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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阁二楼里十分安静, 楼下虽然也寂静无声, 气氛却凝成一片。
得到通报的陈宁匆匆赶来,却站在藏书阁门前没进去, 只是瞧见藏书阁一楼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迹,眉头又拧起来。
他是知道谢琰有这毛病的,平素到了这时候也不往他跟前凑,却没想到今天不知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陈宁背手退到隔壁屋里, 问旁边侍卫说:“那丫头现在如何?”
侍卫低头说:“流了不少血, 不过大夫已经在看,说是虽要吃些苦头, 然而性命无虞。”
陈宁神色这才松了些,抬头看向藏书阁二楼的方向,隔着墙想谢琰的手也受了伤,应当派个大夫去好好看看,然而当下这会儿,就连他自己都不敢随意过去, 只怕让府里面的大夫是去送死。
“王妃一个人在上头?”陈宁转而又问侍卫。
侍卫摇头:“林公子还在上头, 一直没什么动静。”
陈宁心中一梗,又忧虑起林淼来,就怕这会儿林淼已经被谢琰给剁成了八大块。
犹豫再三还是差了侍卫上去, 在楼梯口喊一声问问。
侍卫心里也怕,然而不敢不去,强自挺着背进了藏书阁,他走上台阶, 踏步的声音就传到了楼上人的耳朵里面。
林淼这时正让谢琰在里面坐着,自个儿挡在外面,见着谢琰满是鲜血的手又是难受,刚要想法子劝劝谢琰,就发现原本将脑袋靠在自己肩头有些安静下去的谢琰忽然将脑袋竖了起来,转头向着楼梯口看去,神色又有些紧张。
林淼连忙开口高声问:“谁?”
那侍卫脚步顿住,回道:“林公子,王爷忧虑王妃的伤,想让大夫上来看看。”
林淼想着也应该这样,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劝谢琰,他偏头看了一眼已经神色难看的谢琰,凑过去又亲了一下谢琰,这回亲在嘴上,再问他:“你受了伤,该让大夫来包扎,我让大夫上来好不好?”
谢琰情绪稍稍安宁下来,低声像是耳语:“好。”
林淼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头对那侍卫说:“让大夫上来吧。”
侍卫的脚步远去,没一会儿下面的门开了又关,上来另一个脚步声,林淼想着应该是大夫。他怕谢琰发作,紧紧将他另外一只执剑的手给握住,反复轻声哄他:“你不要怕,闭上眼睛我守着你呢。”
谢琰果真闭眼又点了头,不管外面风雨如何难忍,可他能感觉到身边的热源,这会儿情绪便安定些。
上来的是老大夫,手上拿着一只大药箱,七弯八拐才循声找到林淼和谢琰,远远见着谢琰垂在膝头的那只受伤的手,也是惊了一跳,连忙顾不上怕便快步走了过去。
林淼在中间挡着,只将谢琰的伤手交给大夫,自己也不敢去看那皮肉外翻的伤口,只盼着老大夫能够利落些。
谢琰倒是闭着眼睛没有反应,只在中间叫了一声林淼的名字,来确认他还在。
等伤口收拾妥当,林淼又紧着叫住那老大夫问:“大夫,前面还有个婢女受了伤,你可知道她现下如何了?”
老大夫答道:“伤口已经处理了,没伤到要害,休养一阵即可。”
林淼这才算是完全放心了,等老大夫走了以后,一直紧绷着的精神才算松懈。
他并不是很清楚谢琰具体经历了什么事情,但却知道他的确是生病了。林淼原本以为谢琰是单纯怕黑下雨,心中还因此偷偷笑过谢琰这王八羔子,这会儿才知道谢琰并不是真的怕风雨,更多的应该是风雨这种环境刺激了谢琰的病发。
林淼再看谢琰因为失血而略显得苍白的脸与紧闭着眼睛微微颤动的眼睫,心里越发酸。他原本只当谢琰无所不能,现在却忽然发现他内里的脆弱。
外面的风雨还在下,并不像是要停的样子。
林淼本来是过来接谢琰的,这会儿却觉得不适合走。好在谢琰的情绪越发安稳,逐渐往正常恢复。
等到能拉着他到软榻那边坐下,林淼才开口朝楼下喊了一声,让他们送些被褥过来,今晚就在这里将就算了。
没一会儿有人上来,将被褥给林淼。
林淼站在楼梯口接了,见那丫头脸色发白,知道她是怕,便让她下去不用管铺被子的事,只让她一会儿再送点吃的过来。
这一番折腾,晚上就在这藏书阁住下。
谢琰大概也是疲乏了,先在内侧睡去,林淼趁他睡了,偷偷将他的佩剑拿开放到外面,然后在谢琰皱眉要醒时依偎进他怀里。
一夜无话。
昨天那大风一直吹到了后半夜。晋地并不靠海,不过距海也并不远,夏天的时候时常也有台风会吹吹大风,可这临近年关还有这样的妖风却是几十年没有过了。
林淼在藏书阁睡了一晚,临着睡醒前还做了个噩梦,梦见谢琰在雨里面满身是血,等惊醒后却发现软榻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远处楼梯口站着个丫头,面色如常,见他醒了便转头招呼楼下的将洗漱用具都给端上来。
屋里却没见谢琰。
没等他问,丫头便说:“王妃正在隔壁与王爷议事。”
林淼看向离自己挺远开着的那扇窗,外面已经是风和丽日了。
而隔壁谢琰和陈宁在说的也是昨天的风雨,只是没说府里的事儿,陈宁本来有心问,可是一见着谢琰的脸心里稍有些发怵,到底没敢问,只将外头的情况说了。
“就城里说,这会儿还没有人员伤亡报上来,不过时间还早也不一定,乡下那边汇总还要些日子。”
谁也没想到临了过年还来这么个风,虽然只吹了不到一天,可也有树被吹得连根拔起,屋瓦被压漏水的情况。
谢琰这会儿思绪已经清明,提醒陈宁说:“要注意外面的风声,别让人带起流言。”
林淼洗漱完了下楼,见着隔壁的门紧关着,便没有过去,只是问了藏书阁的守卫那丫头如今安置在那儿,便又先回了偏院和璧如说声话。昨天一夜没有回去,料着小丫头该担心的。
璧如果然等着林淼,昨天虽然有侍卫过来说林淼的去向,可是到底还是留得莫名。藏书阁那边有丫头受伤的事情却没传出去,仅仅也就是那两个丫头晓得,另外给她们安排了住所。
林淼也不好和璧如说这个,又给璧如挤出一个笑脸来说:“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在那儿好吃好喝就是了。”
璧如不疑有他,想想又嗔道:“那公子也不记着给我带点回来。”
“就你馋嘴。”林淼说着,“我就是回来告诉你一声,这会儿还要过去,你可别管了。”
林淼的确要出去,却不是往谢琰那边去,而是往受伤丫头在的院子那边去。
那小院离藏书阁有些距离,基本上是和林淼的偏院一东一西,他绕来绕去差点儿没找对地方,等到了一处闻见院子里面传出药味,便知道自己应该找对了。
门口的守卫是藏书阁的,也认得林淼,便让他进去。
受伤的小丫头这会儿醒着,脸色还不是很好,正由另一人喂粥。林淼进了屋里,脸上多些歉然。
这小丫头真真是受了无妄之灾,最是无辜的那个。
林淼估计着谢琰并不会过来,就算是过来了,这小丫头见着谢琰恐怕都得吓得晕死过去,便想着自己过来看看。
没想他进屋以后才看见屋里还有李管事在,两人又是另外打了招呼。
李管事正和那小丫头说:“藏书阁那边往后你便不用去侍候了,等身体养好些,领一笔赏银去南山那头吧,那边日子安逸,素日没什么活的。”
林淼本来觉得这么安排也不错,省得小丫头在府里面恐怕还要担惊受怕,却见那小丫头摇头怯弱地说:“奴婢不想往南山去,奴隶还想留在藏书阁里,奴婢到了外面没认识的人,心里也怕。”
李管事问她:“在藏书阁里便要侍奉王妃,你还能吗?”
小丫头虽然脸色发白,但还是点头说:“本便是奴婢冲撞了王妃,是奴婢的错,等伤好了以后自然还要侍奉王妃的。”
林淼见着这小丫头十四五的年纪,同璧如差不多大,却更小意恭谨,到了这会儿都如此低微,心里有些难受,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对着林淼笑了笑:“奴婢叫做儿茶。”
李管事在他们说话的这片刻间隙里面,盯着儿茶胸前那处恰偏了心口几寸的伤,一时不语。等儿茶看向他,李管事才道:“既然你自己还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你什么,你先好好养着伤吧。”
林淼也跟着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这才和李管事一块儿走了。
李管事还是原先那样笑脸好相处的样子,路上问起林淼他铺子的事儿,“听说林公子铺子开得红火,门庭若市啊。”
他夸得真诚,林淼却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小本生意,没什么的。”
两人正说着,一旁路上有人岔道过来,原本焦急的面色等见了林淼才算是松下来,上前对林淼说:“林公子,王妃找您过去。”
李管事闻言便抬手和林淼道了别,林淼想到昨天还心有余悸,自是不敢慢了,连忙跟着又拐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一楼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看不出丝毫痕迹,林淼路上走的急,气喘吁吁到了二楼,一张脸上都有些绯红,歪头一瞧,谢琰还是如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后面,正在翻阅一本折子。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对上,都顿了顿,然后忽然又一起绽出一个笑来,亲昵得很。
要说昨天之前林淼心里总还对谢琰有些犯怵,现下两人却已经没了疙瘩,不用多言语便像最普通的恋人般心意相通。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