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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就听你的。”言辞间,好似给了张掖天大的面子。萧子元重又叫了守在外面的随从,撤了酒壶,重新上了茶水。
张掖端然坐着,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而卫临潇因对方连姓名都不愿告之,也不愿意冒昧开口,临风临云见姐姐不说话,自然也是三缄其口,萧子元依旧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众人,神色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冷和挣杂。
倒是临雨,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的夜色中,莹莹闪耀着的点点灯火。
既然这两人都认识大姐,临雨也不再忌讳,叫道:“姐,你快来看,那边灯景好美。就象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偏偏今日正是十五,月圆之夜,天空亦星辰点点。天上人间,遥相呼应。
天上人间。
卫临潇心中便叹了口气,笑着叮嘱临雨:“别靠窗太近了,小心掉下去。”
也算是打破了一室寂静,张掖就问临风:“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临风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番。一直未开口的萧子元对着张掖笑道:“你一直自负才学无人能及,可假以时日,卫家这位小公子,未必输你多少呢。”
卫临潇心中一动,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闪过,却未能及时抓住。便看向张掖。却见张掖只平静道:“某虽自许还有些才能,却也不敢如萧兄所言。这位小公子,小小年纪,言谈之中已显了得。诚如萧兄所言,假以时日,也必是大萧国的栋梁之才。”
不知为何,卫临潇竟从那语气中,听出了可惜。而那假以时日四字,未免咬的重了些。透出种不明的意味来。
萧子元听了,依旧笑着,眼色却沉了几分。怅然道:“大萧国人才济济,可为用者,却终究寥寥无几。若有一日……我原天下杰出之士,尽能为朝所用,方不负那一身才学。”
最后几句,几不可闻。
好不容易活跃点的气氛,又沉寂下去。
卫临潇觉得时辰已不早,便笑着站了起来对着张掖和萧子元一辑:“谢两位招待。可来了不少时间了,我还有一位弟弟在外,约好了一会儿会合的,如果见不到我们,恐怕着急,就先告辞了。”
张掖眼里就流露出一股不易觉察的失望来,见萧子元只是站了起来,却未答话,张掖只好回道:“卫小姐请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卫临潇笑着客气了一句,临风几人也行了礼,萧子元便让护卫送她们。被卫临潇拒绝了:“我们的随从,也在外面侯着呢,毕竟是卫侯府的家丁,若真有事,不至于应付不了,两位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萧子元显然清楚卫侯府的实力,也便不再支持,把他们送出了门,欲要下楼,被卫临潇拦住,也便作罢。叫了随送,把灯会上得的那盏楼灯给卫府的从人送去。
而张掖看着那抹消失在视线里的亭亭白色身影,竟然有点恍惚,今晚的她看起来是那样英姿飒爽,完全不同于第一次见她时的娇俏柔弱,日后再见时,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再见她的情形,张掖觉得心中象是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后悔自己的决定了?”站在身侧的萧子元,一改玩世不恭的样子,沉声问道。
张掖看了萧子元一眼,忽然笑了,可明明是笑,眼里却丝毫不见笑意:“若张掖果真就此后悔,您又怎么会选择这样的张掖呢?”
萧子元眼睛一亮,他终究没有辜负了他,挺了挺背,笑看着张掖:“很好。我们谈正事吧。”
卫临潇领着弟妹们出了听雨阁,便叫了寻真过来:“那些随从,你们可曾看出什么来?”
难道大小姐也觉得这些人不简单?寻真想了片刻,便答道:“绝不是一般官员家所能用的人,只是,属下还未探明底细,要不要叫人去查一下?”
“不用了。”两人对她并无敌意,何况还有过救命之恩,今晚相遇也只是巧遇罢了。也许以后再无相见之期,对于没交集的人,何必浪费时间?
可是,想到也许永无相见之日,不知为何,卫临潇的脑中便闪过与她四目相交时那个男子的脸,竟觉得微微的失落。
虽已兴致索然,可见临云和临雨开心,路过她们喜欢的摊点,一行人还是会停下来浏览一番。临风又猜得了几盏灯,交由随从小心提着。等到了驻马的偏僻之地,都已累得不行,只有临雨,因为年纪太小,还是唧唧喳喳的玩闹着。
临尘已守在那里,见众人来了,便扶着卫临潇上了马,又抱起临雨随他同一坐骑,临风临云也各自上了马,一行人便回了府。
因为只是信马由缰,走的不快,卫临潇把自己几人的遭遇略说了一翻,又笑问临尘:“见到陶公子,这一晚上过的可开心?”
临尘听了,欲言又止,半刻方淡淡道:“还好。”见卫临潇眼含关切,便又笑着加了一句:“陶时彦是值得相交的朋友。他与我不同,没有爵位可承袭,可身为男儿,又不想活在父亲的荫蔽之下,所以想参加明年的科考。如今大萧国也算国泰民安,并不缺少文官,他又一直崇拜我们父亲,所以想弃文从武,打算考武科。”
倒是有个志气的。卫临潇却听出了临尘语气中的不甘。可局势如此,不是不甘就能解决的。既生在这样的家庭,享受过它所带来的富贵与荣誉,那么也应承担那些富贵与荣誉背后的责任才是。
她相信临尘能够明白,所以只是笑笑:“人的出生是无法选择的,可要走怎样的路,却可以由自己去选择。陶公子确实值得你相交。”
卫临尘闻言一怔。他怀里的临雨见哥哥沉思,也不敢乱动。
一转眼,便到了定远侯府。卫临潇吩咐等在门房里的各院婆子丫鬟们小心照顾好两位小姐回院,这才同着惜竹和幼楠回了院。
沈妈妈还没有睡,正坐在绵杌上,绣着她的大红嫁衣。卫临潇见了,埋怨道:“这么晚了,妈妈怎么还不睡?又不急在一时,还有几个月准备呢,您何必大晚上赶着?多伤眼睛?就是坐,您也应该上炕才是,夜里地凉,您也这么大年纪了,要是真生病了,我怎么安心?”
“我这老身板,哪里是小姐想的那么娇贵的。”沈妈妈笑着收了线,交给素妗收了起来。便拉着卫临潇问道:“玩的可开心?”
卫临潇点了点头,沈妈妈见了小丫鬟们抬进来的楼灯,眼前一亮,笑道:“真真太奇巧了些,这么精致复杂的灯,可是哪里得来的?”
“临风猜灯谜猜来的,就送了我。”卫临潇笑应着。怕沈妈妈说她与陌生人相会,不合礼制,便没有提那灯实是别人送的,跟去的惜竹幼楠听了,见小姐没说,也不敢说实话。
沈妈妈就给惜竹递了个眼色,待她领着丫鬟们出去了。这才小说道:“我今日晚上,在大夫人院里和佟妈妈许妈妈她们聊天,后来就有侯爷那边的人来见大夫人,隐约听说,好象是圣上来侯府私访呢。”
“您可打听清楚了?是真的?”卫临潇只觉得心突突跳了起来。
沈妈妈道:“这哪能有假的,我还特意让人去门房打听了,倒没跟来多少人,但看那排场,错不了,而且那人被侯爷亲迎进了侯爷的书房,大夫人亲自挑了中等品质的茶具,又亲自泡了茶,这才让下人们送了进去,然后遣散了众人,就再没有许人进去过。小姐想,如今有谁能让侯爷和夫人这样款待的?”
卫临潇心想,大概是圣上错不了,凝眉想了一下问道:“妈妈可知道圣上什么时候走的?”
“待了足有一个时辰,侯爷才送了出来。”
也就是说,中间必定是谈了不少事情的:“妈妈可知道侯爷送走圣上后,脸色如何?”
沈妈妈道:“这就不知道了,要不我明儿再打听一下?”
卫临潇点了点头:“想办法打听清楚了。实在不行,您想个法子,亲自去问问今晚在侯爷面前伺候的人。”
沈妈妈应了声“是”,便催着卫临潇休息,又叫了惜竹她们端了热水去净房里,直到卫临潇洗漱完毕,上了床,方才离开。
卫临潇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圣上今夜的微服私访,在卫临潇看来,却不是件坏事,至少,应该是他有意给卫逸天一个机会。可是,父亲今晚与圣上是如何谈的呢?结果又如何?父亲的表现会怎样?是不是能够理解圣上此来的目的?是不是能够把握这个机会?一时间脑子里纷乱如麻。
又想到她四月的婚礼,张掖之名虽如雷贯耳,可人她毕竟从未曾见,即使是一桩因政治而成的婚姻,她可以因现实而接受,内心却无论如何无法想象这样的肓婚哑嫁她该如何坦然面对。
未来,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她应该怎样面对她即将要面那的那个完全陌生的家庭,那个素未谋面却又必须要同枕共眠的人?
不期然地,脑海里突然想起雪松林里,那抹黑色的人影,那个今晚还在眼前言笑晏晏的人。
又想起那日张府后院的寿宴上,隔了烟纱帘,那抹淡淡的人影,还有那个隐约觉得熟悉而又好听的低沉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