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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大娃噎住, 故意问钟建国:“你想他们来找你?”
“我可没这么说。”钟建国道,“我只是提醒你,更生没乱讲, 他担心的有道理。”
钟大娃张了张嘴:“那他们要是来找你, 你还真让他们住进来?我不同意!我亲妈死的时候都不来,现在来干什么?觉得岛上少他们那样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钟建国不禁皱眉,“你这孩子别一说到你姥姥一家, 你就脸红脖子粗。他们真来了, 也有你娘对付他们,你着什么急?亏你天天要当大将军。就你这样?当个小兵都不够格。”
宋招娣扯一下钟建国的胳膊:“好了,好了,少说两句。”看向大娃, “你爸说得对, 万事有我呢。何况岛上的人都知道你姥姥一家什么德行, 我拿着扫把把他们撵出去, 也不会有人说我不懂待客之道。
“大娃,更生, 明儿你俩一块去给大姨拍个电报。自立,想什么时候回去,提前给你爷爷打个电话,提醒他派车去接你们。火车站离紫腾院挺远的。”
“我查过日历了,娘。”自立道, “二月六号是除夕, 我们二月二号再回去。”
宋招娣不赞同:“太晚了。”
“我们跟谁都不熟, 到帝都也是在屋里呆着。”自立解释给她听,“爷爷要是忙起来,我和更生两个除了看书,只能看报。不如晚点回去。”
宋招娣走到墙边,翻开日历:“俗话说要回家二五八,要出门三六九。你们这个月二十八号回去。我送你们到申城坐车。过两天自己收拾几件衣服。”
“娘,回去真没什么事。”自立道。
宋招娣看着他:“我说不算你了?”
自立闭上嘴巴。
一九七八年一月二十八号,中午,宋招娣把两个儿子送到申城,看着自立和更生上了火车,才转身回家。
更生望着宋招娣的背影,忍不住跟自立说:“娘这么不放心咱们,不会是怕咱们再偷偷跟着她回去吧?”
“我不会。”自立道,“娘要是不放心也是不放心你。”
更生噎了一下,朝他腿上踢一下,就闭上眼假寐。
自立和更生到了帝都,给宋招娣打个电话,请她放心。第二天,刘洋就带着宋大力来了。
父子俩到的那天,大娃他们正在楼上看书,包括曲壮壮,还有曲壮壮的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以前也是大娃的“小弟”之一。
宋招娣带着二娃、振刚和三娃在楼下做馒头。见他们到了,宋招娣也没起身去洗手。刘洋虽是宋招娣的姐夫,其实跟她亲哥没两样,也就没像招待客人似的,又是倒水,又是拿板凳,直接指着上面:“大娃在楼上,楼上有热水,有吃的,你们先去歇歇,十二点半再下来吃饭。”
“自立和更生也在?小姨。”大力问。
宋招娣:“回家了。”
“回家?!”刘洋楞了一下,连忙问,“回哪个家?他俩不是孤儿?”
自立和更生的身份不一般,钟建国没告诉他大哥,宋招娣也没告诉她大姐:“你别问了,反正不是孤儿。”
“不是孤儿?”刘洋回想一下宋招娣收养两人的时间,猛地睁大眼,“招娣,你别告诉我是,是某个将军或者高级干部家的孩子?”
宋招娣笑笑,没有否认:“他爸死了,他妈改嫁了,我和建国是他俩的父母。家里还有一个老爷爷,回家陪爷爷过年去了。”
刘洋觉得自己猜对了,虚点点她:“你呀。都没你胆子大。”
“胆子不大,当初也不敢把你和婶子领回家。”宋招娣笑道,“姐夫,你要是不累就去隔壁看看,刘叔和婶子挺想你们。”
刘洋看向他儿子:“大力,是去楼上找大娃,还是跟我去你奶奶家?”
“先去奶奶家吧。”刘洋来的路上不止一次念叨他叔叔和他婶婶,大力知他爸所想,“小姨,姥姥拿好几包木耳和海菜,叫我们给隔壁奶奶一半。”
宋招娣道:“都给他们也行。我已经置办好年货,他们家估计还没置办。”
“那哪行啊。”刘洋把袋子打开,掏出来一半,才拎着另一半去刘家。
大娃下来,见楼下只有他妈和他兄弟,不禁往四周看了看:“我明明听到大力和大姨夫的声音,人呢?难不成我听错了。”
“你听错了。”宋招娣一本正经,“不去看书就洗洗手帮我做馒头。”
大娃又往四周看了看,连门后面都不放过,确定没有大力:“我还有两道题没做完。也不知道爸爸在哪儿找的数学题,一次比一次难。”边说边往楼上去。
三娃乐了:“娘,真厉害,把大哥唬的一愣一愣的。”
“我没唬他。”宋招娣道,“大力确实不在咱们家。我只是说一半留一半。”
二娃啧一声:“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你俩学着点。”
“你也学着点。”振刚笑道。
二娃:“我一直在学。”
“娘,咱什么时候做你的裙子啊?”二娃问。
宋招娣:“明年夏天。等过两年,咱们不去你舅爷爷家学画画,娘带你去羊城。”
“为什么去羊城?”三娃好奇。
宋招娣:“羊城离港城近,以后时局稳定了,港城的人到了羊城,会把他们穿的衣服带到羊城。我以前听同学说,外国人穿什么,港城人就穿什么。到时候我带二娃去见见,二娃就不用问我连衣裙长什么样了。”
“我也要去。”三娃道,“你不让我去也不行。”
振刚跟着说:“老师,我也想去。”
“行,咱们都去。”宋招娣假装认真思考,“不过,不能让你大哥他们知道。”
三娃:“娘,你放心,我告诉谁都不告诉大哥。”
“除了咱们四个,谁也不能告诉。”宋招娣道,“包括你爸。”
三娃眨了一下眼:“爸爸也不告诉?”
“不告诉他。”宋招娣话音落下,听到有人说话,连忙小声说,“你爸要是知道了,咱们谁都别想去。”
三娃连忙往外看,一见人还没来:“我不讲。振刚,你也不准讲。”
“我不讲。”振刚长这么大就去过一次帝都,很想出去看看,使劲点点头,表明他的态度。
钟建国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你们娘四个谋划什么呢?”
“没什么。”宋招娣怕他继续问,“把椅子上的东西送厨房里。三娃,去烧火,蒸馒头。姐夫,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洋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
宋招娣见状:“大力,去给你爸倒杯水。暖壶在大方桌下面,瓷缸子在桌子上面。”
“我看到了,小姨。”大力跑过去,直接把暖气拎过来,“我们去的时候姑姑正在家哭呢。奶奶看到我们吓一跳,也挺尴尬的。我和爸就回来了。刚出门就看到姨夫和你隔壁的那个人在聊天。”
宋招娣站起来:“二娃,振刚,把馒头端厨房里,你们仨看着蒸。”到外面洗洗手,才问,“刘萍又怎么了?”
“不知道。”刘洋道,“我没好意思问。我就是看到我婶头发都白了,刘萍还叫她操心,心里面有些难受。”
钟建国坐到他身边:“儿女都是债。”
“我不是债。”大娃跳下来,“我就说大力和姨夫来了,娘还跟我说没来。大力,走,咱们上楼。”
大力下意识看向他爸。
“去吧。”宋招娣道,“我们说会儿话。”
大娃拉住他:“走了,走了。你刘萍姑姑三天两头折腾,我们都习惯了。她闹腾一次,你奶奶来找我娘聊一会儿就好了,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是吗?”刘洋连忙问。
宋招娣:“是啊,估计又是为了那个小金。”
“那我就放心了。”刘洋道,“我进去的时候看到刘萍一个劲哭,我婶低着头,我以为她跟着难受呢。”
宋招娣笑道:“不会的。刘苇这次也没考上,婶子担心刘苇还来不及,才没精力管刘萍的事。她翻天作地,刘婶都不带眨一下眼的。对了,姐夫,爹娘的身体咋样?”
“挺好的。”刘洋道,“就是我娘的身体不好,我打算这次回去就给她准备棺材。”
宋招娣以为听错了:“棺材?”
刘洋点头:“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会备上棺材。早些天有个人死了,我娘看到人家的棺材挺羡慕的。你姐回到家就说也给她做一口,我娘乐得多吃半碗饭。”
“那你备着吧。”宋招娣还真不知道有人喜欢棺材,“姐夫,就叫大力在我们家住着,快考试的时候你再来接他。”
说起儿子的事,刘洋有些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钟建国道,“大力能考上大学,大娃将来也多个兄弟帮衬。还考师范大学?”
刘洋:“爹娘说老师待遇好,他能考上师范,以后也能教教他两个弟弟。大力太老实,你大姐也不放心他离家太远,就希望他能考上滨海师大。”
“刘根跟二娃差不多,也该初中毕业了吧?”钟建国问。
刘洋道:“今年才上初二。他比大力聪明,可是不如大力用功。我们盯着他,考试的时候他就能考好。活忙的时候,一段时间没检查他的作业,他就会退步。”
“大力不帮你们盯着刘根?”宋招娣问。
刘洋:“大力说的话,他不听。”
“不听就揍。”宋招娣道,“大娃三天两头收拾三娃。”
钟建国笑了:“他别欺负大力就好了。你指望大力收拾他?还不如指望老小收拾他呢。”
“确实是。”刘洋道,“现在大力就打不过他了。比他大三岁呢。”
宋招娣:“那你们这个儿子得好好教,现在不好好教,以后想管都管不住。对了,二姐这几年没闹吧?”
“爹娘不给她好脸,每次过来都没人搭理她,去年春节都没回去。也不知道今年来不来。”刘洋不等宋招娣开口,就说,“不来也好,省得搅得爹娘一肚子气。”
钟建国指着瓷缸子:“喝点水,上楼歇歇。明儿再回去。”
“不不不,我下午就回去。”刘洋道。
宋招娣:“家具厂还没放假?”
“放假了。”刘洋道。
钟建国想说,放假了就明天再走。话到嘴边猛地想到:“姐夫,你不会以为我们家住不下吧?你上楼看看吧。客房还空着呢。”
“空着?”刘洋忙问。
钟建国:“招娣,你在楼下做饭,我和姐夫上楼看看。”
“等一下,等一下,我差点忘了。”刘洋来的时候拎着一个小麻袋和一个大布包。大力手里也拎着一个布包。大力拎着他的包上楼的时候,刘洋才想到有一件事没说。宋招娣一打岔,刘洋又给忘了,“这个包里全是鱼干、虾皮,是狗蛋他娘叫我给你们的。”
宋招娣见状,拆开看看,全是海产:“狗蛋的娘?”
“是呀。”刘洋道,“除了知青,咱们村有将近二十个小伙子去考试,只有狗蛋考上大专。别提狗蛋的娘有多高兴了。
“村里人就说狗蛋能考上,得谢谢建国的舅舅。狗蛋的娘说要谢也得谢你。趴在咱家墙头上听见我送大力过来,就找她婆婆小姑子,几家凑一包东西,叫我带过来。”
“这女人居然懂得感恩了。”宋招娣笑了,“这么多东西,很心疼吧。”
刘洋笑道:“别提了,我们来的时候一直送我们到村口,就怕我昧下他的东西。”
“赶明儿你走的时候,拿包奶糖给狗蛋的娘。”宋招娣想一下,“就说我祝她家狗蛋前程似锦。”
钟建国:“回头再说,姐夫今天又不走。姐夫,咱们上楼。”
刘洋好几年没来了,到楼上看到大娃他们房间里放三张双层床,转到客房,里面空空的,忍不住感慨:“难怪你们家几个孩子感情那么好。”
“刘根和大力以前不是这么住?”钟建国问。
刘洋:“以前是这么住。刘根总是打扰大力学习,我就让他和老三搬去他奶奶房里。”
“别这样,时间久了兄弟间会生分的。”钟建国把客房窗户打开,被子拿出来放在床上,“姐夫,先睡一会儿。你要是没拿换洗衣服,就先穿大力的,多过两天,陪陪刘叔和刘婶,年三十能赶回去就行了。”
刘洋点点头:“你下去帮招娣做饭去吧。”
钟建国关上门,又到孩子们的房里嘱咐几个孩子别打闹,刘洋累了,在隔壁睡觉。
大娃能闹腾,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能闹,什么时候不能闹。吵着刘洋,别看他这么大了,钟建国照样拿皮带抽他。
话说回来,宋招娣刚才一直想问钟建国和沈宣城聊什么,刘洋在跟前,宋招娣不好意思问。见钟建国自己下来,就问:“沈团长又找你谈人生了?”
“哪来那么多人生感悟啊。”钟建国道,“沈宣城不知道听谁说的,有的人考三百多分都没考上,就是因为家庭成分,担心孙宛如也跟那个人一样。”
宋招娣不禁睁大眼:“他有病吧?媳妇都快成别人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