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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已过了中天,千骑羽林缓缓出了甘泉镇,几枝零星的火把引路,手臂上的白带飞舞,羽林骑悄无声息地行军,像月夜下迁徙的狼群一般。
连夜过了渭水,天明时已在秦州数十里之外,顺着南北走向的六盘山山脚行军,沿途风光旖旎,绿树杂花,天地清澄,一点儿也没炎夏的燥热感,偶见有鸟在天空中飞过,啾啾两声,便没了踪影。
一路行军,每隔十里就留下两名斥候,负责瞭望敌情,以旗帜火筒为号,与羽林骑卫护的商队联系,确保丝绸古道的安全。
其实这样的布置,李岩小心得过了头,即使有了商队财富,吐蕃还是不会深入到他们不熟悉的山地间作战,何况陇右也是强将劲兵,实力不可小觑。
自古用兵唯谨慎,右威卫将军李岩就把沿途布置斥候当作一种实战演练。
或见峡谷深深,悬崖百尺,羽林千骑飞驰而过;或见飞瀑深潭,正好饮马休憩,林木草地交汇处,安营扎寨放马游牧,猎些狍鹿鸡兔,烧烤炖煮,补充干粮。
羽林千骑只携带了十日干粮,其余的就靠马奶酒和沿途关隘的军粮补充。
昼夜飞驰,一骑双马,李岩驻马高坡,远远地看见一条泥黄色的大河在崇山峻岭之间呼啸奔腾,穿山而过,岸边还有巨大的水车。
那就是黄河!
丝绸之路的每一个过客,都要横渡黄河。
一路急行军,日影西斜,身边的山川河谷渐渐失去了鲜活的色彩,变得有些黯淡,渐渐模糊不清。忽见几骑沿着山路飞驰而来,到了近前,为的年轻校尉翻身下马,对着李岩拱手道:“小李将军,你们来得好快,卑职迎接来迟。”
“元庆,都准备好了吗?”李岩也不与他客气,马鞭一扬,问得直接。
“韦兰州让我们挑了三百悍卒,我带了百骑,河西辛氏帮我们招募了百人,混编在一起训练了一月,整束成军。河西辛氏给我们准备了粮草营帐货物,假扮成一支商队,正等着你率羽林骑过来。”裴元庆拱手答道。
望着裴元庆被日头晒得脱了稚气的脸,李岩心中喜悦,面上神色却淡淡:“好,你率城中的五百羽林立刻出,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渡过黄河,两军在黄河岸边汇合,我就不进兰州了。”
“韦兰州还准备给你接风。”裴元庆有些吃惊。
立刻心生警惕,李岩沉声问道:“你没把我率羽林骑到了兰州的事说与韦兰州听吗?”
“这种军机要事怎会轻易泄露出去,你不是常与我们讲,成功在于细节吗。”裴元庆从容答道。
这还是那个长安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么?几场战事下来,差不多也历练出来了。
“走!”李岩轻轻一磕马腹,铁连钱明白主人的心意,一溜烟似的射了出去。
过兰州而不入,李岩率羽林骑继续北上,进入了两山夹峙的河西走廊,一路飞驰,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绿洲与戈壁交错,让人胸中有股子莽莽苍苍的豪气溢出。
一道不高的长城截住了丝路驿道,黄土城墙历经岁月的侵蚀,已有些沧桑斑驳。
瞧着眼前这一道夯筑的黄土长城,李白兴奋地道:“小李将军,你瞧瞧这道汉长城,高仅丈余,有了它,匈奴的战马和羊群,不能轻易越过这道汉长城。”
在马上扬鞭一指,李岩朗声笑道:“汉击匈奴,将他们远逐漠北,匈奴痛苦流涕唱道,亡我祁连山,使我牛羊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令我妇女无颜色。汉武逐走匈奴后,设河西四郡,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我们羽林骑的大本营,就是河西走廊中部的甘州,师兄,我实领的是甘州刺史,宁寇军使,瓜州刺史仍为张守珪,我一日不到瓜州,吐蕃就多等一日,玉门,瓜州,甘州的城防就多一天改造的时间。”
“大马营草滩,那儿的牧监可有西域天马七万多匹!”李白的眼睛亮,不觉喊出声来。
我来河西,做了大量的准备,甘州,后来的西夏凭此迹,我怎会不知,想到此处,李岩胸襟激荡,握鞭长啸起来。
正在酝酿作诗呢,李白一愣,也狂态大,跟着长啸,啸声在平坦的绿洲戈壁上回荡,良久不绝。
六日后,羽林骑昼夜兼程到了凉州,这是河西府,四凉古都,为河西走廊战略要地,史称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
凉州城南门,站在城楼上的城门校尉看了看天色,传下令去:“拉起吊桥,关门!”
旁边的旅帅拱手,低声问道:“还未到酉初时分,就关闭城门?商队进不了城。兄弟们的油水就少了许多?”
“少些油水有什么打紧?关键是这段时间出不得半点错漏,否则,你我的脑袋不保。”城门校尉脸色沉了下来,全无平日哥们兄弟的亲热。
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吊桥拉起一半,几十骑蓦地在视线中跳了出来,红骑半卷,飞驰而来。
当先一员骑将快马突前,远远喝问:“时辰未到,为何关门?”
“他奶奶个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城门校尉嘀咕了一句,仔细望了下去,瞧他那勇悍剽捷的劲儿,一身草绿皮甲,不是羽林骑么?
“先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河西现在多了不少羽林骑的悍军劲卒,像我们这等老边军,只配来守城了。”城门校尉酸溜溜地道。
旅帅下了城楼,抬来拒马横在门前,将城门大张,城头如临大敌,密密麻麻的箭矢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
城门前,旅帅等在拒马前验看身籍,凭信。
几十骑到了城门前,都是一色的草绿皮甲,为的军校看上去英武俊朗,微笑着递过凭信:“大哥,辛苦了,有军情报于节度使衙署。”
旅帅不敢怠慢,打开仔细验看,上面写着羽林校尉之后,相貌身形一一对验,搬开拒马放行。
城头上剑拔弩张之势直到这几十骑羽林进了城,都没有丝毫的松懈。
到底是百战边军,就凭这份谨慎劲儿,就不弱,骑在铁连钱上的李岩暗赞道。
凉州也是丝绸之路上的商埠重镇,坊街上车马来往交错,行人熙熙攘攘,生着一张饼子脸的不是突厥人,就是回鹘人,肤白眼睛深邃的粟特商人,面色黧黑,一头乱蓬蓬的辩的吐蕃人……酒肆前,当垆卖酒的胡姬貌美热情,市井一派繁华喧嚣,令人目不暇接。
这几十骑羽林策马缓行,到了河西节度衙署前。
节度衙署前,门禁森严,一排顶盔贯甲的牙军亲卫挎刀携弓,这段街道已开始了宵禁。
难道河西局势有变,骤然吃紧?李岩脸色肃然,心猛地沉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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