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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君成了王阙的小尾巴,王阙走到哪带到哪。不仅在庄内会见管事时带在身边,就连外出查账,谈生意时也都带着,手把手地教她生意场上的事。一时之间,兰君成了山庄里头炙手可热的人物,连王忠都对她高看了几分。要知道,能得到三爷的亲自教导,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王家在定阳城里的宝通钱庄总共有三家,总号在最繁华热闹的街道旁,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员出入。
对于她忽然接手宝通钱庄一事,董武颇有微词,在王阙面前提了几次,不外乎她是一个外人,并且年岁尚小,初来乍到的很难服众。王阙每次都只是笑着看账本不说话,磨得董武都没了脾气。
这天,董武带兰君走进宝通钱庄总号,大手一挥,十几个正在忙碌的伙计都从柜上下来,恭敬地站在一旁。董武双手背在身后,嫌弃地指着兰君说:“这位是新来的钱庄管事,都过来拜见一下。”
那十几个伙计面面相觑,纷纷用探究的目光审视兰君,但谁也没动。
这时,钱庄的掌柜许富从后面打帘子出来,满脸堆笑地迎向董武:“董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上茶啊,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
“不忙!”董武抬手制止,“我今日来,是奉了三爷的命令,带新管事过来查账。你把前几个月做好的账本都拿过来吧。”
“新来的管事?”许富看了一圈,疑惑地问,“我怎么没瞧见?”
董武看了泯灭在众人里的兰君一眼,叹了口气:“木十一,过来介绍一下自己。”
兰君依言走到许富的面前,笑着打了声招呼。
许富当即有些惊愕,看了看董武,又看了看兰君:“董爷,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董武也懒得多言,径自坐到黄梨木的椅子上,命人去沏茶,一副准备撂摊子的模样。他也想见识见识,到底这小子有什么能耐,居然能让三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升他做宝通钱庄的管事?说出去简直就像个笑话一样。
兰君见董武根本不想帮她的样子,有些灰心。可转念想起早上王阙交代她的话,又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道:“麻烦把上个月的账本给我过目一下。”
许富和伙计们站在原地,皱眉头的皱眉头,看不起的看不起,谁也不想动。
兰君诚恳地说:“我知道自己资历尚浅,很难服众。但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从今往后我便是这里的管事。若想安生在这里工作,最好是听我的话。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也会善待你们。”
“哟!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门外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
兰君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量高大,相貌清俊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眉目之间与王阙有几分相似,但眼神混沌,带着轻佻之意。他身上的袍子质地上乘,扇子斜插在腰带之中,乍一眼望去,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大爷,您来了。”许富连忙殷勤地迎上去。
大爷?此人竟是王烁?
王烁径自走到兰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嘲笑道:“三弟莫不是昏了头?弄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来管偌大的钱庄?该找个大夫看看脑子。”
董武不甚喜欢这个大爷,但碍于礼节也不得不起身一礼。
“去账房支两千两的银票给我。”王烁扫了他一眼,吩咐许富。
许富下意识地往董武那边看了看,等待指令。兰君先开口道:“不知大爷要银两何用?”
王烁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懒洋洋地说:“你,管,不,着。”
兰君心里头很窝火,但气势上却不输:“很不巧,宝通钱庄现在由我主事。按照钱庄的规定,私下支取一千两以上的银票,需要出示三爷的凭信。请大爷把凭信给我看看。”
“凭信?”王烁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我在自家钱庄取钱,何时用过凭信?起开,我懒得跟你废话。”
王烁伸手一推,兰君踉跄几步才站稳。那边王烁已经指使许富去拿钱。
董武摇了摇头,心想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是不行,正待开口,兰君却一声大吼:“许掌柜,今日你若敢去取钱,便不再是这里的掌柜!你进钱庄的第一天,没有人教过规矩吗!规矩立起来就是要遵守的,谁也不能例外!乱了规矩,何以立信!”
最后的八个字,掷地有声。钱庄门外门内的客人,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兰君吼完,还在微微喘气。许富僵在原地,左右为难,只能用眼神向董武求救。
董武低头摸着玉扳指,好像没看见一样。
王烁见钱庄之内无人肯动,大失颜面,怒道:“得罪了我,没你的好果子吃!”
兰君只面无表情地说:“在座的人听着,今后谁敢私自取钱给大爷,被我知道,我立刻辞退他!听到了没有!”
众人连忙应是,王烁伸手指着她:“好,算你有种。我们走着瞧!”
“送客!”兰君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烁负手出去,兰君松了口气,回头对许富道:“还愣着做什么?我要看账!”
“是,我这就去拿账本。”许富想着这少年小小年纪,连王家的大爷都不怕得罪,只怕来头肯定不简单,当即便收了轻视的心思。
众人各自散去忙碌。兰君走到董武的身边坐下,灌了一杯茶下肚,拍了拍胸口压惊。
董武笑了笑:“小子,还不错。”
兰君没接他的话,心里嘀咕着: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刚才那样的情况也没见你出手相助。
接下来,兰君看账的速度更是让董武吃了一惊。他跟在王阙身边多年,知道王阙在看账算账的方面是一把好手,可没想到这个少年的本事居然更在王阙之上!账本在他手中翻阅的速度极快,而且每看完一本,他都认真记录下什么。
王阙说过,钱庄里总会有几笔烂账,这已经是行内不成文的规矩。兰君看出了账本的问题,也没有当即发作,而是拿笔仔细地记下来,等回去再向王阙讨教。
只不过她一言不发的模样,倒闹得人精似的许富心里更加没有底,对兰君的畏惧则更深了几分。三爷挑出来的人,果然不能小觑。
***
这天王阙出去谈生意,夜里很晚才回来。张巍把他扶到书房的榻上休息,因为谷雨她们已经歇下了,只有兰君还在等王阙,便跑过去帮忙。张巍并不喜欢兰君,一直觉得她别有用心,接近王阙,图谋着什么。
因此当兰君靠近王阙时,张巍皱起眉头呵斥道:“走开!”
榻上的王阙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松掉那总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表情,开口对张巍说:“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爷!”张巍不放心,不肯走。
“如果你想饿死我,便呆在这里吧。”王阙轻声道。
张巍这才离开。没想到张巍前脚刚走,王阙便撑起身子,伏在塌边吐了起来。兰君手忙脚乱,拿起铜盆便放在他身下接着,不停地给他拍背。
“爷,您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兰君着急地问。
王阙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推了推兰君的肩膀道:“只是醉酒难受,不用叫大夫。离我远点,脏。”
“不许胡说!我才不怕呢!”兰君拿出手帕,心疼地擦着他嘴角的秽物,小声道,“你怕张巍担心,才故意把他支走,对吗?”
王阙没有回答,躺回榻上,笑着望向她:“今天还顺利吗?”
他已经如此难受,还记挂着她的事。兰君心里一酸,连忙说:“挺顺利的,爷不用担心。”
“董武他们几个爬到今天的位置,都吃不了不少苦。所以你不要怪他。有时候,太轻而易举地得到什么,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王阙一边咳嗽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兰君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去兑了些温水喂王阙喝。
喝完水,王阙疲惫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他的肩膀上扛下的东西太多,太沉重,那千斤重担,她看着都心疼。正如他所说,士农工商,商本为最末,应该为世家大族所不齿。他那样的出身,却在商场上尔虞我诈地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其间苦楚,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兰君望着他白玉无瑕的面容,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愿以吾身,受你之苦,只要你能快乐。
第二日,定阳城里有庆典,十分热闹,王阙给所有管事都放了假,兰君也因此空闲,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跟小雪闲谈。
“昨夜谢谢你费心照顾爷了,十一。”小雪拉着兰君的手说。
“哪里话?照顾爷是我应该做的。”
小雪叹了口气:“爷的身子,不应该喝那么多酒,可是没有办法,不喝酒就谈不了生意。昨个儿要不是为了大爷的事,爷何必被都清那个黑心肝的灌酒.”
兰君问:“前几天我听管事们说,大爷看上了都清校尉的表妹?”
一提起这件事,小雪就更气愤:“那李盈虽长得不错,可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女子!成日里勾搭男人,也不知大爷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时,一个仆役急冲冲地跑过来,焦急地禀报道:“小雪姐,十一小哥,前头出事了!”
小雪和兰君双双站起来,齐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仆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今日不是庙会嘛?街上人多。有人撞见大爷跟李盈那小蹄子进了破庙,还在里头行……苟且之事。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都校尉那边派人来了,要王家即刻下聘呢。”
小雪扯了一下手绢,咬牙问道:“爷呢?现在在哪里?”
小厮着急地说:“爷在寒微堂。已经派人去请大老夫人和大爷过来,去了几趟,他们都不肯来。”
小雪对兰君说:“十一,我去前头看看。”
“我也去。”兰君到底是不放心,跟着小雪去了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