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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嫣扭捏半晌儿才道:“裴先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我只怕他瞧不上咱们家。”
凤娣心说,狗屁大志向,穷的都快光腚了,还志向毛啊,不过嘴上却什么也不能说,不忍打击情窦初开的姐姐,只得慢慢劝道:“姐姐,虽说士农工商,咱们商户人家排在最末,可咱不偷不抢,靠着本事赚银子,便咱家富了,也没做过为富不仁的勾当,且冀州府里哪个不知咱余家的善名,说咱们做买卖的人低,当官的又能高到哪儿去,若是当个清官,那点儿禄米银子,恐怕给自己老婆买个首饰都得想想,若当个贪官,就是第二个邱思道,姐姐莫非忘了,咱余家前头那场大难。”
凤嫣一愣,看着她道:“若你瞧不上当官的,当初又何必接济裴先生。”
凤娣给她一句话噎住,半天才道:“我接济他,是看他实在可怜,又是个孝子,可姐姐,说句最实在的话,孝子可敬,咱们大齐也是以孝治天下,却身为女子,最不能嫁的就是孝子。”
凤嫣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话可不前后不通吗,既然孝子可敬,为什么嫁不得。”
凤娣道:“姐姐怎么傻了,你要嫁过去,又不是跟他娘过日子,是你们俩口子过日子,若他处处都把他娘搁在前头,一天行,两天行,日子长了,可就麻烦了,若遇上婆婆事少的,或许日子还能过,若遇上个成天横挑鼻子,竖挑眼儿的,这日子岂不成了煎熬。”
凤嫣定定看了她半晌道:“凤娣是想跟我说,裴先生不好吗?”
凤娣挠挠头:“也不是说他不好了,我就是怕姐姐嫁给他受委屈。”
凤嫣这才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他一个读书人,知书达理的,怎么会委屈我,我听见他娘的性子也好,他又知着咱家的恩……”越说声儿越小,终是没说下去。
凤娣暗暗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先这么着,横竖他家还没上门提亲,等提亲的时候再说。”
凤嫣颇有些担心的看着妹妹,心里知道,凤娣不大喜欢裴文远。
姐俩这儿正说着话儿,麦冬跑进来道:“公子,许贵儿来了,拉着一车东西,正往里搬呢。”
凤娣一皱眉:“我去瞧瞧,大晚上的送什么东西啊,闲的他。”杵着拐站了起来,凤嫣急忙扶她走了出去。
东西放在前头的花厅,许贵儿一见凤娣忙请安,心说,如今这位可是他们小王爷的心肝儿,以后说不准就是主子,可得精心伺候着。
凤娣摆摆手,让他起来,看了眼桌上的东西,见瓶瓶罐罐的一大堆,便问:“这是什么?”
许贵儿忙道:“这两个坛子里装的是桂花酒,这琉璃罐里是桂花蜜,都是南边儿送来过秋的,我们爷惦记着公子,就让小的送了过来,说八月团圆,九月归乡,让公子过过节。”
许贵儿刚是听周少卿念叨了这么两句,现趸现卖的说了出来,凤娣愣了一下,中秋团圆,重阳归乡,周少卿这是想家了不成,想就回去呗,在兖州府待着做什么 ,虽说这两天他没过来,凤娣总觉得,他不定就派人盯着自己呢,这活在人的眼皮子底下,真是浑身不得劲儿。
可这些东西,凤娣琢磨要是自己给退回去,弄不好,后脚那厮就来了,如今凤娣真有点儿怵他,无比后悔山里那一晚,跟他说了那么多话,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了,要是还跟之前似的就好了。
在心里转了几个过子,开口道:“谢谢你们家爷惦记着我,麦冬,前儿常志让人送过来那几坛子雄黄酒,让人拿出来让许管事带回去,也算我的一番心意。”
许贵儿愣了一下,每回来送东西,可都是空着手回去的,当然,给自己的赏钱每次都没落下,可就没见过给他们爷回礼儿的,今儿是怎么了,莫非经过上回的事儿,这位开窍了,不像,许贵儿也不是瞎子,就刚一见这位,那脸色根本就不是欢喜,倒像嫌弃,嫌弃他们家爷多事儿的样儿,却有总比没有好,自己回去也好交代。
想着,忙又把爷交代的玉佩双手呈上来,凤娣接过去,见是一个玉佩,玉是千金难寻的和田籽料,这也还罢了,那玉佩上……凤娣的手在上面的貔貅上摸了摸,暗道,怎么会刻了这个,这可太过贵重了,且意义暧昧。
凤娣刚想退回去,可一想到周少卿那张脸,只得收了回来:“那就谢你们家爷了,送许管事。”
许贵儿出来都不禁抹了把汗,刚他是真怕这位姑奶奶一开口说不要,自己这差事可就砸了,让人宝贝似的捧着雄黄酒回去交差了不提。
且说凤嫣,一一看过了这些东西,跟凤娣道:“这周东家真是礼数周全。”
凤娣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说,屁礼数周全,那厮就是打自己主意呢,算了,他乐意打随便,这男女之事,总的你情我愿,自己就不答应,还不信他能霸王硬上弓,不过,想起山洞里两人那般在一起,又觉有些脸热,急忙摇摇头,见凤嫣脸有倦色,便让人把这些东西搬到库里,拉着凤嫣回屋洗漱睡了。
转过天,寻个由头把凤嫣留在后宅里,凤娣到了前头,让人把裴文远叫了来,裴文远心里有些打鼓,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些怕这位余家的大公子。
凤娣客气的道:“裴先生坐。”见他坐下,凤娣才道:“我这人历来是个爽利性子,有什么事儿也不好藏着掖着,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若说差了,还请裴先生莫怪罪才是。”
裴文远忙道:“公子说哪里话来,公子待文远恩重如山,若文远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定不忘公子大恩。”
凤娣笑道:“先生这话说哪儿去了,我唤先生来是想问问先生,今年贵庚,家里可定了亲事不曾?”
裴文远一听,心里便是一喜,忙道:“过了年正好二十,家父去的早,未及定亲。”
凤娣点点头:“明年是朝廷大比之年,先生寒窗十年为的就是一朝跃龙门,想来过了年就要进京赶考了,我这儿先说句笑话儿,先生莫在意,若蟾宫折桂金榜提名,恐那说亲的要踏破你裴家的门了。”
裴文远一听这话头不对,心里一急忙道:“本来我娘是说要等等的,想等我辞了贵府的差事,再请媒人上门提亲,既今儿公子提起,文远也不好再瞒着,文远是想求娶贵府的大小姐。”
凤娣心里哼了一声,暗道,真敢开口啊,也不看看自己家里穷的都快掉底儿了,说这话的时候竟连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可见在他心里,把自己看的多重,把她余家看的多轻了。
凤了道:“先生这般说,是打算着过了年先娶了家姐,再往京城去吗?”
裴文远一愣,想起他娘嘱咐他的忙道:“如今文远一文不名,这般言娶,恐委屈了大小姐,我娘的意思是先定下,待文远赶考回来,再行婚娶之礼。”
凤娣暗哼:“有一句话,虽不中听,却是要说在前头的,先生可别恼。”
文远道:“公子请说。”
凤娣目光一闪:“我还是那句话,先生若高中,以先生的相貌才气,得京中世家闺秀青睐,也不是难事,若到时先生悔婚,家姐可是所托非人了。”
裴文远忙道:“断无此事,文远又岂是那等背信弃义不守承诺的小人,君子一诺千金,重于泰山。”
凤娣道:“我也信先生是位君子,只我却是个商人,我们做买卖的,不信什么一诺千金,我们信的是白纸黑字。”
裴文远站起来道:“文远愿立下一纸承诺。”
凤娣眼睛一亮:“来人,笔墨伺候。”
等裴文远出去,麦冬才道:“公子怎让裴先生立下这么字据,做什么说若悔婚就赔一千两金子。”
凤娣道:“他不说一诺千金吗?”
麦冬愕然:“那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再说,咱家难道还缺他这一千两金子不成。”
凤娣看着她道:“咱家是不缺,可裴文远若是当了官,这一千两金子就能把他挤兑的过不下去,更何况,裴家穷的那样儿,此去京城,不得靠着我余家的银子吗,这也算他该还的利息。”
麦冬道:“听公子这话儿,怎么像是料定了裴先生会悔婚似的。”
凤娣道:“这事儿不用料定,就有他那个娘,这婚事也必然成不了。”
麦冬急道:“那做什么还定亲,岂不是把大姑娘害了。”
凤娣叹口气:“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事看不透,这回让姐姐吃些亏,有我在,还不至于怎么着,若因此让姐姐看明白裴文远的为人,却比什么都强,行了,去瞧瞧咱的铺子收拾的如何了。”麦冬忙扶着他。
庆福堂在兖州府的第一家铺子,开在回春堂总号的隔着一条街上,就是当初贺家跟安家对台戏打得最热闹的那家。
安和堂的药号,虽不跟回春堂一般有两层,却也不小,一溜五间门面都打开了,也算敞亮,铺子里没怎么收拾,就是把庆福堂的药拉了来,定的三日后开张,告示已经贴出去了。
凤娣的车从前头一过,就见门口有不少人瞧那告示,不禁点点头,交代车把式,停在后门,凤娣一进去刘瑞就迎了出来。
刘瑞在冀州府的时候,眼巴巴瞅着常志去了登州府,心里这个馋儿啊,冀州府虽说好,可也比不上大公子跟前啊,现在庆福堂所有铺子里,连掌柜带伙计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跟着大公子有肉吃。
别管大公子在哪儿?做什么?只要跟着一准没坏处,再说,他们这些人比不得余平,年纪大了,又是余家的老人,他们这些都是新来的,又都是从伙计提拔上来的,不干出点儿样儿来,能入东家的眼吗。
举凡有点儿脑子的都明白,大公子这是一点点的打江山呢,谁不想混个开国功臣当当啊,以后得了中用,银子算什么,只要他们干出样儿,大公子最舍得下的就是银子。
常志这小子占了一回先,就处处都跑在了前头,别人服气,他刘瑞可不服,故此,一接着信儿,让他来兖州府,乐的他一宿都没睡好,收拾收拾连夜就赶过来了。
这兖州府可比常志在的登州府大多了,赶明儿铺子开起来,一准能超过常志去,所以,这小子刘瑞干劲十足,跟打了鸡血似的。
凤娣哪有不知道刘瑞就喜欢跟常志别苗头,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他调过来的,算她打出的一副对对胡,干什么都一样,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就看刘瑞这股子干劲儿,也能知道,一定错不了。
刘瑞亲自捧了茶上来道:“大公子,咱怎么只开一家铺子啊,依着小的,把安和堂的六家铺子全换成咱庆福堂的招牌,然后一天开张,那多热闹啊。”
凤娣笑了一声:“你是想跟常志似的,一下管六个铺子是不是,你管的过来吗?”
刘瑞嘿嘿一笑:“不是小的说大话,就是八个小的也管的过来,反正伙计都是现成的,忠叔这些日子没干别的,光教伙计了,人教出来就放到咱们冀州府的铺子里当学徒,大公子这儿一说要人,那边儿立马就送来,都是现成的。”
凤娣知道,自己在外头这么折腾,也真多亏了忠叔在冀州府坐镇,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不然,自己这儿真不可能这么顺当。
凤娣喝了口茶道:“兖州府跟登州不一样,登州咱们直接收的回春堂的铺子,算捡了便宜,可兖州府却是贺家的根儿,回春堂在兖州府经营多年,就算折损了元气,到底占了地利,咱们还需小心些,我交代你的可记着了?”
刘瑞道:“记着了,一关了铺子,前后都留两个守门的盯着。”
凤娣道:“赶明儿开了张,更不能马虎,什么时候回春堂关门了,咱们庆福堂就算开起来了。”
刘瑞道:“要我说,回春堂那铺子开不开也不吃劲,我来的第一天,就去他铺子逛去了,您猜怎么着,那些伙计掌柜的凑到一堆,在哪儿赌钱呢,门庭冷落,连个人都没有,开的什么铺子,倒是他家总号外头迎客的那个伙计挺机灵,可惜了遇上回春堂这么个不干正经事的。”
凤娣也想起那个伙计了,记得好像叫马方,回头寻个机会挖过来,瞧着挺灵,是块材料。
凤娣在铺子里看了一圈出来上车,往回走的时候,想起昨天晚上那些东西,貌似这么装哑巴不合适,便跟车把式说:“去四通当。”
车把式应一声,转了个方向,走了一段,忽听丝竹萦耳,夹着一阵阵清脆的铃声,隐约仿佛还有调笑声,凤娣好奇的掀开窗帘往外望了望,只见前边儿不远有个两层的木楼,飞檐上均系着银铃,风一吹,铃声响起来清脆好听。
那二层上粉幔低垂,隐约有人影晃动,丝竹调笑声就是从那儿传来的,近些,凤娣看到了那个门楼子上的匾,香隐阁。
麦冬好奇道:“这是干什么买卖的?怎么瞅着这么怪呢,说酒楼不像酒楼,茶楼不像茶楼,大白天遮这么严实,却还有人唱曲儿。”
车把式听了笑道:“姑娘是在公子跟前伺候的,想来没出来走动过,这可是我们兖州府第一香艳的去处,年年的花魁,都是出自这香隐阁,今年尤其的长脸,今年的花魁,陆香儿可了不得,靠上了大人物。”
麦冬终于听明白了,脸一红,却又撑不住好奇问:“什么大人物?”
那车把式低声道:“这陆香儿的相好可是咱们的府衙王大人。”
麦冬道:“朝廷律法上不是说不许官员那啥吗。”
车把式笑了一声道:“律法是律法,当官儿的若都是为民做主的清官儿,这世上可就太平喽。”
凤娣刚想放下帘子,忽看见香隐阁门前站着两个人,目光闪了闪,抬头望了望那门口立着迎客的中年汉子,没认错的话,是贺家的大管家。
王成贵看见他哥成才从那边儿一摇三晃的过来,哼了一声,心说,别问,这是又输光了:“我问,你柜上银子你什么时候补回来,这眼瞅就年底了,成风可快回来,到时候年底一算总账,亏得那些怎么交代?”
成才翻了个白眼:“我堂堂王家的长子嫡孙,跟他一个野种交代的着吗,亏也是亏了我自己的,碍着他屁事,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老子让他过个消停年,真惹急了老子,把他娘俩一块儿赶出去,看他能把大爷怎么着。”
“我说二位爷来了,我们少东家在里头恭候二位半天了,您二位里头请吧。”
贺管家一见这两位又要吵起来,忙拦着往里头让,王家这两位如今是见了面就吵,说白了,就是为了银子,有了银子就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