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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给出的时间只有三日,可兰君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方法来回绝此事,要她乖乖答应嫁去沈家更是不可能,思来想去,她只能去找谢金泠帮忙。
兴庆宫是六部所在,而六部以吏部为首。
谢金泠回来之后就一头扎进吏部,处理山一般高的公文。虽然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吏部众官员都不敢怠慢,但遇到重要的决策还是都等着他回来处理。
赵周战战兢兢地侍立在旁,眼看着谢老虎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他有一种夺门逃跑的冲动。他算是知道自己道行还不够深,否则吏部侍郎张臣越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为何中午就忽然肚子疼告假回家了呢。
谢金泠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扫了赵周一眼。
赵周真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
谢金泠揉了揉眉心:“去,把所有当值的官员叫来议事。”
“是!”赵周飞也似跑出去。
不一会儿,吏部大小官员都挤进谢金泠的屋子,人人自危。谢金泠露出一个笑容,众人不寒而栗。果不其然,下一刻,谢老虎呼啦啦一下把桌上的文书全部推到地上,吼道:“真是岂有此理!”
“谢大人,下官尽力了。”一个新进的官员抹了抹汗。他就不信,才回来几日,谢老虎还能把这些文书都看完了,并且发现问题不成?
“还敢狡辩?吏部是兵部的从属?沈怀良说安什么人就安什么人,沈怀良说贬人就贬人。他是吏部尚书还是我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谢金泠把桌子拍得直响,那官员缩了缩肩膀,退到后面去了。
“说了多少遍官吏的考核至关重要,绝对不能马虎。拟定十项考评标准便要严格执行,把紫色那份文书捡起来。”谢金泠伸手指着地上一份紫色的文书,离得近的那个官员连忙捡起来,战战兢兢地递给他。
“这官员只考核了五项,凭什么给优?”谢金泠翻开给众官员看,赵周小声道:“因为这个官员是沈尚书族兄的儿子……”
其它几个官员都瞪向赵周,杀气腾腾,赵周连忙闭嘴。
“哦,原来又是沈家。”谢金泠坐下来,环看众人,“我瞧着,你们都很想去兵部做事,是吧?”
“不敢不敢,下官不敢。”众人连连摆手。
“给我把这些文书全部拿回去修正!所有在籍官吏不管后台有多硬,全部按照考核标准来评估!记住,若被我知道有人徇私舞弊,或是贪赃枉法,我亲手送他去大理寺,绝不留情!”谢金泠吼完,众人忙七手八脚地把文书捡起来,也顾不上行礼就奔出去了。
赵周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只能苦着脸站在原地。
“赵周。”谢金泠唤道。
赵周乖乖上前:“大人有什么吩咐?”
严格来说,谢金泠长得并不算十分英俊,只能算清秀儒雅,乍然看去,就像一个饱学之士。他的目光沉静,却有一种能穿透人心的睿智,立于朝堂之上时,更有凭一人之力压百官的气势。
“赵周,还记得当时我提你进吏部的时候,送你的八个字吗?”
“下官不敢忘。大人赠的八个字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赵周声音不大,回答得却很坚定。
谢金泠看着眼前仍显稚嫩的年轻人说:“你我同样出身庶民,身上没有那些出身世家官员的利益牵扯,这样才能真正地为百姓发声。我必定为更多庶民能够站在朝堂上而努力,而你一定不要忘了初心。”
赵周嘴唇轻颤,跪在地上:“大人放心。赵周在此立誓,将来一定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绝不敢给大人蒙羞。”
谢金泠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抬手让他起来:“益州灾情已经花了国库不少银子,北边又不太平啊。早上李尚书还跟我抱怨,国库很有些吃紧。”
“大人!下官愿意说服父亲捐出黄金五百两!”赵周拱手道。
谢金泠若有所思:“五百两……嗯……”
“下官,下官说服家父还有族亲捐一千两!”赵周慷慨激昂。
谢金泠立刻笑道:“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速去速回。”
“是!”赵周几乎是小跑出去。
不过一会儿,有人直接推门进来。谢金泠头也不抬:“整个兴庆宫,敢不敲门进我这来的人,也只有木十一了。”
换装为木十一的兰君嘿嘿一笑,坐在椅子上:“师傅果然聪明。”
谢金泠把茶具随意往前一推:“自己倒茶喝。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找我,是为那天贤妃去找你的事?”
“师傅英明。”兰君也不瞒他,便把贤妃所言全都说出来。
谢金泠似笑非笑地说:“你摆了卫王一道,贤妃娘娘是公报私仇来了。”
“师傅,你快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嫁给沈毅。”
谢金泠搁笔在案:“我的确有一计。晚些时候我向皇上进言,先帝忌辰将至,皇室应派成员前往帝陵持斋祭祀。这样你便有名目离宫,婚事也可暂时搁置。”
兰君惊讶道:“有名目离宫?师傅的意思,不让我真的去帝陵?”
谢金泠沉吟道:“的确。我要你离宫,往北边走,去北五州。”
兰君不解:“可北边燕州那一带,不是很多匪盗,还要起战事吗?刚才我遇见赵周,他说可能马上要打战了。”
“撒莫儿要反,只是迟早,但眼下还没有摆到明面上,我需要你去云州办一件事。在云州当地,有一王姓,富甲一方。若能说服他们跟朝廷合作,能免边境百姓少受战争之苦。”
“云州……王氏……”兰君喃喃地念着,忍不住问道:“可是为什么是我?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又不懂打战,怎么说服王家的人?”
谢金泠笑着看向她,目光通透:“我想你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因为当年云泽城外遇到的那个人,就在那里。”
兰君震惊,声线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师傅,你说的可是真的?他真的在那儿?”
谢金泠的面容又严肃起来:“自然是真的。我此次微服路过云州,想要拜见王氏家主,却不得而见。所以我也没有见到他,如今他变得如何,性情怎样,我们全然不知。但我敢肯定,你们之间必然有些牵连,否则以他当年的身份地位,怎么会出现在当时还微不足道的你面前。”
“也许,他知道我是父皇的女儿?”
“不像。若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必定会有几分恭敬。但我看他当年的模样,不过是把你当成妹妹一般。”
兰君试探地问道:“他真是……当年王家的后人?云州王氏,就是京城第一世家的王家,对不对?”
谢金泠点了点头。
兰君倒吸一口气,许多年来笼罩在心上的那层层云障好像被吹开了。她想她要去那个未知之地,搞清楚他是谁,当年他为何而来,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说不出的故事被时光给掩埋了。
很快,庆帝便下旨让兰君去帝陵持斋受戒几月,翠华宫的近身侍从随行,未定归期。旨意传达到后宫,贤妃冷笑了一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还能永远躲在帝陵不成?
兰君回到翠华宫,便吩咐宫人收拾行装,却只把阿青和三七叫到跟前,告知实话。
“公主,北地山高路远,再加上盗匪和战事,实在无法让人放心。奴婢跟您一起去吧?”阿青恳求道。
兰君摇头,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是我不带你,此行隐蔽,需轻车简从。况且需要有人假扮我在帝陵持斋,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只能辛苦你了。”
阿青失望地抿了嘴唇,看向三七:“好好照顾公主,若是公主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跟你没完!”
“那是自然,你放心,我定会护公主周全!”三七立下军令状。
出宫那日,兰君上了车驾,就跟阿青互换衣服。等她乔装改扮好,半路寻了个机会,便和三七一起悄悄离开了。
兰君和三七的马车一路走官道往北,沿途仍然热闹繁华。从州府,到县城,都可以看出百姓丰衣足食,脸上是安居乐业的笑容。这些年吏改,前前后后换了有十几位知府,政通人和,少不了谢金泠的功劳。
兰君在马车里翻阅关于北五州介绍的书,试图多了解一些关于云州王氏的消息,但书中所写,沿途所闻,归结为四个字:神秘莫测。也许是真的低调,也许是为了避货。
两个人一路上马不停蹄,转瞬便到了云州地界。这里八街九陌,行人川流,却犹如惊弓之鸟。听当地百姓说,近来撒莫儿派了一支军队在云州附近驻扎。经常有军士上街,白吃白拿或者强抢民女,云州的官府似乎都不大敢管。
幸好入云州之前,兰君让三七把招摇的马车和较贵重的物品都变卖掉,换成碎银子和贴身的银票,骑马而行。她又在身上多缠了几道裹胸布,整个身材看起来干瘪又平整,连路边行乞的叫花子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行到云州首府定阳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里,兰君和三七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们到就近的酒楼里面吃饭。兰君一边啃馒头一边跟三七说:“云州府还蛮繁华的,之前我还担心一进入北五州就有匪盗流寇。”
三七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道:“比起京城还是差得远了。”
兰君有默契地点点头:“我看外头终归不安全,尽快找到王家,打入内部才是上策。”
“公子打算怎么做?”因为兰君换了男装,三七便改了称呼。
兰君撕了一口馒头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咬着:“这些军士虽然为非作歹,但也只敢搜刮路边的小摊子,拉拉几个民女,别的却不敢太放肆,可见官府虽然不管,在云州他们还是有忌惮的人。这繁华街道上的商铺,生意最好的都有圆形的祥云纹标识,仔细一看,会发现那中间是一个王字。在这个县城里走一圈,我就见过不下十几个这样的标识,而且很多店的名字你肯定一点不陌生,京城都有分号。”
三七附和道:“没错。这么说,王氏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我们就先从这些店铺下手,等待时机。”
他们说话的空当,几个身着长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走进酒楼里,落座在他们身边,闲谈起来。
“听说了吗,那家宝通钱庄在收账房。”一个穿白衣的书生说。
青衣书生惊道:“宝通钱庄?王家的那个?待遇可是很好啊!”
蓝衣书生说:“好有什么用,要求也是很高的。听说十里八乡不少神算子都败下阵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爷出的题有多难。简直是变态!”
兰君拉长耳朵,先头那个白衣书生惊讶得夸张:“哦?怎么变态?”
蓝衣书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听说是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把一个账本的问题查出来。一个账本,正常的账房先生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算出个大概,一个时辰既要把账算出来,又要把问题看出来,简直不可能!”
青衣书生摇了摇头:“但三爷就能做到。他从来不会拿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去要求别人的。”
听到这里,兰君忍不住插嘴道:“几位兄台,不知道宝通钱庄在哪里呀?”
几个书生纷纷朝她看过来,见她年纪不大,白衣书生便问:“小兄弟,你要去换银子吗?”
“刚才你们不是说在选账房先生吗?我想去试试。”兰君摸着后脑勺笑道。
“就凭你?”几个书生异口同声道,随即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