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茶蒸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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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苏禾的车队还没到,南陵老宅就来了人将温定柔接走了。

    马车在苏府门前换了肩與一路穿堂过室进了二门,直往苏家大老太太的怡福堂去。

    温定柔没来南陵之前,秦妈妈就与她交代过,苏家老宅这儿是由她外祖父的大哥的妻子万氏掌事,当年正是因为万氏未生育男丁,而她的大外祖父苏家先大老爷又不愿意纳妾,才将着爵位传给了二房的嫡子,也就是她的舅舅苏盛远。

    自苏家先大老爷过世之后,万氏便从京城搬回了南陵老宅,在此安度晚年。

    肩與在怡福堂外停下,早有一位仆妇候在门上,扶肩與的婆子忙上前两步禀了,这穿着青色提花褙子的五十上下的仆妇才过来扶了温定柔往里走,边走边道:“姑娘可算是来了,自前日老太太的信知姑娘进了南郡地界,可好盼了两日,原也想等姑娘明日入城再见的,可老人家的心,姑娘也明白的,左不过想着早一刻见了早一刻安心罢了。”

    温定柔听了她的话,心窝一热,当初她初入侯府的时候也是晚上到的,当晚也没见到苏老太太,是第二日跟着苏家姐妹一道去请安的时候才见上面的,现在她到了这里,有人这么盼着她,她心中那些飘零无家的感受也轻了一些。

    温定柔进了房内,就见两个丫鬟搀着一个老妇人迎了上来,这老妇人穿着一身半旧的圆领对襟金扣青褂,头戴深色抹额,见了她就上来拉起她的双手,上上下下细细瞧了几遍,直把双眼都瞧出泪来,才又安慰又难过地说道:“是卿丫头的孩子,是卿丫头的孩子。”

    温定柔看地动情,眼窝一热也噙起泪来。

    一旁的丫鬟婆子连连解劝,好容易才劝住。

    待二人好些了,到上首的雕花围子罗汉床上坐下之后,丫鬟上过茶,那位仆妇才对温定柔道:“这位是大老太太,是姑娘的大外祖母。”

    温定柔听了,又从座位上起身给大老太太蹲身行礼道:“大外祖母。”

    苏大老太太连忙抬起身子扶起她道:“在这里没那么多礼,你娘小时候在我跟前养了好几年,就和我的亲闺女一样,你既然到了这儿,就只管把这儿当做自己家,不要拘谨自己,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赵妈妈。”

    说着苏大老太太就向着身旁的仆妇努了努。

    温定柔点点头,含着泪不知该说什么,这些年她师父待她是好的,但她师父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妈的,就是亲闺女赵芳都是她和师兄带着长大的,哪里会有这样天伦温情的时候,而在侯府中,她外祖母也很少单独与她相处,祖孙二人连私底下的话都没说过几句,就更谈不上什么天伦之乐了。

    只是听苏大老太太说起自己的生母,温定柔心中即心酸又好奇,只开口问道:“我母亲……”

    “你母亲是个好孩子。”苏大老太太把温定柔的手拉到自己膝盖上按了按,目光渐渐沉浸于遥远回忆,“她自小就机灵聪明,学东西一点就通,就是你大姑姑也比不过她,可惜了……”

    大老太太哽咽住了,似不忍往下说。

    温定柔也低头落泪,自她知道自己父母之后,还没有人与她说起过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听了这几句,心里也算有些念想了,至少她知道她娘很聪明。

    “老太太保重些,二小姐不在了,还有姑娘在呢,现在姑娘到了老太太的跟前,以后诸事也都要仰仗着老太太呢,您为了姑娘想,也不能伤心坏了身子呀。”赵妈妈不由劝着,但自己的眼却也红着。

    苏大老太太用帕子捂着眼角点点头,又给温定柔擦了眼泪道:“赵妈妈说得对,咱们不伤心了。”

    温定柔也点头不止,心里千头万绪,只说不出来。

    这时苏大老太太又看了看温定柔,见她身上穿的衣裙并不鲜亮,便对赵妈妈道:“明日你叫人去库房把上回贵妃娘娘赏的那几匹缎子找出来,挑合适的给温丫头作几身衣裳。”

    温定柔听到这个有些局促,连忙解释道:“回禀大外祖母,在京时外祖母也给定柔做了些新衣裳的,定柔只是觉得身上的还很好便没有拿出来穿……”

    苏大老太太笑一笑,拍了拍温定柔的手背道:“这有什么要紧的?你这个年纪原就该多打扮,不单是衣裳,脂粉首饰也要再添置些,你看看你小小年纪打扮的这么素净。”

    温定柔不习惯收人的礼,当初在侯府苏老太太给她置新衣首饰的时候她就不好意思了好一阵子。

    “这丫头。”苏大老太太看出温定柔难为情,便笑道,“不用不好意思,给你你便收着,这些东西我一个老太婆留着也没用,况且宝石布匹的你大姑姑年年要赏,你三姑姑又常常要送,你不用也只能丢库里放着。而且柔丫头,你要记住,你节俭是好事,但这高门内有高门内的讲究,该有的排场和体面还是不能丢了。你打扮得体不单单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侯府的体面,知道了吗?”

    温定柔只好点头道:“知道了。”

    大老太太才满意的笑笑道:“这才对,堂堂一个侯府的表小姐,做事不该畏手畏脚的,不过是些布匹宝石的东西,就是再贵重的你也担得起。”

    说着,大老太太又仔细的看了看温定柔,看着她一双甚为肖像其母的眉眼,心中又软了许多,真是越看越满意。但不一会儿她的目光就被温定柔胸前的鸡血石珠子给吸引了。

    温定柔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的珠子不知何时从衣襟中落出,忙解释道:“这是一个朋友送的,留在身边做个纪念。”

    大老太太微微颔首,目光却任然留在珠子上,似无意一般说道:“嗯,人活一辈子难得有几个朋友,多想着念着也是应该的。我看上面有个顾字,你这位朋友姓顾?”

    温定柔嗯了一声。

    大老太太看她一脸坦然,叹了口气道:“丫头,你要记住,高门府邸最讲究闺风严谨,你带着这珠子是为了纪念故人,但不带着你就会忘了你的故人吗?我且问你,你这故人是不是个男人?”

    温定柔一愣,但还是不可置否的嗯声。

    大老太太也不生气只问道:“那你知道,若是叫别人知道你这样贴身戴着一个男人的东西会有什么后果吗?”

    “会嫁不出去……”温定柔道。

    大老太太稍稍敛容,正肃面容语重心长地说道:“何止你嫁不出去,就是你苏家的姐妹都会受到牵连。现在你养在苏府,一举一动关系的都不是你一个人,你做的不好,别人便会以为是咱们苏府的规矩不好。”

    温定柔当即心中一惊,半站起身子,有些坐立不安,她原想这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却没有想到这还会牵连旁人。

    苏大老太太看她踌躇不安,就知道她是能教的,使力拉了拉她,让她坐下道:“你也别急,规矩道理可以慢慢学,只要你有心一定能学好的。”

    话虽如此,温定柔却不敢安心,她在侯府之时,只是跟着姐妹去读了几天家学,对于高门大宅中的行事规矩是看着学点,大多是一知半解的,只是她一贯寡言少语,又不爱与人争斗,所以也没出过什么纰漏。

    大老太太看一时之间也说不完,便先叫丫鬟送她去次间卧房休息。

    待温定柔走后,她才有些不满地对身侧的赵妈妈道:“弟妹这一年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看柔丫头这一派举动分明还是没有受过嬷嬷的指导,这都是十五岁的丫头了,换别人都订好了人家只等着过门,偏她还是这么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以后家人怎么掌家主持后宅?”

    赵妈妈也赞同:“是啊,姑娘这么大了,再不定亲,只怕会耽误了。”

    大老太太又长叹一声:“罢了,既然送到了我这边,我自然要替她谋划起来。当年卿丫头的事,就是我……”

    “老太太不要这样,当年二老太太逼着二小姐进宫,二小姐不愿意。可您如何能开口帮着二小姐劝说?毕竟咱们大小姐那时才晋了嫔位,人只当这宫里是荣华不断的地方,哪知道这背后有多少心酸苦楚?您若是劝了,依二老太太的脾气还不当您是怕二小姐进宫会分了大小姐的宠?”

    “话虽如此,可每每想起卿丫头,我这心里就难受。”大老太太红着眼,轻轻的锤了两下胸口。

    赵妈妈上前扶住大老太太的肩头,安慰道:“谁能想到二老太太会因为二小姐不愿进宫的事,就将她许给了门第不高的温家,后来温家姑爷离京上任,路上遇到叛匪这也是预料不到的事。好在现在姑娘都找回来了,别怪奴婢说句诛心的话,姑娘养在老太太您身边,总比让二老太太养着好。想想当年她一个正室,和先二老爷姬妾争风吃醋使的手段,真不像是个大家小姐的出生。一个正经的主母,用美色留男人,还用子女争宠,这些叫姑娘学了,不是耽误了姑娘吗?姑娘没了父母,婚事上本就比别人艰难些……”

    “别说了,这些话以后不要乱说,更不能让柔丫头听了。”大老太太呵斥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嚼当年的舌根吗?咱们做好自己就好。”

    “是,是奴婢失言。”赵妈妈躬身认错。

    “可柔丫头的事也不能耽误了。”大老太太道,“你让人赶紧给娘娘送信去,请她从宫里挑两个得力的嬷嬷来教导柔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