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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从香甜一觉中醒来,还未睁眼,便已感到满身的暖意,果然,来树上歇午觉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正软绵绵伸懒腰,忽听得下方有人轻笑:“睡成这样子,把你拎走卖了都不知道。”
我吓了一跳,从树干上一歪滑了下去,混乱之中想要捏个浮空诀,一时却记不得法诀,手忙脚乱间把那脑中记得最熟的顺口念来,于是,红光一闪,就变成了雉鸡原身,翅膀都来不及挥动,便直直砸进一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地方。
我摔得七荤八素,正眼花,爪子抓了抓,有点像草的感觉,却比草柔滑许多。我还在疑惑这是什么地方,就听得贺景辰的声音咬牙切齿:“别挠了!这是我的头,不是你那草窝。”
我动了动翅膀,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栽得巧,正落在贺景辰头顶,他两手往前伸着,还维持着张开双臂想接住人的姿势,大约是实在没料到,我变回了原型不说,还好巧不巧掉在他头上了。
他想抬头,大约是怕我掉下去,便没动,只催道:“快下来。被人瞧见了,我这脸面还要不要?”
我想了一下他这白衣翩翩的公子头上顶着一只红山鸡的样子,一定十分可笑,便忍不住吃吃笑了两声,好整以暇蹲在他头顶:“上回都被我搓麻花一样搓脖子,只怕你这脸面早不剩什么了?”话是这么说,却也不好不给鹤君面子,这样子蹲人头顶也实在不雅,笑话了两句便跳了下来,待落地转身时,已变回了人形。
贺景辰挑着眉,拂平微乱的头发:“上回是上回,那是个意外。如今我可是风流倜傥的鹤君。”
我心里嗤之以鼻,见他腿边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便道:“王上说你来树上寻木髓养剑,莫不就是这一把?”
贺景辰点头,将剑拿起来,屈指轻弹,剑身轻颤,一声轻微的嗡嗡剑吟,带着钢铁的硬和寒,斩金断玉般,在空中泠泠荡开,把这烈日艳阳里划出一道森然冷意。
我只觉精神一抖,不由惊叹:“真是好剑!”接过剑来细看,越看越赞叹不已。
贺景辰一笑:“这把叫寒阳,是我的佩剑。”
我头一次握剑,却毫无生疏之感,随手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好是好,要是再重一点就更顺手了。”
贺景辰一怔,顿了顿,才勉强含笑:“这是我飞禽一族的至宝,是雌雄双剑,这把是雌锋,还有一把朱光,略重些许,是雄锋。”
我还在甩剑花,随口应道:“怎的不把朱光也带来,双剑在手多好玩。”
贺景辰沉默下来,我猛然间省悟,手上便下意识顿在空中,就听他闷闷道:“朱光剑锋断,已是废了,须得木中火才能重新锻接起来。”
我脑中又闪过数本话本中的情节,暗暗叹息了一声,果然了,朱姑娘就是个剑毁人亡么,真是惨烈。论起来,她是我恩人,我很应该表示同情惋惜才是,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无论说什么,我心里头都是沉甸甸的难过,便收了剑,索性接另一个话题:“木中火是甚?竟还有你们都寻不到的事物?”
贺景辰苦笑一声,道:“不是寻不到,是根本就没有。龙族的扶桑木六百多年前已毁了,金乌数万年前就已化身为日,没有金乌,没有扶桑木,哪还有木中火。姬玄用凤火试过,锻了三天三夜还是不行。”
听到王上的名字,我心里微微一酸,又忍不住暗暗心疼王上,三天三夜成了白费功夫,得知结果时他肯定是又累又难过吧。
见我也跟着愁眉苦脸,贺景辰便转开话题:“说起来。你怎么又跑来这里睡觉?姬玄怎么没让人伺候你?”
王上一向看我看得紧,一应大小事都亲自动手,寝宫里便没什么伺候的人。我觉得这说起来是夫妻的事情,不大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说,便只含糊道:“我身子阴寒重,要多晒晒太阳,寝宫里不如这里太阳好。”
贺景辰对我体虚之事竟也知情,点头道:“这倒是没错。”又道,“可人自小娇生惯养,被养娇了,回头我再挑几个会伺候人的来吧。姬玄从来都粗手笨脚,连自己都顾不好,哪还会照顾你。”
我忙摇头:“不必了,王上都做得很好。”
贺景辰细细品了一下我的话,明显惊诧了:“上回他说要亲力亲为,我还不信,他……”他眉头轻皱,犹豫了一下,似乎挑不到合适的词句,最后只得道,“他对你可好?”
好,何止是好,简直就是无可挑剔。我肯定地点头,却又不免有些懊恼:“可我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他的忙。”我这个凤后不过是挂了个名头而已,实际上什么都没做,每日里除了玩乐吃喝,就是吃喝玩乐。
贺景辰却一笑,不以为意:“想这多作甚,你如今好好养好身体,就是最重要的事了。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凤王也白当了。”
这话里分明有很重的怨气,所为何来我心知肚明。我眸光微暗,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把朱姑娘的事问出来,只问:“你和王上自小认识,必定也认识杨郡主吧,怎的今天没有去见面?”
贺景辰很是震惊,不由自主坐直身,脱口道:“杨青妩?!她居然来这里了?”
青妩,我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名字真是美,想来真人定然是个美人。
贺景辰却毫不掩饰厌恶之意,冷笑道:“枉她一向自诩高傲,如今也像个苍蝇似的凑过来,赶都赶不走了。”他想了想,安抚我道,“你不要多想,她不过是来逛逛罢了,过几日便会走的,起不了什么风波。”
我摇头,实话实说:“我真没有多想,只是我来得晚,这些以前的事都不知道。别人说起时,就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贺景辰却听得直笑:“这些矫情小事有什么可烦恼的。你也太婆婆妈妈了,若是有心情,便拿那些人当个逗趣儿的逗着玩玩,若没意思,丢开手就是。不止他们,即便是姬玄不好,也大可将他一脚踢开。这世间有的是好山好水好风景,只怕一辈子都看不完呢,大好人生,放着正经的开怀乐事不去做,何必让这些蠢事平白烦了心绪,耗了心情。”
这话深得我心,若是在以前遇见这人,只怕我会大呼痛快,引为知己,共浮一大白。可如今王上那些天罗地网般的情思已将我牢牢捆住,轻易哪挣脱得出去。我重重唾弃自己一番,便道:“这话说得好,若那一日我真那样豁达潇洒了,便只能去找你了。能有良友相伴,想必人生也不至于无趣了。”说是这样说,但若真有那一日,只怕和朱姑娘有关的人正是我最不愿见的。这番话不过是眼前不想拂他的好意罢了。
贺景辰爽快一笑:“求之不得,自当以美酒佳肴扫榻相迎。”
我忍俊不禁:“酒是要的。佳肴却不用,一盘蜜汁鱼就够了。”
我俩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我心头许多阴霾也都在这一笑中一扫而空。
我俩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下了树。刚双双落在一座宫殿上,便又是一阵熟悉的细碎铃声幽幽传来,循声望去,一位袅娜的青衣美人扶着婢女的手臂,正缓缓步下步辇。见了我俩,便顿了一下,微微一笑,俯身行礼,行动间腰间一串金玉细铃轻轻作响:“王后陛下。”又起身对贺景辰笑道,“阿辰。”
贺景辰负手而立,从容淡笑,与方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判若两人,连声音也带了几丝清冷:“郡主,真是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