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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君跟在王阙身边做事,对王家离京后的遭遇渐渐有所了解。
王家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成商界巨贾,除了原先的那些家底以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王阙的大伯王舟。当年王雍在朝执政时,王家子弟多半入仕,但王舟却从了商。因为他是王雍早逝元妻的儿子,并不是崇姚所生。他厌恶沾继母的光,便独自下海经商,凭着王雍明里暗里的帮忙,有了一番不小的成就,并落户在云州。
王家出事以后,王阙暗中找到这位大伯,请求在他手底下做事以养家糊口。起初王舟不肯,王舟的正妻刘氏更是狠狠羞辱了王阙一番。最后逼得崇姚以大长公主之尊下跪恳求,王舟才不情愿地答应了。
王舟待王阙并不好,无端地苛扣工钱不说,在王阙小有所成之时,还把王阙经营得很好的几家铺子全部收走,让他一无所有。崇姚不忍孙子受辱,拿出了一张字据。原来是王舟经商之初,以王雍的名义向她借取的一大笔银钱,并约定十年归还,可她一直没有讨要过,利滚利已经是不小的数目。
王舟无奈之下,只能把十间铺子连带着一大笔银子都给了王阙,并强行与他分了家,划清关系,约定从此恩断义绝。
没想到几年之后,在王阙的苦心经营之下,定阳城,云州,乃至北五州的生意渐渐都归在他名下,王舟的铺子生意却一落千丈。王舟死了之后,刘氏又腆着脸来王阙面前说情,要求允许他们的铺子使用王阙创建的商号,利润却不许王阙沾染半分。
王阙却痛快地答应了。
兰君虽然从未见过王舟和刘氏,但心里却喜欢不起来。崇姚大长公主当年是多么地风光,□□爷爷文帝疼爱她,恨不得把天下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这样一位尊贵的公主,居然为了自己的孙子去给人下跪……
“师傅,你刚说的法子我用了一下,还是不对。”刘青说话,把兰君的思路拉了回来。
“啊,你这个式子用错了,应该这样……不用着急,你们不习惯这个方法,适应了就好。”兰君又给他重新列了一遍,站在旁边看的几个人都很用心地记。兰君的方法很好,不管是山庄里巨额的进出,还是家中的账目,都可以一目了然。刘青虽然是账房的管事,但有问题几乎都要来请教兰君,连带着几个账房先生也常跟过来偷师。
立夏把新鲜的花插在花瓶里,看了一眼兰君那里热热闹闹的人群,撇了撇嘴:“谷雨,你也不管管?流云居几时成为了集市,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进出了?”
谷雨笑道:“我问过爷了,爷说别拦着。”
“你看那小子得意的样子。才来几天,都快爬到我们头上去了。”
“他确实有本事,你又能如何?”谷雨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留下立夏一人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王殊和几个管事每隔几天会来流云居找王阙议事,生意场上来自对手的闹心事儿其实不多——更何况放眼北五州,大大小小的商人都巴不得与王家做生意。倒是王舟的那个独子,不是省油的灯。
今日像往日一样,兰君根据王阙的喜欢泡好茶,端过去给他。以往这些事是小雪做的,但王阙似乎更爱喝她泡的茶,小雪也乐得清闲。
王阙正在听管事说话,还是侧头对兰君笑了笑。兰君恭敬地退下,到自己的书桌后面做事,但这边的谈话声还是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王家分管药材的管事姓秦,命书砚。家中世代为药商,一直老实本分,生活也富足。先前他家的药材被撒莫儿看中了,强行以低于市价一半的价格收购,险些破产,幸好被王阙所救。那之后秦书砚便自愿为王阙办事了。
秦书砚三十出头,眉目俊朗,因自小读书,又对家族生意耳濡目染,很是稳重。他道:““大爷为了讨好都清的表妹李盈,把药材都贱卖给了都清。都清是撒莫儿手底下的得意干将,带的步兵营在云州本来就无法无天。若不是被人撞见他们在宝云楼喝酒,我们都还蒙在鼓里。是我的错,没有看好大爷,请三爷责罚。”说完便跪在了地上。
“言儒,你这是做什么?”王阙要秦书砚起来,秦书砚却不肯。
王殊连忙去扶,宽慰道:“秦大哥,我大哥向来旁门左道多,你看不住他也是正常的,怎么能全怪你?”
其它几个管事纷纷附和道:“对啊秦管事,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解决问题。”
“你这书呆子,都说了爷不会怪你了!”一个年约四十,长相有些粗犷的男子硬把秦书砚拉了起来。他是王家分管钱庄,赌坊和风月场所的大管事董武,原先是一个黑帮头目,后来从良,但黑白两道都能说得上话。
王殊问道:“哥,到底该怎么办?”
兰君探身看王阙轻皱眉头,好像被什么问题难住。这件事其实不难办,但王阙太念旧情,免不得被王烁那边抓住了把柄。
她想了想,把整理完的账册拿过去,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三爷用大爷的名义把都清约出来,跟他说清楚不就行了?药材卖了便是卖了,做生意讲究诚信。但王家若不打算帮他什么,也得把话说明白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董武个性向来耿直,毫不客气地吼道:“好没规矩的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我们几个跟爷商量事情,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我不是插嘴,只不过说说自己的看法。”兰君接着说,“我刚才听你们的意思,是不想跟都清那些人有牵扯,那说清楚有什么不对?爷才是王家的家主,大爷的所作所为不能代表王家。”
董武还欲再说,王阙抬手制止他,对兰君道:“撒莫儿野心极大,终有一天会与朝廷起兵戈,王家不想卷进去。大哥虽然不能代表王家,但也是王家的人,在外人眼里,他跟我们是一体的。”
秦书砚温和地说:“木兄弟有所不知,撒莫儿派了都清过来云州,就是紧盯着王家的。之前都清来过山庄几次,都被三爷挡了回去,这才转而从大爷那边下手。”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王阙摆了摆手,众人行礼退出去。
走出书房,董武拉着王殊低声问:“七爷,那小子就是传得神乎其神的神算子?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真那么神?”
王殊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刘青天天往他那儿跑,恨不得多长几个脑袋。”
“不对呀。我听说他来路不明,三爷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他?不行,我得找人查查他的底细。”董武自言自语道。
秦书砚走过来:“亲大哥,你何必瞎操心?这么多年,三爷做事何曾出过纰漏?他要是不知道那木十一的来历,怎么敢放在身边呢?那小子胆量不小,又有真本事,难怪三爷喜欢。”
“你说的也是……”董武挥了挥手,勾着秦书砚的肩膀,“走走走,喝酒去!大爷……真是要头疼死我了!”
立夏看着他们离去,对身边的丫环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丫环频频点头。
过了两日,王阙出门办事。兰君在流云居做完事,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回去休息。刘青忽然跑进来,面如土色:“师傅,不好了!”
“怎么了?”兰君连忙过去,刘青把几个账册递给她,额头上都是汗:“这账你给我的时候,咱们明明是对好的。可刚才谷雨姑娘来账房,说董爷查出来账面少了一千两,根本对不上!”
“怎么会?”兰君一惊,拿过账册,坐下仔细算了起来。算完之后,果然是少了一千两。刘青做事小心,她更是仔细核对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出入?
这个时候,谷雨带着人进来,眉心轻皱:“抱歉两位,跟我走一趟吧。”
寒微堂里,再一次聚满了人。兰君跟刘青站在中间,一个理直气壮,一个不停抹汗。王殊坐在上首,董武和秦书砚分别坐在他两旁。谷雨把账册递过去:“七爷,已经对过三遍了,确实少了一千两。”
王殊抬头看刘青:“这账是先生做的?”
刘青附身道:“是。”
董武性子急,站起来道:“哎!七爷你这么问能问出什么来?刘青我问你,你是北五州第一号的神算子,为什么少了一千两你都不知道?”
“我……”刘青看兰君,低头好像不会说话了。
“董爷不用问刘青,做这本总账的几本小账是我整理的,他不过是根据那些账本来做总账。出了问题也该是来问我。”兰君说道。
“行,你小子讲义气,你要替他担着。你可知道吞了一千两银子可以坐牢子了!”董武吼道。
立夏在旁边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嘲讽:“我先前就说过了,不该把一个少年捧得那么高,你们全都不信!什么神算子,运气好些,聪明些罢了。王家来往生意那么多,账面这么多钱进出,谁人不眼红?交给一个外人,又怎么能放心?现在好了,出事了吧?”
众人都哑口无言,三七冲出来,跪在堂上:“几位爷,我家公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请你们明察!”
兰君不怒反笑:“三七,你起来。立夏姐姐觉得是我手脚不干净,贪污了这笔钱?”
“不然呢?刘先生是在账房坐了半辈子的人了,钱来钱往已经习惯,也从未有什么纰漏。倒是你一个穷酸小子,恐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吧?”立夏笑起来,王家的下人都在一旁议论纷纷,看着兰君的眼神也都带了几分轻视。
秦书砚开口道:“木兄弟,以你的本事,不可能看不出这一千两的账面差额。若真是你做的,不妨就承认,谅你年少无知,我会替你说情的。”
“七爷,你也觉得是我拿了这钱?”兰君直接问王殊。王殊被她问得愣住,目光闪烁,不知怎么回答。
寒露同情地看了兰君一眼。兰君这才知道,那日流云居门口,寒露说的话是什么含义。但她这木既然有本事秀于林,就绝对不会给一点点风吹倒。
兰君点头道:“好,你们都觉得我是做的。我推崇法家,明其法禁,察其谋计。有错就该罚!但我没有做的事,谁也不能诬陷我。”
门外,张巍推着王阙刚要进去,王阙却抬手,示意他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