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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院回来时,李妈妈已经摆好了丰盛的午膳。
八宝肥鸭、奶汁鱼片、香酥珍珠鸡、菊花里脊、清炸鹌鹑、五绺鸡丝这六样营养丰盛的荤菜并上莲蓬豆腐、糖醋莲藕等六道色泽鲜美的素菜,又有口味清淡爽口的龙井木耳养生汤和熬得粘稠软糯的薏仁红豆米粥,沈天玑吃得无比满足。
李妈妈向来心细如尘,知道她今儿出去花田了,特将午膳准备得丰盛。
她又问起前院花厅的事情,青枝一一与她说了。
李妈妈听后倒是微微笑了。先时在京城,宁清意偶尔来府里玩耍,每每都要奉承姑娘一番,倒把姑娘哄得跟她做了好姐妹。以她老道的眼光来看,那宁姑娘就不是个老实的,姑娘实在不宜与她过于亲密了。现在见姑娘这样,她也放心了。只是那宁儒江倒真是个混的,举止进退简直一塌糊涂。他越过沈府正经的当家主母,也就是沈天玑的母亲林氏,跑来姑苏求国公老爷收留他女儿,这事儿本就不妥当。如今还对国公老爷和姑娘这样无礼。好听话也说不出一句,难怪在京城住了那么些年,还是孑然一身,连个朋友也没有。
沈天玑兀自喝着木耳汤,只觉得这清透的汤映衬着莹润剔透的白瓷,真真愈发勾起肚子里的馋虫。三两下,一小碗汤就被喝个底朝天。
“姑娘今日胃口倒好呢!”青枝笑着给沈天玑又盛了一碗,放到她手边。
沈天玑点点头。今儿心情好,当然胃口也好。
宁清意,这次我不会让你好过。现在还只是小小的开始,今后咱们的较量还长着呢!
低头喝汤,她长长的眼睫微微垂下,掩下眸中闪动的厉光。
李妈妈夹了一块肥滋滋的鸭子到沈天玑的碗里,沈天玑嫌恶地看了眼。
李妈妈及时道,“姑娘总是照顾太老爷的身体,您自个儿的身子也要注意才是。姑娘就是太瘦了,该多吃点肉补补!”
沈天玑瘪瘪嘴,只得夹了放到嘴里,随便嚼了几口,然后吃药般痛苦似的赶紧吞下去。
她相比于两年前,的确瘦了不少。也许是这两年来她想的事情多了,深思疲累之顾。但是她此时的身材正是纤浓有度恰如其分,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若是跟之前那样,反而是胖了些。
只是李妈妈觉得人胖些身体才康健,这么一块鸭子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就随她的意罢了。
“姑娘今日在花厅倒像是当家人的模样,比先时懂事了不少,若是京里的老爷夫人知道了,定是开心的。只是太老爷在场,姑娘您就那般给做了主,是不是有些不妥?”李妈妈忧虑道。
沈天玑道:“祖父是咱们沈府一等一的聪明人,我听二姐姐说斗诗之事,就晓得祖父那是试探宁儒江。宁儒江才学好,祖父本有意提携他,但太过不通事故的人,最后只会给咱们沈府带来不利,甚至是灾祸。如此,祖父才睁一眼闭一眼由得我胡闹罢了。”
若是沈天玑不在,沈远鲲大约也不会太计较,毕竟多养个宁清意对于沈府来说简直不算事儿,但是只要有沈天玑在,宁清意就别想进沈府的门了。
李妈妈听她这番言论,心里细细一想,本就是通透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愈发欣慰,觉得姑娘真是知事了。
盛夏的午后蝉鸣阵阵,十分吵嚷,屋内小憩的沈天玑在青纱帐子里头翻来覆去,脑子被吵得嗡嗡的。再加上今日宁儒江的出现,总让她想起来宁清意那张故作柔弱的脸来,愈发心神不宁。
青枝遵照沈天玑的嘱咐,找了几个仆役一起清洗沈天玑摘回来的栀子花,并不在房中。李妈妈则去了大厨房领些新鲜莲藕来,她瞧着今日整桌子的菜里头,沈天玑独独爱吃那糖醋莲藕。所以此时房中只有碧蔓一人。
偏这丫头向来是个心宽的,这会子沈天玑在里间唤了她几次,也没个反应。
沈天玑心头就有些恼了,随便汲了绣花鞋跑到外头一看,却见碧蔓半斜在左边廊子上睡着了,绿色碎花的裙子在微风下微微翻卷,恬淡安静的模样。
沈天玑顿了顿,看她一脸安宁平和,心里的燥火逐渐消退。
前世里,碧蔓是在沈天玑重病吐血不止之时,跑去求晋远侯夫人做主找个大夫来,结果一去就再也没回来。青枝回来时哭着与她说,碧蔓为了让侯夫人亲自来看一眼沈天玑,为了让她相信沈天玑真的病了,一头碰死在了侯夫人房中。但是侯夫人还是没有出现。那次沈天玑却仿佛受了死去碧蔓的庇佑一般,病情又渐渐好转起来。
沈天玑记得,碧蔓死时,也是一个盛夏时节。
如今看到活得好好的碧蔓在眼前,她心头满是感恩。
重生以来,她对身边真正关心她的人都发自内心地珍惜着,只要不是大错,她都不舍得苛责。碧蔓天性活泼灵动,也给她增添了不少欢乐。如今在这人口简单的姑苏沈府,活泼烂漫些或许没事,可若是回去京中,总要让她多注意些才好。
沈天媱走到沈天玑的院子里时,就看见她正陷入沉思,怔怔地立在游廊处。
“这也是奇了,”她摇着手里的美人团扇,边走边笑道:“人家主仆都是丫头看着小姐睡,到了四妹妹这儿,怎么倒反过来了?”
沈天玑回过头,却见沈天媱正笑眯眯看着她,后面还跟着她的贴身丫鬟初晴。
沈天媱已经换了一身冰丝湖蓝的夏裳,单薄的料子,泛着冷意的颜色,沈天玑看着也觉得一阵凉爽。
“原是二姐姐来了。”沈天玑笑道,“我还道是哪个大胆的敢来打趣儿我呢!”
沈天媱本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女,为人也极为温和可亲,两年来沈天玑与她倒是处的不错。记得前世里,沈天玑并不喜欢这位堂姐,因她每每进京总能得到父母的夸赞,她的父亲谢和清曾说沈天媱的书法“勾痕极佳,落笔处尽是风骨”,为这句话,沈天玑还生了几日闷气。
这一世她却觉得,长辈们喜欢这个二姐姐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听到说话声,碧蔓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诧异道:“咦,姑娘你怎么没午睡呀?”
沈天玑庠怒瞪她,“还午睡呢,你家姑娘都快渴死了,唤你递杯茶也没个反应。”
沈天媱在一旁掩嘴笑起来。碧蔓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姑娘,您就饶了奴婢吧,下次碧蔓再也不敢了。怪只怪这廊子上太凉快了!一个不小心就睡死了。”
“你听听,如今倒成了廊子的错儿了!”沈天媱又道,身后的初晴也跟着笑起来。
碧蔓可怜巴巴地瞧着沈天玑,“姑娘……”
沈天玑道:“好了,我不计较这些。如今既醒了,就快去给我沏杯荷叶茶来吧!”
碧蔓晓得这是沈天玑真的不计较了,当下高兴地应了一声,进屋沏茶去。
“帮二姐姐也沏一杯!”她又补充道。碧蔓“哎”了一声。
“二姐姐,你也来尝尝我最新制出的荷叶茶。”
“先不忙着喝茶,”沈天媱拉住她的手,“你可知道,这会儿外头的人都乐疯了!你的院子僻静,听不到这些,我呀,是被初晴几个碎嘴丫头闹得实在睡不下了才来与你说道。”
她边说着,边转头庠瞪了一眼初晴。初晴笑得憨厚,丝毫不以为意。
“这会子啊,我父亲去了府衙拟檄文去了,我那兄长也已经迫不及待地去书院里与他的同窗们谈论此事!”沈天媱又笑着补充,“祖父还在睡着,若是他知道了,只怕要高兴坏了!”
沈天玑被她这一叠的铺垫搞得愈发焦急,插嘴问道:“到底是何事?”
沈天媱笑了笑,身旁的初晴却早耐不住性子,双眼晶亮的插嘴道:“是咱们圣上御驾亲征打了大胜仗了!凯旋的队伍这几日已经到京城了!据说还带了天辰国皇室俘虏呢!”
“哎呦,走到哪儿都是议论这件事呢!”
青枝双手端了只大竹匾,正一脸笑意地走进院里来。那竹匾上满是水灵灵白嫩嫩的栀子花瓣,十分娇润可人。
“咱们征北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咱们圣上运筹帷幄,用兵如神,雄才伟略天下无双。我从东院到西院这一路,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许是因太过兴奋,这会子连一向知礼的青枝都插话起来。
刚端了两杯茶出来的碧蔓本就是最爱热闹的人,如今听到这话,立马就缠着青枝问。青枝便与她眉飞色舞地说起来,初晴也在一旁附和。
沈天媱和沈天玑见丫头们高兴,也不拘着她们。沈天媱摇着团扇亦是一脸自豪,开口道:“听说此次咱们圣上率领征北军出崤关,占钦州,平永嘉,取辽阳,一路势如破竹,直入天辰国都城,圣上将天辰国主头颅斩下,还活捉了天辰皇室所有人。如今,整个天辰国都已经是咱们大昭的国土了!”
便是描述如此血腥之事,沈天媱也难掩兴奋,倒好像巴不得自己也是征北军其中的一员,好上阵杀敌似的。
连以诗礼著称的沈天媱都如此,遑论其它大昭热血儿女?
“听我兄长说,上次先帝爷御驾亲征讨伐天辰,但却屡攻不破,最后出师未捷身先死,薨于崤关。太子殿下榻前受命,十六岁就登上帝位君临天下,掌管这偌大江山,如今即位不过八载,此次北征就能拿下这样的显赫战绩,倒真衬得上雄才伟略天下无双八个字。此次北征,不仅一血先帝之仇,更彰显我大昭国威,开疆拓土,威震四邻,如今天辰既溃,那西境夜凌国俯首称臣的日子只怕也不远了。”
大昭王朝四府一十三路,幅员辽阔,广袤无垠,北临天辰,西接夜凌,南毗蛮越,东边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天辰既灭,如今周边能排得上号的也就只有夜凌国了,虽然夜凌国的国土也只堪堪与大昭某一路相当。
沈天媱唏嘘感慨,却见沈天玑似乎在出神,唤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我知道的。”沈天玑眨眨眼,笑着道,“祖父也多次与我说过,咱们这位圣上深思密虑沉稳自抑心术才略举世无双,即位之初就以雷霆手段稳住一干老臣启用新党,不过几年就坐稳了帝位,掌控了整片江山,几年来焚膏继晷励精图治,如今咱们大昭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这样的天子,自是万民敬仰的。”
沈天玑之所以出神,是因前世里也有这么一件事。昭武帝御驾亲征,凯旋而归,全国自是一片振奋。只前世这时候她已经嫁入苏家,石女臭名在外,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对于这件全国的大喜事,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但是对于这位昭武帝,沈天玑却记得,大昭最有名望的睿思殿大学士周衍璧曾与他的学生们说过:武帝当政,大昭必能九州海晏,穷图匕见。
事实上,大昭在武帝当政之后,的确是日益强盛,威慑四邻。只可惜,前世的沈天玑没有那么长的寿命看到四海归一八方来贺的盛景,如今想来倒真是有些遗憾了。
此生沈天玑本就以不失本心为念,心境不复前世之悲,如今听到这等喜事,自然也是高兴的。
沈天媱想了想,又笑道:“我记得大堂兄就是这次征北军的统领吧?此次出征虽有天子亲自督战,可统领士兵们也都是功不可没,想必这次大堂兄回京,必能封侯拜相,平步青云了!”
这说的是沈府长房嫡长子沈天瑾。沈家一脉向来从文,这沈天瑾却特立独行做了武官,是此次征北军的统领之一。
闻言,沈天玑也是一笑:“大哥哥本就是有才能的。只如今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这回回来啊,最要紧的不是封侯拜相,反倒是先给咱们找个大嫂子呢!”
说着,两人都咯咯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