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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嫣啊。”
九韶嫣小小软软的趴在父皇膝头,甜甜脆脆的应声。
父皇低低的笑,在逆光的盛夏里,庭殿开满了珍稀的花株,风温柔如同沾了梵香的安宁。她爬上父皇膝头,探手去捉父皇的鬓发。父皇只是笑,抱着她轻晃了晃,“乖嫣。”
“父皇,为什么我要背齐民三术?”她鼓着腮,数着父皇鬓发。“为什么要我背呢?韶轩才是储君。”
父皇抚她发心,“因为你是嫣嫣。”他轻捏住她鼻尖,“是父皇的女儿。”
“韶轩也是父皇的儿子。”她被捏住鼻尖,眯起月眸皱起小脸。“他也是呀。”
“不一样。”父皇松开的手指点在她鼻尖。“父皇的嫣嫣和谁都不一样。”
她立刻羞涩的涨红小脸,挺起小胸膛昂首道:“真的吗,我是父皇的独一无二吗?”她心口满满的是期待,那种迫不及待就要蹦起来的甜蜜,一种父亲才能给予的甜蜜。就像每次作完谏词的时候,捧着纸,亮晶晶着眼,只想要得到一个赞扬和肯定。
父皇却突然不做声。
韶嫣有些着急,急切的拍着胸口表示。“父皇可是嫣嫣的独一无二呢。”
光色倏地黯淡下去,她伸手去抓父皇的衣袖,“真的!父皇……”
父皇!
庭殿变得阴寒,父皇的身形越渐模糊。大朵大朵的花被风吹散簇瓣,乱碎的漫天都是。九韶嫣失声喊父皇,跌在地上冰凉刺骨的疼。
“……父……”
微弱的唤声从泥泞里传出来,什么东西在泥水中微动。
萧野清洌的眼都不曾动过,抬脚就从泥浆满身的小叫花子身上跨了过去。
铁木由在后边风风火火的追,过这泥坑时没料到里边还趴了个人,被拌的一头闷进泥里。“呕……野老大!”壮的像头小牛犊子的铁木由抹了把一脸的泥,激动的把泥里的人拽拎出来,“你快看,这是个人!”
萧野连头都未回,扫着自己肩头的灰尘,不理会他人来疯。
铁木由晃了晃拎起的人,凑近几分去瞧。“哎呀。”他大叫一声,“还是丫头!”
前边的萧野已经收拾干净野兔,往回走。铁木由将泥里刨出来的人扛在肩头,再一次风风火火的趟着泥泞追上去。
“野老大,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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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伙食依旧不怎么好。
铁木由是难民群中的孩子,和他阿妈跟着同村里的人,一路来到了这里。
他们这些难民是从沁嗒木戈壁来的,北漠的悍匪愈渐嚣张,时常越界来掠夺他们仅剩不多的口粮。逐渐的,这些人干脆弃乡而逃,想要前往西疆最繁华的邯城,讨份活儿来养活一家老小。
铁木由的老爹死得早,他阿妈是个辛辣干练的女人,一手把儿子拉扯大,还给养成了沁嗒木戈壁上最壮的小家伙。除了莽撞些,铁木由是个孝顺的儿子。
此刻他老实的蹲在火堆边,帮她阿妈盯着正煮着咕噜的野菜汤。
他们夜宿的这片林子很大,孤儿寡母的都在这边喝没星点肉末的野菜汤。那边家里有强壮男人的,正在大声吆喝着吃烤肉。
铁木由戳了戳火堆,愤愤的比划了下拳头。
他今天跟着萧野好不容易自己打了只兔子,想给他阿妈吃顿好的,哪想回来后又因为带了来路不明的小叫花子,被那边强词夺理的抢了兔子。他们捡回来的人,和别人有什么干系?就是多了张嘴,怎么也轮不到吃别人的。这些人就是欺负他老铁家孤儿寡母。
树林丛里动了动,黑色衫褂的萧野利落的撑着树桠翻了出来。他手里提着只肥美的兔子,已经收拾干净了。他把兔子扔给铁木由,转身到火堆旁,蹲下身不温柔的扒开旧衣物,里面那个小叫花子还在昏迷,他狭长的眼眸打量在小叫花子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铁木由欢呼一声,麻利的把兔子给送架在了火堆上,下边煮的微涩的野菜汤一个劲的往上冒气。男孩子吞咽了抹口水,转头崇拜的看着萧野。
野老大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实在很厉害。
至少萧野每次打到野味,难民群里最壮实凶悍的男人都不敢抢。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和难民走到一路,不怎么爱说话,一开始也没惹起注意。只有铁木由他阿妈可怜他是一个人,年纪又不大,就给送了好几次野菜汤,哪知到了西疆,他总是能时不时的收获颇丰。
难民中也有眼红的,蛮横要抢。铁木由当时看的最清楚,萧野冷冷淡淡的跃起就是一脚,正踹跺在那人心窝,让那人疼到半夜差点就挂去见阎王。
从此以后谁都不敢招惹萧野,铁木由也崇拜的跟在他身后做个小尾巴。
“铁木由!”穿着青褂子的女人突然拎起铁木由的耳朵,“汤都要煮干了!你小子想挨揍吗!”
铁木由嘶声喊疼,嗷嗷叫。“停停停!阿妈!”他那里正发着呆,没注意野菜汤。“我错了错了错了!快松手,疼啊阿妈!”
铁家娘哼声松了手,“不长记性!”
铁木由鼓着腮帮子,揉着自己的耳朵小声的哼唧。那边萧野已经把小叫花子又扔回旧衣服堆里,过来用把巴掌长的匕首熟练的在兔子上割划。他塞了把洗净的胡草进去,又在兔肉上抹了层麻椒一类的东西。
烤的金黄酥嫩的兔肉滋滋的往下滴油,因为加了料,闻起来肉香中混合着股说不清的麻香,勾的人口水不住。
铁木由再次吞咽着口水,蹲在一旁目不转睛。眨巴着黑亮干净的眼,活像头馋极了的牛犊。
“阿妈。”随着低淡的声音,割好的兔肉已经送递到了铁家娘的面前。
铁家娘对他好,就像对自己儿子一样,所以萧野也跟着铁木由叫她阿妈。
铁家娘给他盛了碗热腾腾的野菜汤,“你和铁木由先吃。”她擦了擦手,对萧野露出直爽的笑容。“阿妈等会再吃。”
趁着这会还能燃火,她想多编些小玩意,等到了邯城也好卖了筹些钱。总不能到了邯城,还让两个孩子天天在林子里打野味。
萧野知道她的脾气,给她割好肉,用唯一一张油纸包起来,用石头埋进早就空出来的火堆下面,用炭火给温着。
然后他才和铁木由开始吃。
铁木由咬了一口肉,香的舌头都要咬掉了,幸福得就差给萧野打滚撒娇了。
萧野用刀割划着肉,不紧不慢的往口里送。偶尔瞟一眼铁木由,冷冽的狭眸里也能细微的暖一暖。
旧衣堆突然动了动。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扒了出来。
女孩子干哑着嗓子,艰涩的道了句。“……能……给碗水吗?”
“咳!”铁木由被她干涩的哑声惊的差点呛死,“她醒了!”
旧衣堆里鼓坐起削瘦的人形,小叫花子拿下蒙在头上的衣裳,再次哑声道:“我能……喝碗水吗。”
一双很美的月眸。
是月眸,不笑时都有几分亲近的温婉,不难让人想到笑起来时怎样的弯弯柔色。
铁木由都忘记了咳嗽。虽然那张脸被泥巴糊的实在看不出什么,但那双眼睛如何也遮掩不住。他呆呆的样子被他阿妈拍了把后脑才惊醒,登时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应了声。
萧野看了一眼她,继续波澜无惊的喝着自己的菜汤,神色淡冷的没什么情绪。
铁家娘也觉得这双眼睛讨人疼,她只有铁木由一个儿子,后来来了萧野也是男孩。这下见了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自然生了些怜惜,语气都柔和下去。“小丫头,过来喝,暖和些。”
九韶嫣坐在旧衣里,看着那边的篝火人影,眼中有些恍惚。她很快的垂下脸,爬起身。
“喝点汤。”铁家娘盛给她温热的菜汤。
九韶嫣捧着碗,直愣的看着汤发了会呆,眼睛里涩的滚烫。她咬咬唇,闷头一口气喝完了。“谢谢大娘!”她仰头冲铁家娘弯着眸,“大恩不辞言谢!”
铁家娘被她的笑脸惹得心里酸涩涩的,想着这丫头怕也是被家里抛弃的,不然怎么一碗野草汤也值得她这般感谢?
九韶嫣眸子里酸涩,胸口的疼痛还在翻滚,她用力的咽下喉中的呜咽,弯着的眸不肯放下笑容。
她不能哭。
只能用力的笑。
另一边离她近些的萧野看着她微微皱眉,到了唇边的肉忽然转了方向,塞进九韶嫣正努力咧开的小嘴里。
他狭眸半敛的瞥她。
笑得真丑,比哭起来还让人不舒服。
九韶嫣被他堵得正着,鼓着腮帮,月眸盯着他看。
萧野慢条斯理的喝着菜汤,转回眼,根本没有再抬眼看过她。他不怎么笑,年纪不大,并且脸上抹了什么东西遮挡,抿着的唇线却别有一种冷冽清俊。
“嘿。”铁木由从后冒出头,咧出雪白的牙。“我叫铁木由!可是我把你从泥巴里扛出来的。”
九韶嫣咽着喷香的兔肉,只能张大眸的点头。
铁木由歪头端详了她一阵,打量在她细胳膊细腿上,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哇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瘦。”他瞪着干净的眸,比划出一根手指,“这么瘦!难怪你会昏在泥里。”
铁家娘一巴掌拍在他脑后,“就你壮!”
铁木由也不在意,还是好奇她。“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沁嗒木戈壁来的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又咕嘟咕嘟喝了碗菜汤的女孩子好不容易从碗里露出眼睛,闷声道:“我……我忘记从哪里来的了。”她顿了顿,“我叫少言。”
韶嫣,少言。
铁木由跟着念了几遍,突然恍然的大声道:“原来你家也吃不起盐啊,那干嘛不直接叫无盐?不然叫多盐也成啊。”
“是言过其实的言。”
铁木由无辜的瞪眼,“我说的也是盐锅的盐啊。”
铁家娘忍无可忍的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脑后。“让你和先生读书,你都读到牛肚子里去了!”
铁木由委屈的抱头哼哼。
萧野已经喝完汤,正欲放碗,又是一个不经意的抬眼,看见那个丫头正捧着碗看着铁木由和铁家娘发怔。
她月眸微微泛红,明明唇角还在微笑。
萧野却觉得看见了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