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茶蒸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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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卫姨娘就带着一双儿女来了福寿堂,顺手还带了一堆补品好药来给苏宁玉调养身子,说起话来也是三句不离苏宁玉,苏老太太看她还算有个态度,脸上也就好看了许多,叫人领了温定柔进来,给她端茶认错。

    温定柔给卫姨娘奉茶的时候,苏宁玉坐在卫姨娘旁边就一直对着温定柔挤眉弄眼的。

    卫姨娘喝了温定柔的茶,再说几句客气话,前头的事便算翻过去了。

    之后,秦妈妈替老夫人带着卫姨娘母子入内间去看望苏宁玉,温定柔因为有避讳,便自行回了偏院。

    在侯府的生活虽不比南城辛苦,每日起早摸黑的就为了挣口饭吃,但平日也是有家学的,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多,都给撂下了。

    横竖今日也不用去上学,温定柔便坐在走廊下看书,也不看别的,还是从南城带来的那些书,此刻手上拿的就是本《本草品汇精要》。温定柔总觉得不管她自己是不是侯府的表小姐,她就是这个门里的人,她师父靠着仵作的手艺养活了她们师兄妹三个,她也不能因为换了环境就此丢了这门手艺。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不知什么时候,苏如玉蹑手蹑脚地溜到了她的身后,一把夺了温定柔手上的书,翻了翻又丢还给她道,“又是这些,这些书有什么好看的?上学的时候就没见你这样认真。”

    温定柔笑笑,把书合了在身边的廊凳上一压,问道:“不是去看五妹妹了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不就是这么个人吗,有什么好看的?”苏如玉提了提裙摆坐到温定柔的身边道,“那都是我娘硬逼着我来的。”

    温定柔又笑,劝道:“你也别老和五妹妹这样,都是自家姐妹。”

    “什么呀。”苏如玉扇扇手,“也就是你能把她当妹妹,就看她平日里跋扈的样子,我可高攀不起这样的妹妹。”

    或是因为母亲去的早,老太太又维护的紧,苏宁玉的脾气是不大好,就是对温定柔,时常也会说出些伤人心的话。

    但温定柔觉得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在身边,难免会比别人倔强不肯轻易低头,这个感受温定柔也有过,所以也是亲厚待她。

    “就你这张嘴,也好不到哪儿去。”温定柔笑着瞥一眼苏如玉问道,“这会儿过来找我又有什么事,如果是想拉我给你说故事,那还请饶了我,我这几天好不容易有些放松的时候,可不愿意再给你当说书匠。”

    苏如玉爱听奇闻异事,所以总拉着温定柔给她说以前做仵作时的见闻。

    “瞧你说的,好像我就没别的找你了似的。”苏如玉拉了拉温定柔的衣袖,舔着脸,半撒娇半耍赖地道,“刚祖母说了,宁丫头是自己掉进湖里的,和二哥哥没关系。祖母让我去给二哥哥道歉去,你陪我一起去吧。”

    温定柔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却还是端着脸憋着笑明知故问道:“是你冤枉了人家,为什么要拉上我一道去道歉?”

    苏如玉牵着她的衣袖扭一扭身子道:“好定柔,你知道我是不好意思,我当时真没多想,回去我娘问我宁丫头落水的时候身边都有谁,我想了想除了一个月香,就是二哥了,月香是打小跟着宁丫头的,更何况我又看到二哥伸手了,自然以为是他推的呀,我真不是故意的。可就算不是故意的,我也差点害他丢了命,这几天虽叫丫鬟去送过补品,但让我自个儿去,还真是有些没脸。你毕竟救了二哥,有你在旁边陪着我心里也没那么虚嘛。”

    提起月香,温定柔就想起苏宁玉醒的那日说的话,也不知月香现在被谴到了哪里,想来这事与卫姨娘有些关系,但当着苏如玉的面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可哪有你这样双手空空的去道歉的?”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苏如玉高兴的挽起温定柔的胳膊,叫了贴身的丫鬟回去张罗歉礼,就拉着温定柔往外走,“那我们先走过去,东西丫鬟一会儿张罗好了,会送过去的。”

    苏如玉拉的急,温定柔的腿又没好利索,走了两步便有些绊脚,竹香看在眼里,心中不大痛快,没好气的说道:“三小姐,我们小姐的腿还肿着呢,您好胳膊好腿的走得快,也该考虑考虑我们小姐跪了十天,这腿脚受不受得了。”

    苏如玉一愣,下意识的松开手,望望竹香,又看看温定柔,脸上颇有些尴尬,毕竟这事和她娘有关。

    “没事的,慢点走就好了。”温定柔主动牵起苏如玉的手道,“腿上肿着是因为血脉不畅,多走走反而好得快。”

    “对不起啊……”苏如玉低着头看着温定柔牵着自己的手,心里有些难受,眼眶鼻尖都跟着发酸。

    “说什么呢。”温定柔道,“这事本来就是我说错了话才被罚的,和你没又关系。”

    苏如玉虽然做事莽撞些,但却是整个侯府的姐妹中对她最坦诚真心的一个,就凭这个温定柔也不愿意她难过。

    “可是我娘她……”苏如玉也知道卫姨娘那几天是装着病……

    “没事,都过去了。”温定柔笑笑,“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受了这么些天罚,也不知道你苏三小姐竟藏了这么多好吃的。”

    温定柔受罚的那几天,也就是苏如玉还惦记她,偷偷叫人给她送过几回吃的。

    “你爱吃,我再叫人给你送。”苏如玉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安慰,眼中闪着光看着温定柔。

    “那好,我等着吃。”温定柔依旧笑得柔和,牵着苏如玉往外走。

    只有竹香跟在二人身后直摇头,三小姐送来的那些糕点都是三小姐自己喜欢吃的,她家小姐吃甜的就难受,哪里吃得了那些!

    二人缓步到了鸿辉院前,穿过一个月洞门,前面的几间就是二公子苏禾住的地方。

    苏如玉的丫鬟先到一步已经在院外候着了,等温定柔二人到了,才跟到苏如玉身后进去。

    苏禾身边的人,见来人是苏如玉,面上都有些不大好看,但看到温定柔也一同来了,只好先把人请到里面去。

    毕竟怎么说这个表小姐救了他家少爷一命,怎么也没有拒人于门外的道理。

    温定柔挽着苏如玉跟着下人往里走,沿途看去虽是景致清幽,修竹错落,但却不怎么轩敞,幸好内中布局精致,否则倒显得有些局促了。

    这时有丫鬟过来道:“少爷现在还起不了身,请二位到房里去坐。”

    听了丫鬟的话,温定柔心想看来这位二表哥伤的比她预想的严重,十天了竟还下不了床,但心里却又有些叹息,这么一个贵公子,竟然这样经不起事,如此不惜命,就算会念书,将来也很难担得了大事。

    几人到了苏禾房中,房内收拾的很干净,一个通间用黄花梨的落地罩隔开,外间放着书案和几把圈椅,后面立了个大书柜并一只博山架,几案架格上堆列着书卷册子,周鼎里插着画轴,旁边有一只泽文宣德炉飘着袅袅香烟。

    里间是一架楠木架子床和成套的橱柜,窗边有一张单扶手的贵妃榻,苏禾就靠着靠枕躺在上边,想来是为了见客人特意挪置过来的。

    苏如玉拉着温定柔靠近过去,看着苏禾依旧发白的面庞,见他目光有些涣散,心里大有些懊悔沮丧。

    “二哥,你可好些了?”

    苏如玉小声的问,苏禾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倒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二哥,对不起……”苏如玉低下头,心里更愧疚了。

    温定柔上前拉了拉她的手,让她不要难过,同时也给苏禾行礼道:“见过二表哥。”

    苏禾闻声,眼睛就睁了睁,伸出手向着温定柔的方向。

    这时苏禾的丫鬟上前解释道:“御医说了,少爷这回命虽是救回来了,但却伤了视力喉咙,要养好一阵子才能养回来,现在说话不方便,看人也不清楚。”

    “那二哥伸手是什么意思?”苏如玉问道,“二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去。”

    “定柔……”苏禾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温定柔双眉一蹙,苏如玉将温定柔往前推了推,弯下腰问道:“二哥,你要定柔干什么?”

    但苏禾却抓住了温定柔的双手,挣扎着拗起身子,将整个面庞都埋进了她的手心中。

    “……二表哥!”温定柔低斥一声,想要脱开手,却感到他在自己手心中蹭了蹭,不知为何心就有些软了,极不自在的尴尬立着,心上却微微一动。

    苏禾这样的举动,让温定柔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潇洒随性,即便被判了死刑,也能在狱中谈笑风生的度日,只有那回温定柔对他说一定会一辈子记得他的时候,他的面上才微微一顿,那时候的他半蹲下身子,也是这样捧着她的手,将头埋在她的手心对她说:

    “傻姑娘,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