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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一个女音忽然惊叫道:“夫人,您怎么了?!”
蓝漓闻声回头,就看到还在账内的宋氏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身边伺候的嬷嬷和婢女全都变了脸色,惊慌失措的扶着人。
“夫人——”白日里还很凶的那个嬷嬷失声叫道:“快请太医,快请太医啊——”
人群之中,卫元吉最先大步过去。
卫元吉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相貌俊朗,到底也是大长公主和镇国大将军卫祁嫡出的儿子,气度也是不凡,他走到宋氏身边,低喝一声,“圣驾在前,岂容你随意叫嚷?”说罢,才看向宋氏,眸光平静无波,紧皱着眉头,似乎带着几分焦急。
“夫人是不舒服?那先送夫人回帐。”说着,冲跟前的几个人使了眼色,“还不速速送夫人回帐,再请太医过来?”
“是。”
几个婢女回过神来,连忙将宋氏扶起。
白月川挑了挑眉,唇角极其细微的勾动了一下,却在瞬间恢复原状,快的让人根本无暇注意到。
蓝漓看向战英,战英悄然到了蓝漓身边,冲着蓝漓摇了摇头,蓝漓微微蹙眉。
就在这时候,大长公主皱眉上前瞧了一眼,道:“且慢,宋氏是孕妇,她既不舒服,自然不能随意搬动,虽说此处无太医,但华阳王妃不是医术了得吗?本宫斗胆,想向皇上借一时半刻请华阳王妃先行看看,这毕竟是我儿元吉第一个正经的嫡子,皇上应该也不希望他出任何问题吧?”
白月川神情冷郁,与往常并无二般,淡淡笑道:“皇姑母和镇国大将军对我大周劳苦功高,这点小事,朕自然应允,华阳王妃,麻烦你了。”
蓝漓微微一怔,白月笙不知何时到了蓝漓跟前,握了握她的手。
此情此景,谁能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但她若不去,岂非有恃才傲物见死不救之嫌,何况一个孕妇腹痛昏倒,便是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的。
蓝漓自然不能真的不管,冲白月川道:“是。”然后慢慢上前,那些婢女和婆子立即让开了位置,让蓝漓诊脉。
蓝漓探脉一会儿之后,默默收回手,神情虽然平静,心中却是震惊无比。
这个宋氏,脉象上看着的确是怀孕之症,但那脉象只是表层,探脉的时间越久,便会发现,这种脉象,只是类似于怀孕实则并不是,蓝漓想起当初和千烟说起英国公府赖明月的事情来,有一种秘药,可以让妇人呈现怀孕症状,但实则不过是浊气,等到时辰到了,服下解药,散去浊气,只是从此不会再为人母。
可,这样的事情,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吗?
这种秘药,据她后期查看史料得知,是为前朝一宫中妃子争宠所用,后来发现之后便毁去了秘药和方子,知道的人极少,若她直白说出,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牵连和麻烦。
可不说……
她能说什么呢?
大长公主站在后面,声音很低,带着几分焦急,“华阳王妃,宋氏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蓝漓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微微皱眉,直接昏了过去。
离她本就不愿的白月笙上前,满面都是焦急,“心儿、心儿?!你怎么了?!”
倒在他怀中的人儿却轻轻动了一下,给他暗示。
白月笙立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焦急只增不减,“心儿?”他又唤了一声,蓝漓不见动静,便转身看向白月川,道:“皇兄,王妃这几日本就身子不适,许是今日来围场路上颠簸,累着了,臣弟这就先送她回营帐去休息。”
“快去吧。”白月川神色如常,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戏谑,这夫妻二人组,演技还真是不错。
“遵旨。”白月笙立即抱起蓝漓,人群自动让开位置,让他大步而去。
原本账外布置高台事宜,拆除高架鼓的蓝烁瞧见了,视线有些冷凝。
一旁的小官员连喊了几声,“蓝大人?”
蓝烁回神,“你先盯着,我去去就来。”
“是。”
蓝烁大步离开,随着白月笙进了帐。
到的时候,白月笙刚将蓝漓放在榻上。
蓝烁进去就问,“怎么回事——”可话还没说完就瞧见蓝漓直直坐起身来,眼神晶亮,哪里像是昏倒之后被人抱走的样子?
“你——”蓝烁呆了一下。
蓝漓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将蓝烁的话语全部堵了回去。
“事急从权,没办法呀。”蓝漓叹了口气。
白月笙问道,“那宋氏怎么回事?”
蓝漓便将赖明月假怀孕之事和秘药之事简单与白月笙和蓝烁说了,蓝烁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他素来是正直的人,也知道宅门之间,勾心斗角,权力之争免不得许多的肮脏手段,但听到蓝漓所说的这些,着实还是惊了一下。
白月笙神色平静,更肮脏的手段都已见过,这点道行在他眼前不过是平常。
“所以说,宋氏没有怀孕,而是用了假孕的药,皇姑母想要借宋氏对付别人。”
“是,但目前来看,她想要对付的人似乎并非是我们,因为她请我为宋氏诊脉,分明就是故意警告,要我少管闲事,显然我让战英查探周围的事情,被她发觉了,但她有恃无恐,甚至可能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长公主其人,浸淫权利之海四十年,绝不是易与的人,她若要对付谁,那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就算白月笙白月辰分化了她的势力,斩掉了她的臂膀,想要真的拿下她,还得请出斩龙剑,可见她在朝中的根深蒂固。
白月笙点头,“你说的没错,围场之中护卫的人都是骁骑营出来的,但是骁骑营其中有一队原本是镇国大将军手下的卫兵,后来留在京中因缘际会编入骁骑营,如今被卓北杭统领,以皇姑母的心计,早早在那队人马中间安插眼线也不是不可能的,我们在围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姑母的眼睛。”
“那她要对付的人是谁?”蓝漓蹙眉,“如今英国公势败,在京中已经被沁阳王控制起来,以目前手中的证据,只怕他无翻身之日,这样的时候,大长公主却还忙着对付的人……会是谁?”
“玉家若倒,玉家暗营和钱产必不能落入旁人手中。”白月笙淡淡开口,直戳要害,“能接手这些的人,自然就是皇姑母要对付的人……你别忘了,英国公虽涉事,但英国公府还有玉骁,就算会被连坐之法牵累,以皇姑母的能耐,保一个玉骁还是可以的。”
“是了,到时候玉骁继承英国公府爵位,玉家暗营,钱产,全部会到玉骁的手中,玉骁年幼,这笔势力,自然是收归大长公主手中的,如此说来,她这次要对付的人是工部尚书,玉守信了?”
“不错,因为玉守信,是唯一有能力与玉骁一争爵位的人,而且现在还深受皇兄喜欢器重。”
蓝漓忽然皱眉,看向一旁蓝烁,“那大哥……”却见蓝烁神情奇怪的盯着蓝漓。
“大哥?”蓝漓诧异,“你怎么了?”
蓝烁回神,半晌才道:“我从未想过,妹妹竟然是如此聪慧通透之人。”或者说,他以前也是知道蓝漓很是聪明,生财有道,懂得东西也多,会医术,能提出刻板,等等,但他始终没想到,蓝漓的聪慧,竟然早已超越了他以为的那些,在朝堂之上,依然眼光长远,游刃有余。
这让他觉得,自己以前对蓝漓的认知太过浅薄,甚至于,很早以前,他一直觉得,蓝漓与白月笙的结合,有天时地利的关系,也是因为妹妹够独特聪慧,如今当知自己想错了,蓝漓就是蒙尘的珍珠,白月笙便是让那抹去她身上尘埃的人,他们在一起,就是天作之合,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
蓝漓笑笑,“其实都是依照常礼推断,也没什么要紧的。”她看向白月笙,忽略了蓝烁方才的震惊视线,“大哥尚在工部,若大长公主要对付玉守信,难免牵累大哥在里面,我下午的时候让战英前去找了你一次,你该是知道的,可有什么准备的吗?”
“只怕那次,也逃不过皇姑母的眼线。”
蓝漓蹙眉,“如此说来,我们的准备,可能并无什么用处。”
“非也。”白月笙淡淡一笑,“既有准备,怎会无用?皇姑母固然棋高一着,但世上的事情,只要是局,就有破局之法。”
……
大帐之内,白月笙抱着蓝漓离开之后,太医很快便到了。
这次随行的太医并非太医院院首李太医,而是别的人。
慌忙上前为宋氏诊脉之后,大惊失色,道:“长公主殿下,卫夫人这是……这是……”
“说!”大长公主低喝一声,柳眉微皱,带着几分焦急和狠厉,只不知道焦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
太医忙道:“卫夫人有出血之兆,似是中了毒,这腹中的孩子,怕是要——”
宋夫人身边那叫做丽荣的婢女道:“可是下午太医前去请平安脉的时候都没有说中毒的事情,夫人一直状态也很好,为何会忽然中毒?”
周围的人也全都变了脸色,这可是关乎邦交的大事,这么多的王公贵卿在此,居然有人明目张胆下毒骇人,其心可诛。
“岂有此理!”大长公主怒声说罢,“还愣着干嘛,还不速去查验宋氏吃用过的东西?你们,速将你们夫人送回营帐中去。”
“是、是……”婢女们慌了手脚,此时才回过神,连忙将宋氏送走。
卫元吉也是面色阴沉,只是碍于皇上在前,他到底是官员,没有大长公主喧宾夺主的架势,只得隐忍不发,“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下此毒手,那可是下官与夫人第一个孩子啊……”
白月川看着,神情冷漠而矜淡,并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朝着叶赫王笑了笑,道:“让叶赫王看笑话了,但此时事关皇姑母府上子嗣问题,十分严重,还请叶赫王不要介意才好。”
“怎会?”叶赫王挑眉,表情倒是诚挚,“子嗣之事,历来都是大事,何况还是长公主殿下府上的,必然不能耽搁。”
大长公主神色冷凝,“多谢叶赫王体谅。”
其余人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都沉默着各归各位,只有宋氏原本坐着的位置和附近两个位置让了开,让太医等人查验。
高台之上,太后心中冷笑不止,这样的手段,大长公主还真是用的乐此不疲不是吗?但是,无论她使出什么手段,最终她永远成不了最后的赢家。
帝座已稳,想要颠覆就是谋朝篡位,百年之后史官的口诛笔伐尚且不说,但是现在,她那好亲家宋御史的唇枪舌剑,就够她受的了。
太医查验过之后,慌忙上前跪在正中,“回皇上,回大长公主的话,这食物之中并未查出什么毒素,倒是夫人喝水的玉盏边上,被抹上了一种叫做散红缨的毒,这种毒,毒素猛烈,只要接触到唇瓣,必定中毒,毒素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发作,若是救治的晚了,便只能……”收尸了。
大长公主大怒,“岂有此理!皇上面前,居然也有人敢使这种手段,这散红缨,到底是何人下的?却来谋害我未出世的孙儿!”
一直安静坐在不远处的玉骁忽然站起身来,“祖母……那盏……那盏原本是我的……”
众人又是哗然,敢情下毒并非为了毒害宋氏,真正的目标是玉骁?
“你的?”大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眸。
玉骁道:“正是孙儿的,孙儿前些时日偶感风寒,身子有些不适,这盏中甜汤便觉得有些腻,不想喝,正好舅母离孙儿不远,瞧着倒是很喜欢这东西,所以孙儿便将甜汤和盏一起送了过去,哪知……”玉骁面色带着几分震惊,却更多的是恐惧,“孙儿只是个小孩子,为何有人会用这么厉害的毒来对付孙儿呢?!”
“你过来。”大长公主招了招手,玉骁小跑着到了她怀中。
十二岁的年纪,本该也是不通什么世事的,可低垂之下的眼眸之中却无半点震惊和恐惧,全是满满的怨恨。
大长公主将他拉在身边,低声劝慰道:“骁儿莫要害怕,有祖母在此,定要叫那毒害你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大殿之内,雅雀无声。
太后冷冷道:“长公主殿下爱护孙儿之心,人人皆能体会,但今日必定是秋狝第一日好时辰,大长公主殿下说出这等凶煞的话,怕是不吉利。”
大长公主也是冷笑一声,“本宫只为孙儿出一口恶气,谈何吉利不吉利?若是有人对皇嗣下毒手,太后还能如此镇定的讨论吉利与否吗?”
“公主殿下就事论事便好,不要扯到别处去,当皇上不存在?”
大长公主转眸看向白月川,“本宫言语有失,皇上恕罪,本宫实在是因为太过气愤,所以才……”
白月川笑了笑,很是没什么所谓,“朕很理解姑母,无妨,谁到了姑母这个境地,难免都会激动,言辞激烈些,也是常事,太医,查验的如何了?”
那太医忙道:“回皇上,除了这玉盏,别的东西并无任何异常,毒的确是从玉盏上传过去的。”
白月川语气凉薄:“是吗?皇姑母。”他转向红袖大长公主脸上,“皇姑母,这今日负责膳食的人,都是出自御膳房的,御膳房之人发生投毒事件,朕也很是震惊,必然是要好好查查的。”
“御膳房是宫中重地,膳食上桌之前都有流程,这本宫是知道的,就怕投毒的地方并非是在膳房之中,而是出了膳房之后,不然的话,为何只送给骁儿的那一份是有毒的呢?”
红袖大长公主说着,看向玉骁:“骁儿,你可记得这玉盏是何人给你的?”
“我记得不清楚了。”玉骁摇摇头,“当时刚接过手,明秀公主就在表演节目,我便跟去看了,这才顺手将玉盏给了舅母。”
白月川点点头表示了解,“那便依着皇姑母的意思,清查当时玉骁身边的人吧。”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