来当信使,幸好我看明白了她的暗号。”
谢金泠笑笑:“你也不差啊,把纸条藏在金贵的桔子里,那对夫妇宝贝般地揣在怀中,也无人会在意。那么贵的桔子……可惜我只能看看了。”
“忠勇侯呢?”王阙抬手,随他来的几人便分别散入夜色里。
“我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由夙玉保护着。”谢金泠道,“他也是九死一生,我见到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
“肃州那般情况……他是怎么逃脱的?”
“说来话长。这次要多亏永安公主。她到肃州的监狱,凭着忠勇侯几个忠心的部下,把他劫持出来。他们一路被人追杀,后来躲到了山寨里。听说我离京去沧州养病,永安公主便和忠勇侯扮作逃难的夫妻,吃尽苦头才找到我。但是把忠勇侯交给我之后,永安公主便离开了,不知去向。”
“怎么会这样?”王阙吃惊。这样的永安跟印象里的永安大相径庭,这一路上凶险,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保护得了忠勇侯?
“她说宋家蒙冤,她不忍忠良受难,才一路冒死护送。忠勇侯交给我,她就放心了,跟着我们也是拖累,不如离开。”谢金泠叹道,“以前我只觉得她蛮横无理,今次才知道,皇家的公主果然都不一般。”
山中起雾,灯笼的光芒也被薄雾笼罩,黯淡了许多。
“叔夜,长话短说。明日附近有庆典活动,人员众多,我让董武和言儒掩护你们离开。”
谢金泠点了点头:“若我脱险,会设法通知你。保重。”
王阙抓着他的肩膀,全是骨头:“保重!”
谢金泠动作利索地隐入山岚物色里,了无痕迹。王阙从山上下来,对林乔说:“他们有三人……明日你跟着董爷他们一起走。”
“是,爷。”
张巍问道:“爷,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们也要去白州。皇上……恐怕没有几日了,皇上一驾崩,京城就会有变。”
张巍浑身一凛:“可夫人和七爷……他们……”若京城生变,王家的人便会十分危险。
“我临行之前已经告知娘和小七最坏的结果。他们若不留在京城,你以为我们出的来?”王阙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董武跟林乔商量明日的计划,王阙把灯笼交给张巍,边走边说:“这些事要暂且瞒住公主他们,越少人知道,叔夜便越安全。”
“是。小的记下了。”张巍回道。
王阙回到房中,脱掉外袍,刚刚掀开被子,床上的人便像感应到一样,自动自发地挪过来,一头埋进他的怀里。她微微皱起眉头,似是嫌他身上冷,又有些抵触地用拳头放在他胸口。
王阙不由失笑,抚摸着她绸缎般的长发,吻她光洁的额头。
长夜漫漫,有人睡梦酣甜,有人凝神思量,各有一方天地。
次日早上,兰君神清气爽地醒来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喊阿青进来,顺便问道:“爷呢?”
“公主可不知道,咱们呀赶上好日子了。这附近的镇上,正在办秋收节,据说好多活动,十分热闹。早先客栈的掌柜询问有没有人想去看看,小二可以当向导。爷正跟他们准备着呢。”
兰君一听有热闹看,顿时兴致勃勃。嫁做人妇之后,怕王家人不喜,兴庆宫不敢去,市井不敢混,整日在公主府里,她简直快要疯了。
阿青把兰君打扮好下楼,众人都已经坐在大堂上用饭。
堂上的几个陌生男人见了美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兰君的襦裙层层叠叠的,雪青色,一角绣着翩跹的蝴蝶,与发上的蝴蝶簪子相映成趣,整个人都鲜明活泼。只可惜美人如花隔云端,并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肖想的。
王阙揽着兰君,挡住了那些炙热的目光,低头柔声说:“吃些东西,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去了。”
兰君随意点了几样小菜,兴奋地询问乡下的秋收节都有什么节目,张巍便把打探回来的消息一一回禀给她。有踩高跷,有击鼓传花,有踢毽子比试,应该都是京城里见不到的活动。
兰君看了看四周:“董武和言儒呢?”
寒露笑道:“他们有急事,刚走,就不跟我们一起了。爷让林乔去送他们。”
“这么急?”兰君看到小雪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舍不得秦书砚。
“爷也真是的,什么生意这么着急,非得赶人走。”兰君嘀咕道。
“有令必行,有禁必止。做生意也有规矩。有人在云州时,跟我信誓旦旦地谈法家,谈商鞅变法。一到自己人身上,就全扔了。”王阙摇了摇头。
几人皆是大笑,兰君红着脸,打了王阙一下。
原本隔着几桌坐着的几个男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有两个人起身出去了。
王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继续与身边的人说笑。
用过早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着各自的马车跟着小二去参加秋收节。
沿路虽走的都是乡间小道,但是道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道路两旁的田地里,金灿灿的一片,处处都是垒砌的草垛以及收割完了之后留下的桔梗。
“要是不出来,还不知道这一番盛世安宁,百姓和乐的景象。”兰君望着车窗外头感慨万千。
“朝廷自在京畿附近下达了还田令之后,百姓可以用极少的银钱向官府租用公家的土地,之后只要每年交够租金,便可以一直耕种下去。此举不仅大大地增加了良田的利用,并且国库也收了不少钱。”王阙耐心地解释道。
兰君笑道:“不用说,肯定又是我师傅的主意。”
“叔夜真是一个妙人。他总是走在我们前面,有时候我常常也自愧不如。他定的决策,每回都是朝野上下反对声一片,而且得罪了不知道多少的高官显贵,父皇也总是对我抱怨他是个刺头子。可是,时间总会替他给我们最好的回答。”王阙说起谢金泠的时候,眼神不仅仅是欣赏,还有一种崇拜。那是对难以企及的人或者事,才会显露的神情。
兰君拉着王阙的手指,由衷地说道:“以前我只知道,师傅所看到的东西,恐怕我这辈子都看不到,心中隐隐还有些不服气。眼下看来,连爷都服气了,那我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了。”
王阙回以一个微笑,只觉得窗外洒进来的日光如此晃眼,衬得眼前的人儿更加金雕玉砌,忍不住便把她拉进怀里,细密地亲吻起来。
秋收节,本是东青国为了庆祝丰收所举办的节日,后来渐渐地演变成了一个大的庆典活动。大的城,小的镇,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庆祝方式。不仅只展示今年的好收成,还有杂耍表演,拼酒大会,乃至一些大型的游艺。
这里本多住着农民,可自从朝廷开科取士以来,附近新开的书院也是人满为患,有许多的书生。
王阙扶着兰君下了马车,她看到眼前人山人海的集会,丝毫不逊于京中,顿时看傻了眼。
小二道:“小的每年都看,就不去了,在这里偷一会儿懒。”
王阙应允,回头吩咐众人:“人很多,小心些,别走散了。”
众人应好,三七护着寒露,小雪和阿青,张巍则紧跟着王阙。
兰君牵着王阙的手,挤进一个摊子。地上放着大小不一几十个南瓜,隔着五步远的地方,划着一条红线,有人正在往南瓜上扔套环。摊主说,套住了南瓜,那纪念奖。再加回答问题,答对了能拿更好的奖品。每个人最多可以答五题,五题连胜能得头奖。
兰君看到头奖是一个雪白的娃娃,张着嘴哈哈大笑,身上穿着花花的衣衫。她回头看小雪,见小雪也盯着那娃娃,眼睛亮亮的,便捏了捏王阙的手。王阙会意,向摊主买了十个环。
本来在围观的都是乡里人,乍然看见一个翩翩贵公子,都有些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贵公子容貌不凡,举止之间更是贵气逼人,当下便有几个姑娘红着脸,低声议论着。待再看到贵公子身旁站着的女子,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于耕作之人来说,秋收时金灿灿的农田已是最美,饱满成熟的作物已是人间绝色,可仍抵不过眼前的这名女子。她仿佛天上之云,而他们则是地上之泥。
王阙投环投得很准,但摊主是个苛刻的,有些偏移了一点,便不作数。最后统计的时候,刚好是五个环,王阙自然要求答题。
摊主道:“公子可想好了?若答错一题,投环便白费了。”
“尽管出题。”
摊主拿出一幅画来,树上画着几只莺,树下一簇花丛。远处一个小村庄在山下,一面写着酒字的旗子迎风飞舞。
摊主卷起画:“公子猜猜这是什么诗句?”
众人低声讨论起来,兰君看向王阙,王阙毫不犹豫地说:“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对!”兰君带头鼓掌,周围的人先是看摊主,见摊主点头,才跟着叫好起来。
跟着三道题,都是谜题,无一能够难倒王阙。最后一题,摊主问的却是科举之事:“今次的科举,举国瞩目,三十二州的州试也都陆续放榜。小老儿也是个读书之人,然生不逢时,没有赶上这样的好时候……问题不难,请公子说出五个州的第一名,便算答对。”
小雪“噗嗤”一声笑出来,对寒露说:“这个摊主在给爷放水吗?”
阿青咧着嘴小声道:“他怎么能想到科举的大主考就站在他面前?”
三个丫头都是窃笑,那边王阙把三十二州的头名名字全部说了出来,摊主拿着纸对,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些名字,王阙在礼部几乎每天都要看上一遍,如数家珍。甚至每个人几岁,家世背景,都能说得上来。
摊主把雪娃娃给了王阙,王阙走出人群,把它递给小雪。
小雪惊讶,不敢接:“爷不是给夫人争的吗?”
兰君说道:“傻瓜,给我干什么?这雪娃娃有你的名字,又明丽可爱,跟你很配。拿着吧,开心些。相逢会有时,不会等太久了。”
小雪抿唇,接过雪娃娃抱在怀里,低声道:“谢谢爷和夫人。”
四下人声鼎沸,有人在田间比赛唱歌。每个人的面前摆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数目不一的花跟草。一个婆婆大声道:“今天是秋收节,唱歌以爱为题。花草请去旁边的摊子买,参赛者逐一唱过之后,大家把花草投入她们面前的篮子里。得胜者,有丰厚的奖励!”
四下叫好,兰君举手道:“请问参加比赛有什么限制吗?”
众人都看向她,老婆婆笑道:“没有限制,夫人要参加吗?一个人五十文钱。事先说好,今日可有我们李家村的歌仙铃兰姑娘在呢。”她说着,就指向站在正中的一个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普通的衣裙,相貌甜美。
“怕什么?我们家小雪也是万里挑一的!”兰君把小雪推出去,小雪愣怔回头,却看见兰君已经为她交了钱。
小雪深呼吸一口气,站到了最旁边的位置,婆婆在她面前摆了个竹篮子。
围观众人都去附近摊上买花草,不同的花草价格不一样,代表的分数也不一样,但每人只能拿一支。王阙把最贵的几株花草都买下来,分发到张巍等几人手里,给了个眼神。
张巍会意,阿青有些顾虑:“我们这样算不算作弊?”
兰君摇头,满脸认真:“认识有钱的朋友,不算作弊,对吧爷?”
王阙忍俊不禁,搂着她的腰说:“看来夫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唱歌比赛正式开始,直到铃兰之前,要么唱的平淡无奇,要么就是不在调子上,众人都听得捂耳朵,直皱眉头。这个时候,铃兰清了清嗓子上前,一开口,众人就被震住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一首《越人歌》,唱的缠绵悱恻,声音清越,倒有几分越女的意思。”兰君忍不住赞道。
阿青不禁问:“这歌,还有什么来历吗?”
兰君看了王阙一眼,说道:“自然有,相传楚国公子泛舟河中,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国的语言唱了一首歌,公子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一首美丽的情诗。楚国公子被歌声打动,微笑着与越女一同泛舟远行。”
寒露说:“这歌最后一句尤为妙,爱情里最深最美的寂寞。”
众人各自唏嘘,都想到了心上之人。阿青摇头:“完了完了,小雪要赢这个铃兰很难。没想到乡野之中,还有这样不俗的女子。”
王阙看着那铃兰,嘴角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叔夜,你安全离开了,给我听《越人歌》么……谢金泠给王阙还说过一个关于越人歌的故事:
“楚国的襄成君刚受爵位的那天,穿着华丽的衣裳,被随从们簇拥着来到河边。楚大夫庄辛刚好路过,他拜完襄成君想和他握一握手。当时的社会不允许下位者与上位者握手,襄成君很不高兴地拒绝了。庄辛就给襄成君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楚国公子坐在一条富丽堂皇的刻有青鸟的游船上,听见一位掌管船楫的越国人在拥桨歌唱。歌声委婉动听,楚国公子很受感动,但就是听不懂他在唱些什么。于是招来了一位译者,让他将划船人的歌词翻译成楚话,这就是《越人歌》。楚国公子听明白歌词的意思后,立即走上前,拥抱了那位划船人,并把绣花的衣裳盖到那人身上。
襄成君听完庄辛的这个故事,也走上前去,向庄辛伸出了友好的双手。”
所以《越人歌》是表白之歌,也是相交之曲,更是谢金泠在沧州第一次见到王阙的那晚,给他唱的歌。
兰君见王阙不说话,摇了摇他的手臂,王阙笑道:“小雪未必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