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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扫向一院的梅树,透过未发芽的梅树枝丫,落在院内那厢房之上。
他身为靖国公,府中娇妻美妾成群,子女也多,只是女儿多娇弱,常在闺阁,他朝政繁忙,与那些子女相处时间并不多,反之梅映雪不同,梅映雪因为喜欢习武后来又入朝为官常伴在他身侧,年深日久,总有些感情,可如今……
阿雪……
靖国公的视线忽然变得有些难受,可下意识,涩意掩去,决绝衍生。
靖国公抬了下手,身后是国公府府兵,立即将整个梅园包围起来,此时,那些这段日子中接触过梅园的人已经全部集聚到院子里。
蓝漓心头有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靖国公冷声下令,“将所有人全部拿下,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蓝漓面色微变:“国公爷这是做什么?”
“既是瘟疫,自然要快刀斩乱麻,不然要等到扩散的无法收拾才有所行动吗?”
“那么国公爷打算怎样快刀斩乱麻?”
蓝漓问着,心中几乎已经想到靖国公所谓快刀斩乱麻的意思了。
靖国公却道:“今日之事老夫要多谢王妃相帮,但这毕竟是靖国公府内的事务,还请王爷王妃就此离开。”
那口气和态度十分强硬。
蓝漓立即看向白月笙,投去求助的目光。
白月笙与她如今也是心意相通的,当即道:“既是瘟疫,那便是朝廷要事,不是靖国公府的私务,舅父,此事尚需从长计议,若是一个不小心,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甚至牵连整个京城数十万人。”
在场几人面色都是一凛。
白月笙所言不虚,也正是大家都担心的事情。
白月辰亦道:“国公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奏明皇上,做万全之策,国公府的名声与京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孰轻孰重,还请国公大人思量。”靖国公所担心的,无非是怕从此处传出疫病,国公府一瞬间名声扫地被百官厌弃成为王公禁地,他的名声和威望自然要被牵连。
但疯鼠病几年之前在卞南疯传,朝廷太医院束手无策也是事实,一旦处理不当,极有可能酿成卞南惨剧。
靖国公神色肃然:“那依二位王爷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白月笙道:“心儿竟然诊的出,相信必定是有办法的。”话落,几人都向蓝漓看来。
蓝漓也不见局促,认真道:“已经感染了的,治愈的可能极小,但若要遏制疫情的发展,我还是有些办法的。”
“哦?”靖国公轻声道,有些不信。
蓝漓也不恼,“等太医到了再说,现在按照我说的,将要洒的药水一处不放的洒一遍,梅园的附近洒三遍,所有接触过梅映雪的人,全部要进行检查,确定安全方可离开,但也只能回自己的地方,不能离开靖国公府,这段时间国公府出入的人也不能掉以轻心。”语罢,蓝漓看向靖国公,道:“国公爷在朝多年,应当知道当年卞南疯鼠病疫情之大,牵连之广,甚至朝廷都来不及反应……但当年卞南发生瘟疫的地方,只是一个小村庄而已,京城人口密集数十万,一旦控制不住,那就是灭顶之灾。”
靖国公浑身一震,没有人不怕死,即便是这个曾经上过战场的国公爷。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稳定人心,遏制疫情。”
蓝漓说罢,又道:“将这梅树尽数砍了吧。”
白月辰诧异:“为何?”
“看到那梅树下的药渣没?”
白月辰点头。
蓝漓道:“太医开给梅将军的药方之中,有一味龙骨,此药为大壁虎之骨,续伤止痛,舒筋强骨,对梅将军的伤很有效,但我方才瞧这龙骨残渣竟比本来的小了一号,若我猜的没错,便是病鼠之骨,此骨倒在梅树下,整个院子的树全部染病……”
靖国公眯起眼:“你的意思是,有人将疯鼠故意拿到阿雪的院中换了药?”
“应该是。”
靖国公的眸中忽然刮起眸中风暴。
拿病鼠送进国公府中,若发现晚些,岂非整个国公府就要……还会牵连整个京城数十万人的性命……
很快,太医到来。
太医院的院正是太医世家出生,年过六十经验丰富,还曾奉白月笙的命令为蓝漓调理过身子,对蓝漓的医术有所了解,二人交流了一下关于遏制瘟疫的办法之后,立即着手行动。
太医院的人换上了粗麻所制的衣衫,又按照蓝漓所绘的图纸,从靖国公府拿了棉布过来紧急制成口罩备用,便开始为靖国公府的人检查身体。
那些莫名被拘来的下人此时也已经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全部神色慌张无血色,至于在梅映雪跟前伺候的几个贴身婢女,方才全被带出,拘禁在了旁边的一间空置厢房内。
靖国公冷眼瞧着,僵着声音命令道:“给我盯住这里,任何人不得离开!”话落,大步离去。
蓝漓瞧了一眼,知他必定是去追查病鼠之事,此时心中也泛起一股凉意。
这个放病鼠的人到底想干什么?疯了不成!
瞧着蓝漓准备穿上粗布衣衫戴上口罩,白月笙忽然上前握住她手臂,“你要干什么?我不准。”
蓝漓动作滞了一下,“我也是个医者。”
医术,是她前世的家学。
她自小出生中医世家,父辈祖父都是国手,但她却偏爱车船制造,学医是迫不得已的,而且一直以来,她总把这个当做是一项可有可无的技能,在那个时代,能医死人活白骨的人与机器很多,不差她这一个。
但当她穿越时空隧道来到这个古老的王朝,看到这里的人一场风寒都可能要了命,才真切感受到了生命如斯渺小,骨子里被灌输多年的医者仁心的道理涌上心头……
这些年来,她虽未开医馆救人命,可只要是自己碰到了,便都会施以援手,妙手回春。
普通疾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瘟疫?一个不查,就是几十万条性命,其中还有她自己在乎的人,家人,孩子,她敢赌吗?
不,她赌不起。
她看着白月笙,认真的道:“让我去。”
白月笙的神色几乎称得上痛苦,他紧紧的握住蓝漓的手腕不要松开,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留在身边。
蓝漓却笑了,她抬手,握住白月笙那只,慢慢的将它从自己的手腕上拿了下来,“我可以的,等我。”
白月笙还想再抓她,却僵住了动作,这其中利害,他自己又岂会不懂?
可懂是一回事,心里不舍又是另一回事,万一蓝漓有个什么呢?他要怎么办?
白月辰瞧着不远处的那不断被砍掉的梅树,以及那厢房,神情有些奇怪,悲伤之中,似乎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白月笙回过神来,将院正唤到自己跟前,冷声吩咐:“王妃我交给你了,若她有任何不妥,你提着脑袋来见我吧!”
院正忙道:“老臣遵命。”
白月笙冲战坤使了个眼色,两人即刻离去。
白月笙边走边吩咐:“调战狂和金甲卫过来护住此处,另外征民间药女,名医入靖国公府,王妃的安全由战狂全权负责。”
“是。”
“拿我的令牌去找陆泛舟,由户部拨银子,随时准备收购药材备用,用长青舍去查疯鼠之事,着卓北航配合,灭鼠,京郊附近方圆五百里,我不想再看到一只老鼠,另外——”白月笙凝眉,深沉的眼眸之中透出几分肃杀之气,“封锁京城九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战坤一怔,“主子,封锁九门事关重大,我们无权——”
“我这便入宫请示皇上,你先去。”
“……是。”
*
正堂上,靖国公已将负责为梅映雪抓药的人提了过来。
管家站在靖国公身旁问话:“我问你,药材可是从府库之中取的?”
小厮支支吾吾的道:“本来……是要在府库中取,但是少了龙骨还有其他几味药材,这才去外面的药铺买的……”
靖国公眼眸动了一下,管家立即心领神会,找来府中管药材的张管事询问。
张管事答:“龙骨本来是够的,可前些时日忽然药匣进了水,那一匣子的龙骨全被浸坏了。”
靖国公沉声问道:“药匣好好的如何会进水?”
张管事满脸仓皇:“小的也不知道啊……龙骨和附近的几个药匣都进了水,小的——”
“拉下去。”
靖国公的亲卫上前将人拉走,很快,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堂上站着的奴才各个面色惨白,人人自危。
管家冷声道:“张管事管理府库不利,竟让贼人有可乘之机,实乃罪无可恕,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们都给我警醒着点,至于你——”管家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厮,“药材是从哪个药铺买的?”
小厮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是……是……叶家的……”
靖国公眼眸一眯,直接下令,“将叶家在京城大小药铺全部查封,一干负责人也全部拘禁起来。”
“是!”管家应了,又略带迟疑的问:“那叶家大小姐……”
靖国公沉声道:“一并拘禁。”
*
勤政殿,气愤凝滞。
皇帝白月川坐在帝座上,帝冠之下的英俊容颜显得阴沉无比,听着白月笙奏报靖国公府的事情。
“臣弟已经派卓北航灭鼠,查探病源,但这些远远不够,若是京都除了靖国公府之外,还有别处也染了疫病,只怕凭太医院的人手并不够用。”
皇帝道:“那便征招民间药女和名医协助治理,但此时真相骇人,对外切记要保密,否则一时间人心惶惶,疫病还未扩散,就要闹出大乱子了。”
一旁的英国公僵声道:“不然皇上先和各位娘娘以及太后出京到南阳别宫暂避,等此事过去,再回来也不迟。”
白月笙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安南侯嗤笑一声,“国公爷这是什么提议?皇上坐镇京师,莫名其妙迁宫,岂不是告诉京城的百姓,京中出了大事吗?!”
安南侯虽是武夫,但也是朝中一品军候,平素说话横冲直撞不讲道理,英国公被堵的面色青白难看。
一旁的陆泛舟也道:“安南侯所言甚是,如今疫情只是在靖国公府发现,具体如何,还要看检查的结果,若此时就迁宫,难免引起百姓和文武百官的揣测,与管制瘟疫并没有任何好处。”
白月川想了一会儿,道:“迁宫的事情就算了吧,管制瘟疫要紧,既然此事是华阳王妃察觉,那便全权交由华阳王负责,陆爱卿辅助,若是无法控制——”白月川抿着唇,淡淡的向白月笙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白月笙面容微凛,“臣弟明白——”
正在这时,皇帝贴身的大太监从外面急奔而来,对皇帝耳语了两句。
皇帝面色微变,“都退下去。”
带几个要臣退出去后,皇帝沉声问道:“押在了何处?”
太监回到:“押在刑部大牢了。”
皇帝神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刑部大牢,那里阴暗潮湿,哪是叶静美那种娇贵小姐能受得了的地方?!
哧啦!
皇帝原本握在手中的奏折裂成了两半。
一殿的太监全部跪了下去,“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那近身的大太监大着胆子道:“国公爷也是因为疫情的事情怒极了,老奴这便去着人将叶小姐接出来,安稳的送回叶家去。”
白月川却没出声。
什么怒极,分明是因为自己上次因为叶静美的眼泪,婉拒了梅若华入宫为妃的事情,由此迁怒上了!
皇帝不说话,一屋子的太监也不敢出声。
半晌,白月川冷冷道:“都下去!”
疫病当前,他还分得清轻重,此时绝不是一意孤行的时候,若他要破例送叶静美回家,只会让叶静美成为众矢之的。
*
地牢之内,阴暗潮湿。
叶静美和两个贴身丫鬟竹月竹星被关在了一处。因为这场抓捕来的突然,几人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竹星死命的敲着牢房的门,大喊道:“放我们出去啊,放我们出去!我们犯了什么罪?你们这些人都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
咔!
铁门上的小窗开了,露出一张狰狞无比的脸,“闭嘴,再多话就把你舌头割了!”
那凶恶的口气和面孔,吓得竹星脸色煞白。
咔!
又是一声,小窗关了起来。
竹星愣了好一会儿,才跑到叶静美的身边,“小姐,到底怎么了啊?他们怎么忽然抓我们?”
叶静美摇摇头,“不知道。”
看叶静美微微皱着眉,竹星忙安慰道:“小姐别担心,皇上知道之后,肯定会来接我们的。”
……
京城北城门的附近,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有些老旧,车辕的漆都掉的差不多了,车帘也是洗的发白的旧麻布,一眼看去,毫不起眼。
车辕上坐着个瘦弱的少年驾着马车,视线死死盯住城门口。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女喘息着跑了过来,摇头道:“城门关了,谁都不让进出,现在怎么办?”
车辕上的少年面色变了变,低声向马车内问道:“小……少爷,我们怎么办?”
马车内,一片静默。
车上的少年咬咬牙,道:“不然,我们用抱月楼下的密道——”
车内忽然有了声音。
那是一个青青翠翠,不辫男女,却异常好听的声音。
只听他道:“既然走不了,那便不走了,回吧。”
车上这少年是抱琴扮的,此时也是郁闷的紧,怎么忽然就封锁城门了呢?
莫非是——
抱琴忽然瞪大眼睛,“公子,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万一——”
马车内,还是那好听的声音,“没有万一,回。”事实上他们不回去也走不了。
一旁的粗衣少女连忙跳上了车辕,抱琴一挥舞马鞭,马车转入暗巷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
靖国公将该审的审了,该问的问过,却依然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他静静的坐在书房内,看着桌面上那黑曜石的老虎镇纸,梅映雪那日说的话如在耳边。
普天之下,对他靖国公府如此憎恶用到这种恶毒手段的人,也只有她了吧?
唰的一声,靖国公站起身来。
“刘素。”
“是,属下在。”
“随我去烟雨楼一趟。”
刘素怔了一下,“这……且不说烟雨楼是风月之地,那里也是华阳王的地盘,如此冒失前去,恐不太合适——”
靖国公却不发一言,大步离去,刘素连忙跟了上去。
靖国公一脉,原就是大周柱国,行伍出身,曾随着太祖征战天下,收服四方,手腕铁血,杀伐果决,即便传到了如今的国公爷这一脉,行事作风也与先祖相通,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
华灯初上,数百轻甲战士将整个烟雨楼团团包围。
如今烟雨楼由桑嬷嬷管着,见来人竟是靖国公,着实愣了下,礼数倍加的道:“不知国公爷来此,有何指示?”
靖国公高坐马上,闪烁的火把光芒,将他的脸照的一半光亮,一半阴暗,那声音也是冷的让人浑身发颤,“玉海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