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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前,凡尔纳庄园。
哈斯塔将双手掌心按在薇拉的太阳穴上,用柔和的触感和温度有效的安抚她。
薇拉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这不仅是因为她失去了太多血液,也有德尔塔的灵法术无视敌我平均散布污染的缘故。
哈斯塔记着德尔塔之前的想法:要给予她一定的道德考核,如果没能通过,大不了看着她去死。他虽然不喜欢这种做法,但并不认为错误,只是如果是他的话,或许会着力于改造薇拉这个人,好让她下半生改头换面。
薇拉赤裸的上半身已经修补好大半,最难的地方是她的腹部表面被撕去半块巴掌大的带着脂肪的皮肤,将肠子暴露在外,即使止血成功,受到感染的可能性也近乎百分之百。
幸运的是,薇拉是一个成功的盗贼,她的多年经历使她的精神和灵性与阴影拥有一定的亲和性,哈斯塔帮了她一把,暗影能量以黑色血丝的外形包裹了缺口隔绝细菌,但只是暂时的办法。
哈斯塔只有等到薇拉作出符合预期的回答才会进一步治疗她。
“敌人不会再进攻了,我也会在凡尔纳家族成员面前替你掩饰身份。请时刻保持思考,否则你将陷入永眠,随便想点儿什么吧。”哈斯塔低头柔和道。
薇拉努力维持眼皮不合上,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她依稀记得精灵混血在她眼前进行了一次惊人的转变,对自己的态度从漠然、厌恶转为不含丝毫恶意的怜悯,她因此感到温暖和疑惑,运转着几乎迟钝到停滞的头脑。
“奇怪的善意....他在怜悯什么?”
“别那么沉默,和我说会儿话吧。”哈斯塔伸手擦拭薇拉脸上的血点,尽量不让指甲部分戳到她:“比如,聊一聊你的过去,在为姬芙拉蒂丝女士效力前的经历?”
他和德尔塔所打算的事在技术的角度上和刑讯拷问类似,受刑者在经历极端痛苦后的空白期是最容易说实话的,因为头脑已经无法做出复杂的思考,自然没法编织逻辑无误、环环相扣的精密谎言。面对询问时即使心里保留抵抗,也只能隐瞒不说或牢记一句简单的谎言应激式地开口。
“没什么好说的......”薇拉转动眼球,让自己能看到哈斯塔的脸,她莫名感到身体内一直存在的某种本质对他十分亲切,就像水滴靠近大海一样亲切。
“不过如果你想要听,我会说的。”
“我想听。”哈斯塔肯定道,他的神情带着纯真的期待,配合中性、少年气的外貌,就像是等待故事被诉说的孩子。
薇拉注视着哈斯塔的双眼变得迷蒙,那种莫名的信任让她的神智沉浸在记忆里,在回忆上消耗了许久后作出回答:“在我在为女士工作前也只是个盗贼而已,为了完成公会的任务每日奔波。将钱从别人的口袋里拿出来,把别人没有的罪名按到他们身上,还为我的盗贼导师策划过越狱......咳咳咳...”
咳嗽几声后,她的脸上血色更少,苦笑着说:“我在公会中没有长辈分担压力,本身也不具备什么特殊的血脉,只能靠付出精力、承担风险来爬升在公会中的位置,偶尔还要付出身体.....”
她看到哈斯塔纯粹的眼神,突然闭口不说了,她突然感到羞愧,明明世事皆是如此,明明她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明明她已经决定不再后悔......
哈斯塔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方向,用独属于他自己的灵性温和的将薇拉的思维漩涡包容在内精心呵护:“之前你说自己没有信仰,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我曾经虔信商人的保护神赫尔莫奈,但祂没能保护我的家庭。”薇拉再次咳嗽,她的体温在升高,德尔塔缝合过的伤口也开始一条条肿胀起来,这似乎预示着代表她生命的烛光即将熄灭,但她倾诉的欲望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咳咳咳.....王国和金苟的全面战争刚刚开始,父亲借贷筹备的货物就被军队全部抢走,他欠了一笔账,还被士兵打伤了背,再也站不起来。可那些货物本来就是打算卖给军队的呀!”
哈斯塔沉默不语,史黛拉·波尔告诉过他和德尔塔王国军队会劫掠自己国家商队的行为,只是当时德尔塔并没有太多感触。
这主要是因为德尔塔和他都以为这具身体经历的痛苦和悲伤已经足够多,因此对其他人的痛苦反而抱有轻视的态度。
“债主们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才离开,但债还没还清,还有债主派仆人围住房子不让我们出去,怕我们带着隐藏的财物逃跑。地窖里还有些食物,但父亲的伤势一直在恶化。我求了很久他们才同意让我为父亲去找医生、找牧师。赫尔莫奈的主教同意为他治疗,但要治疗这样的伤势花费颇高,我和母亲找不到别的值钱物件,只能拿房子来抵押。可他到了父亲的病床前却说耽搁了太久,父亲再也站不起来了。可这不是主教的问题,于是我们又失去了房子。”
“很快有债主找到我们,说他有渠道可以让我们用身体还债。母亲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用一把剪刀杀了父亲,自己也自杀了。我当时倒在路边,想着死亡就解脱了,就能和父母一起去天国,但是有个好心人给了我一块面包,我就没舍得和他们一起走。”薇拉痛苦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里面充盈着水光。
“我从毛皮商人的女儿到变成乞丐只用了七天,在那七天里,神什么都没有给我。”
她哈出一口气,能感到这口气就像一团火从逐渐冷却的肺里钻出来,她的灵魂也要随之飞走。在接近死亡的时刻,只有德尔塔,这个她不认识的法师陪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过多久才死,腹部的创伤在眼下这个环境下基本没有治疗的条件。但她想德尔塔是对的,死之前找人说说话让她感觉好多了。
“范特西先生,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姬芙...女士,但感谢你的陪伴。作为回报,你想要问什么就问吧,只要不影响到女士,我都会回答。”薇拉抬手触摸哈斯塔的指尖,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生病时,父母也喜欢把手掌搭在自己的头上,这种感觉让她怀念。
“我感觉我要死了,您能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让我死的痛快点儿吗?”
“不急,薇拉小姐,我们真的还有很多时间。”哈斯塔垂目含笑,任由薇拉抓住自己的手。他感觉自己即将得到想要的答复了,他相信薇拉会给他的。“不过你想要休息也可以,再有几个问题,你就可以休息了。”
“我听着。”
“当你犯罪时,你有忏悔的想法吗,哪怕你并不信仰哪一位神祇?”
“我相信人的罪只能由自己承担,我知道我做了什么,那些罪孽我都有尽力补救。我曾经拿走的会在富裕后还回去,在杀人之后甚至会偷偷给对方的家庭寄一些钱。”薇拉的语气带着迷茫:“我知道这很蠢,但我不想让更多孩子和我一样......”
“不蠢,一点儿也不蠢,薇拉。”哈斯塔能通过那些灵性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于是他欣慰地笑着:“最后一个问题了,你为什么要杀台甫里翁?”
“台甫里翁?”薇拉迟钝地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物:“那个卫兵?”
“是的。”
“他很聪明,发现了我还在地牢里,他拿武器威胁我,告诉我除非我能让他体验到领主的快乐,否则他绝不会放我离开。我当时肚子里还有......”
“我明白了,你不用继续。”哈斯塔打断她的诉说,薇拉没有让他失望,他把手盖在她的双眼上,灵与精灵的血相呼应,将未做挣扎的薇拉拖入了一个宁静祥和的梦境。
看着熟睡过去的薇拉,哈斯塔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德尔塔知道了这些会有何感想。”
他摇了摇头,将手腕割破,把血淋在薇拉的伤口上。
鲜红与鲜红交融,肿胀外翻的伤口在缓慢但肉眼可见地恢复。在灵视的层面上,则是浓郁的漆黑在融入生命的橙黄色,催动躯体中那曾经就接近形成的阴影种子继续萌发。
哈斯塔清楚自己的血给予一个原本就已经快要触摸到暗影的人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她将与德尔塔位于灵界的本体建立联系,从那里借取力量,她的行为也将影响到自己和德尔塔。
他们之前的问答过程和现在行为在灵学派的研究中属于一种仪式,符合曾经异神发展眷属的仪式。
一场谋杀发生在附近,契合取悦梦魇的仪轨。作为梦魇一部分的哈斯塔发出提问是“索取”;作为信徒的薇拉完全敞开心扉回答是“虔信”;她以不设防的姿态呈现在哈斯塔的面前,是为“奉献”;精灵混血从她身上取走创口边的碎肉是“接受”;最后将自己的血溶于薇拉体内是“赐福”。
只要能完成完整的流程,薇拉将被转化成为德尔塔的眷属——不过是在正常情况下。
德尔塔现在自己都联系不上灵界的本体,哈斯塔当然不知道薇拉的转化能不能成功,不过如果成功,德尔塔也能通过这个眷属间接研究梦魇本体目前的状况,解决他们之间“接触不良”的情况。
这具身体之前才为阿列克谢献过血,一周内两次失血反而让它虚弱下来。哈斯塔为自己止血后手都有些颤抖,但还是坚持着准备修补薇拉身上最大一处的伤口,他从腰包里捻出一枚褐色的种子,它的样子像是缩小的豆荚。
这是面颊草的种子,魔植的一种,它宽厚肥大的叶子因为非同凡响的柔韧性在炼金科被当做魔偶蒙皮使用,德尔塔却独具慧眼看出来它有别的作用——比如人造皮肤,这在治疗烧伤和腐蚀伤害时都极为管用,因此在腰包里带了七粒它的种子。
一点点精灵后裔的血,充足的水分加上适量矿物元素就能帮助它生长,这是工作室里此刻都存在的事物,哈斯塔很快将它们和种子聚拢到一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尊拥有诡异魅力的雕像,确定它不会突然捣乱,才对准种子伸出左手,激发了德尔塔一直戴在手上的半神器“时光飞逝”。
一根白色、纤细的茎从豆荚底部将它顶起,豆荚的褐色外皮很快发脆,被内部膨胀的芽撑裂。淡黄色的嫩叶飞速汲取水分长大,油灯在一旁提供它生长需要的热量,
每过三分钟哈斯塔就会撤走油灯模拟冬天环境,令面颊草进行一轮落叶,只有经过低温考验的植物才能提供具有足够柔韧性的叶子。
在第四轮落叶后,面颊草终于长出半尺宽四尺长的鹅黄色软叶,因为缺乏光照,它的柔软程度更接近人类的皮肤。
哈斯塔摘下了最大的一片叶子,贴住薇拉身上最严重的一处伤口进行缝合,最后在她身上盖上了自己的法师袍。
这当然也只是暂时的办法,这张叶片只能支撑一个月,不过哈斯塔相信有了这一段时间缓冲,薇拉的眷属体质就能恢复大半,或者能从姬芙拉蒂丝那里得到医疗支援,彻底摆脱生命危险。
“做的不错。”德尔塔的夸奖很及时。
哈斯塔吓了一跳:“你一直在看我?!”
“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应有的关心。”德尔塔无视哈斯塔的臭脸说:“看得出来你想让她成为我们的眷属,这可能会造成额外的负面影响,我更倾向于维持她之前的状态,再多花一点时间赶回去请迪亚哥过来,他肯定更擅长外科手术,我怀疑他身上就有一件具备治疗能力的奇物。”
“摆脱,你说过让我做主的,你还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德尔塔无奈道:“不是....这你确实错了啊....还是新人级别的错误:一次谋杀行为确实符合战争的原始本质,足以取悦...我的本体。但这次谋杀是针对薇拉的,而且是失败的,她没有死,她的身份在仪式中是祭品,祭品怎么能成为眷属呢?你这么做只是单纯的爱心献血而已。”
哈斯塔愣住了:“是这样吗?但是后半段应该是通用仪式啊,我们离的这么近应该不会有错啊。”
“第一步仪式是用来匹配异神的......”德尔塔用精神体捏了个自己叹气:“就像在我的那个世界,你和她面对面给对方打电话都拨错号了一样,何况我现在联系不上梦魇本体,就算有了这具躯体的血,也不一定能用仪式准确匹配到它。”
“不应该呀......”哈斯塔愁眉苦脸起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德尔塔身上分裂下来的。
“咳咳...”地上传来咳嗽声,哈斯塔低头看去,发现薇拉在咳嗽后呼吸已经趋近平稳,他感到安慰,于是说:“就算失败了,这总归是好事。”
“可这是我们的血。”德尔塔认真道:“失血太多会变笨的。”
哈斯塔:“.......”
突然,哈斯塔的灵感中听到了一声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脆响,好像气泡翻涌,随后薇拉给他们的感受突然亲近起来。
哈斯塔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嘴角抑制不住地挂起笑容,扬眉吐气道:“我成功了!我就知道会成功!你还说我犯了错!”
【真成功了?!】德尔塔也体会到了自己和薇拉的灵中突然建立起来的联系,精神体诧异到变形,随后才反应过来大叫:“卧槽,谁在这座庄园里又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