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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围场,一马平川。碧霄清朗无云,远处丹枫如火。
男子端坐在骏马之上,墨发玄衫内敛而沉稳,气势卓然的身姿在秋阳金色光芒的笼罩下仿佛神祗,夺目非凡。飞扬的剑眉,高耸的鼻梁,线条优美却紧抿的薄唇,凭空给本精致的容貌增添了十足的凛冽和威仪。
那双幽深的眸子初初看着冷冽异常,可细瞧之下又仿佛蕴含了某种涌动的暗流,漩涡般直要将人吸进去。再看时,又已是平湖秋月般安寂如初。
这人瞧着,倒比大哥还要来得严肃冷冽。大哥虽一向神情肃整,可眸光目色却透着几分谦和,眼前这人,却仿佛天生独立于凡人之外的高高在上,每一寸眸光,每一分气息,都带着独断乾坤的威严气势。
唔……似乎有些眼熟?
沈天玑想着。她仿佛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人,可一时却想不起来具体是何时见过。这样的男子,只怕见过一面后总是不会忘的。
方才沈天玑纵马驰骋时,沈天瑾一直跟在后面,就是怕她手生,恐会生出什么危险。眼瞧着她那一人一马差点被踩个正着,他心下大惊,立即打马赶了过来。
可当他骤然看见对面那一人一马时,神色微变,动作滞了一滞,脚步渐渐缓下来。
男子眼风朝沈天瑾这边一扫,沈天瑾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不甘不愿地停在了沈天玑数尺开外。
“妹妹没事吧?”他远远地开口问了一声。
沈天玑朝他摇摇头,笑道:“这小马儿果然性子温驯,方才虽惊了,也不曾把我摔下来呢!”
沈天瑾放了心,正欲开口嘱咐几句,那一语不发的男子忽然出了声儿。
“若是真摔下来,可就晚了。”
语调淡淡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几分清冽和醇厚,让沈天玑不禁想起了她春日里酿的梨花酒,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醉人之感。
这声音原本是极好听的,可此刻言语中流露出的几分淡淡的讽意却让沈天玑皱了皱眉。心道我未曾怪你忽然冲撞上来也就罢了,你倒还倒打一耙?
她只瞧了他一眼,未曾说话,拉紧缰绳正欲将马儿调个方向返回。
“骑术这样差,是谁教的?”
男子略显淡漠的声音再次传来,饶是沈天玑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开口微微扬起了小脸,不服道:“我的骑术差,那你又有多大能耐?阁下别忘了,方才差点撞到我的,可是阁下你呢!”
她想着能来这西山围场都是些京中勋贵公子,本不欲徒惹是非,可这人竟然说她最崇拜的大哥哥不好,她便忍不住了。再者,京中勋贵里头,能贵过敬国公府的又有几家?此刻大哥哥还跟在一旁呢,她惹点是非也没怎的,故此,言语中才不加掩饰嘲讽之意。
方才二人骑马,纳兰徵其实老早就听到对面有人驾马而来,他骑御之术向来出神入化,听风辨位的本事军中无人能及。为避免相撞,他本已经调整了马儿奔跑的方向,谁知道沈天玑技艺不熟,将那马儿纵得歪七扭八地跑着,路径骤然变了,这才险险撞上。
马惊之时,他骤然发现一身火红的她出现在眼前,绝美的雪颜上是惊吓的苍白,那一刻,他的惊吓又何曾少于她?
佳人在梦中本已容色倾城,可他猝不及防的是,她在现实中竟更是美得动人心魄。
此刻他也未曾注意到她具体说了什么,只定定瞧着她,见她扬起的小脸在金光下雪白到仿佛是通透光泽的瓷玉,娇艳的红唇因为气愤而微微嘟起,仿佛染了晨露的胭脂花。
梦中诸多场景骤然划过眼前,他心头微微一热,双眸更有幽深了几分。
被殃及池鱼的沈天瑾听着二人对话,只觉得一向镇定的脑子也失了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说什么。
确切一点,是什么也不能说。
沈天玑见对方不说话,目光黑沉沉的,神情虽然有些摸不着边儿,但瞧着也不是故意要出言让她不快。她神色便也缓了缓,开口道:“方才我自己也有责任。至于骑术,咱们半斤八两的,便谁也别嘲笑谁了。”
她娇莺出谷的声嗓在此刻轻冽的秋色下愈发悦耳灵动。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他莫名心头一乐,微微勾了勾唇角。
好一个半斤八两。
他策马走到沈天玑身边,瞧着她在日光下璀璨生辉的眸子,道:“如此,你我便再来切磋一番如何?”
沈天玑瞧他自来熟的模样,愣了愣,问道:“不知阁下是?”
男子瞅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沈天瑾,神色淡淡道:“我与你大哥是袍泽之谊。”
沈天玑转头望向沈天瑾。
沈大公子感觉到某个男子透过来的压迫十足的眼神,心头跳了几跳。
他硬着头皮,微微笑着与沈天玑道:“妹妹,这位……这位……的确是我在军中的好友,骑术不错,你可依言与他切磋一番,也好取长补短。”
实在找不到合适又不失尊敬的称呼,他便只得含混过去。
言罢,神色淡漠的男子朝沈天瑾又看了一眼,似乎颇为满意。
沈天玑点头答应下来,笑道:“如此甚好。早就听闻征北军如何骁勇善战,今日能见识一番也是好的。”
她倒也不是真的要拼个输赢,只因今年大昭北境大胜,她对那些在沙场上拼搏杀伐出生入死的热血男儿难免也有几分仰慕。这些人不同于朝堂上谋略算计心机千回百转尔虞我诈的文臣,他们是用真正的英勇和挥洒的血汗而夺得荣耀的。
沈天玑如今听说眼前之人亦是北征将领,心头便先入为主地生出几分好感来。
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他们大昭儿女本该如此。她当初错过征北军凯旋,今日既然有幸见得一位将领,心中自然开心。
“我瞧着前面有一片丹枫林,火红斑斓的煞是好看呢!不若我们这就骑马过去,先到者为胜!如何?”
沈天玑言罢,朝纳兰徵微微一笑,见他也点了头,便扬鞭娇叱一声,打马当先疾驰而出。
冷冽的秋风扑在白嫩如娇蕊的芙蓉面上,染成桃花般的嫣红一片,她鬓边墨发轻扬,眼睛只瞧着远处火红的枫木林直直奔去。
身上火红的骑马装被风鼓起,颇有几分男子般驰骋疆场的肆意潇洒。
等到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之后,纳兰徵转头朝沈天瑾眼风一扫,见他也欲骑马追过去,眉目不动,开口淡淡道:“军中有些急事,你代我去校场走一趟吧。”
“……”沈天瑾张口,却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纳兰徵纵马朝沈天玑追去,片刻功夫,身影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军中急事?如今战火刚熄,天下太平,百姓们修身养息,哪里来什么急事?
可是帝令如此,他也只能去校场兜一圈了,心头默念一句:妹妹你自求多福吧。
却说昭武帝自归京之后睡眠不佳,禁中太医亦束手无策,只言到或许是禁宫里近日帝星微淡,于龙体有害,建议皇帝该出宫走走为好。
这一出来,没想到就见到了她。
容颜还是同过去一般让他心动,只是行事未免不沉稳,骑个马也能差点摔下去,着实令人担忧。
他素来沉稳自抑,以天下万民为己任,言行举止,无不审度而后行,行事风格从容果决,心思谋略滴水不漏,如此,才可堪君威大责。如今,他既动了一回心,且这心思轻易不能消弭了,那么他便也盼着她能淑慎端庄些才好,日后才好与他并肩而立。
不过她还未及笄,年纪尚幼,有些毛躁也是难免的。日后要细细调教一番才好。
第一次见她时,瞧着她是个懂事知礼的,可这会子……兴许是身边有给她撑腰的沈天瑾在,性子活泛不少,神色眉眼间满是掩不去的少女娇俏之态,虽说的确失了沉稳,可他瞧着,心头竟仿佛漾起一阵微波,缓缓冲撞着心脏,微痒。
他纵马跟在她的马儿后面,前方少女的衣装是时下京中时兴的贵族小姐骑马郊游的式样。为便于活动,这衣裳不同于平日襦衣的宽松,设计得颇为贴身,使得少女腰腹处的诱人曲线显露无疑。
她娇弱而挺直的脊背随着马儿的脚步上上下下颠簸着,脑后长长的墨发随风飞扬,愈显身姿窈窕纤细。
他瞧着她那仿佛一掐即断的腰肢,眸光闪了闪。
沈天玑骑马骑得十分欢乐,只一味朝前狂奔,哪里晓得他这么多心思?这会子跑了半晌,还不见有人超过来,心下生疑,扭头朝后一看,却见纳兰徵打马奔驰而来。
疾风过境,砂石踩踏之声不绝于耳。
这男子本就长得好看,又天生长了一副高贵凌人的气势,此番策马驰骋,身姿俊挺如松,冷冽的眉宇愈发英气慑人,浑身散发着骄阳般迫人的力量。
坚毅果敢,英俊含威,满满都是坚毅冷硬的凛然霸气。世人所谓傲世英雄,大约便是如此。
她眯了眯眼,不知为何,心口微烫。
步子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她笑了一声,“还道你要认输了呢!”
说着,她回头朝前继续奔跑。纳兰徵瞧见她璀璨的笑意,挽缰的手骤然握紧,高声朗叱一声,马儿墨黑色的鬃毛飞扬而起,踏碎一地金色阳光。
风驰电掣一般,他的马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赶上她,接着又如破空而出的箭矢一样,擦过她身边,朝前飞驰而去。
沈天玑心下暗惊,虽然知晓此人骑术定然精湛,却不想精进至此。她见他笔挺傲卓的背影,小手拍了拍马背,“马儿,这回可是要来真的了!你可得给我争气些!”
说着,她也敛下心神,拼尽全力追过去。
一大一小两匹骏马在阳光下疾驰,沈天玑开始还略略落在他身后,不一会儿便与他并驾齐驱了。她瞅着他胯//下的马儿高大威武,鞍辔亦是流光映彩,镶金缀玉,想来定是难求的良驹。她如今这匹马不过是只小马,且初初手上难免生疏些,便是这样也能与他打个平手,可见自己骑术果然不过。
沈天玑心头大乐,只觉得虽然自己诗书绘画皆不是个中高手,好歹骑术还看得过眼。
忍不住就朝纳兰徵灿烂一笑,倾城如画的眉目中有着小小的得意。
她却不知,他本是因她的笑容而心神不定,故而,马儿才跑得慢些。
这会子两马并肩而行,她与他的距离不过一尺,她白瓷般细腻无暇的脸颊带着御马奔驰的嫣红之色,宛若天际最美的彩霞,揽尽世间灵秀的眸光璀璨生辉,顾盼流彩,那娇俏可人的笑意仿佛一缕韧而长的丝线,将他的心房骤然缠住缩紧。
他心口一悸,幽深的眸光沉沉暗下去,一手犹自紧紧握着缰绳,另一手却将长长的鞭子利落一扬,游鱼一般瞬间将她纤细的腰肢精准缠住,手腕微微用力,她轻飘纤细的身子便如绑住的蝶儿一般,顺着绳索落到他的马上。
“啊——”
少女猝不及防娇脆惊呼,天旋地转之间,已落入男子怀中。
风未止,马未停。
他早已弃了鞭绳,一只手就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子紧紧锁进怀中,瞬间,鼻尖盈满了记忆中淡雅清香的气息,端的是沁人心骨,醉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