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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缓缓地伸出手,试探地朝着那冰蛟的方向探去,那冰蛟有些警惕地张牙舞爪起来,慢慢地向后退了一丝距离,而顾安的目光一直望着冰蛟,平静之中,有着一股热切的亲近之意。那冰蛟摆动着身躯,小脑袋左右一晃一晃的,它似是感受到了从顾安身上传来的情绪,于是便尝试着,向顾安的手靠去。
“嗡……”
当顾安的手与冰蛟的角触碰在一起时,一道无形的气幕骤然从接触点向外扩散,识海中飘零的雪花和垂落着冰流瀑布的门庭都仿佛被无限地放慢了时间,但其实这不是时间的掌控,而是这片空间里游离的气体都被一股强盛的寒意冻结了下来。
那冰蛟的身躯忽然亮起强光,原本凝实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它的躯体渐渐化为一道道闪烁寒芒的白色光点,如同爆炸般铺散在半空中,然而下一刻,冰蛟头上的那根短直的角却骤然发现了一股巨大的吸扯力量,如同一个浩大的漩涡,吞食着周围的白色光点。
此时的顾安顿觉一股冰冷的气息如同狂龙般冲进了自己的识念里,但奇异的是他并没有收到一丝的冰冻伤害,他的意志力量反而在这种寒意中愈发神清气爽,高度凝结,他的意识虚影仿佛变成了一座万年玄冰雕刻而成的冰雕,散发着隐晦地气机波动。
“咔….嚓….咔….”
如同冰花盛开般的裂痕绽放渐渐在顾安冰冻的识念虚影上蔓延,整个识海在此时竟轻微的震颤起来,停滞在半空中的雪花顿时化为一缕缕清气汇聚到顾安的识念虚影上,而凝结成如同雪原般的残留灵元在此时竟有一丝流动的迹象,下一瞬,雪原上的一块坚冰破碎,磅礴的灵元宛如滚烫的水泉般喷涌而出,浇灌到了顾安的识念冰影上,顿时冰雕融化,强大的灵元波动从顾安的识念虚影中散发出来,只见顾安的识念虚影的身体陡然紧绷,一股冰雪风暴骤然在识海中爆发,强盛的灵元波动升腾,一座白如玉建的宫殿出现在那道垂落着冰流的门庭上空。
“这是,我的气府吗……”
顾安眼中神采奕奕,望着那道冰雪宫殿,强悍的力量在他的身体中缓缓流动,他虽然经历的巨大的生死考验,但换来的利益,便是让他从玄关十一重直接破入二境,如今冰蛟之灵沉睡在他的体内,他的灵元更是有了寒冰属性的加持,一身修为得到了质的飞跃,仿佛得到了一次脱胎换骨的重生。
“可是为什么….我貌似,还不能炼制本命器….”
顾安微微皱眉,内心逐渐的沉了下去。按正常的修行进境而言,修行者从玄关一境破入到冲虚二境,除了凝练气府外,便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炼制本命器。
修行者破入二境,气府开辟,孕育精气,自成世界,便有阴阳。
阴阳是生长的根本,是活动的根基,阳气积聚上升,成为灵云;阴气凝聚下降,成为雪崖。阳主气化,阴主形体,寒极会生热,热极会生寒,谓之清阳,浊阴。
阴阳调和,雪融成水,水化成气,气入灵云,云化为雨,雨化为雪,周而复始,可谓大成。
而本命器,便是镇压阴阳之力,调和万物,使人体与天地灵气沟通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媒介的存在。
当修行者凝练气府之后,体内周天气脉中的清气便会通过本命器的孕养,在气府中与吸纳于体内的天地灵气相融合,汇成阴阳应象,形成“清灵之元”,而这种新生的修炼之物,世人皆唤其为“灵元”。
二境的修行对于修行者而言,是炼气化灵四境中最为繁琐的。冲虚二境不同于玄关一境,玄关主的是对于人体内在血肉的淬炼,就如同建一座楼阁,必须得打好地基,建起的高楼才会稳固,这个阶段的修行者接触到的都是自我封闭的修炼方式,相伴相生的先天清气让修行者并不会产生被排斥的感觉,因此玄关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就如同外炼武夫虬结生长的精肉,只要你肯努力,便会有所收获。
而二境的修炼,对于习惯了玄关运转清气的修行者而言,无疑是一次更加残酷的筛选。由于人体境界的突破,人体便打破了天地之间的枷锁,而人可以通过修炼来壮大自身,掌控非凡的力量,从此脱离俗世,走向修行之路。
可人体力量的提升,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消耗,可单凭通过进食与先天清气的淬炼,是远远不足以修复破镜带来的损伤和弥补修行过程的消耗的,因此修行者便要借助天地灵气的力量来辅助自己的修炼,但换而言之,这便是掠夺天地。
但天地之间的灵气,是在天地规则之下运行的,因此,随着而来的,便是天地规则对于修行者修为进境的压制。若想于二境中修炼有成,灵元是不可替代的修炼孕养之物,然而在天地规则的压制之下,要想掠取天地灵气,却是极为艰难。于是二境修行者的修行就会进入了一个死死循环,无数满怀期待向往长生的修行者都在二境中寿元不增反减,就是因为他们炼制不出本命器,凝练不出灵元,导致阴阳失衡,抵抗不了天道压制之力,最后逃不过反噬之力,含恨而终。
如今顾安的气府已然凝结于清虚之门之上,其上光影流动,流光溢彩,浩浩荡荡的灵元如同海潮般在其周围翻涌,磅礴的寒意笼罩其内。
顾安屏息静气,破镜之后残余的清气顺着他的经络汇聚起来,他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他要验证一下究竟是不是错觉。
“凝!”
他双手相对,先天清气在他的胸前汇聚成一个淡白色的气团,他的识海之中,陡然出现了点点的亮光,那些亮光的颜色杂乱纷繁,赤黄蓝金碧的五行天地灵气凝聚其内,如一道道流星般划过顾安识海的上空,冲进了他胸前的那道气团。
星星点点的光芒五彩缤纷交相辉映,此时顾安手中的气团内,如同有着五颜六色的弹珠石子在毫无规律地乱飞着,越来越多的光点进入其内却没有一点碰撞,那清气团犹如变成了一颗发光的陨星,耀目至极,煞是好看。
“为何会如此…”
相比于光彩夺目的发光气团,顾安的脸色却在一点点地凝重起来,他散去手中汇聚的灵气与清气,浓浓地犹疑之色在他的眉眼间蕴了出来,他有些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后,抬眼望向道如冰宫般的气府,轻叹了一口气,识念徐徐散去。
于是在古庙中的顾安便睁开了双眼。
但下一刻,他周围的景象却让他顿然惊愕。
晨间阳光下彻,破旧的灰蒙之中却有着忽有一丝圣洁之感,只见原本残破不堪的古庙已然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般的奇景,巨大的佛像如同被刷上了一层素白的白漆,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了整个古庙的内部,氤氲的白雾在空气中缓缓飘荡着,一滴还未来得及滴落的晨露凝结在破瓦缝隙的那棵结了冰的绿植上。
“这是我做的么…”
顾安环顾四周,一层层地冰霜之中若有若无地散发着隐隐地灵元波动,而且他方才破镜之时得到了冰蛟的冰寒之力,如若不是他造成的此番景象,那还能是何人?
“嗷……”
一道尖细的啸声忽然从他耳边响起,顾安闻声忽地向声源望去,只见那条散入了他识念虚影的冰蛟此刻竟然漂浮在他的面前,那冰蛟摇摆的身躯在他身前游动,一双小眼睛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你这小家伙怎么出来的?”
顾安愣了一愣,眼中也丝许的不明所以,他朝着冰蛟伸出左手一招,这小巧玲珑的生灵便立马缠绕到了他的手上,如同一条极细的白色丝带在他的五指之间来回游动,时而用身躯擵拭着顾安的手背,时而在顾安的手心处盘踞下来闭目沉息,这让顾安竟觉得这冰蛟似乎与自己有些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心头不禁微微诧异。
“这是你做的吗?”
顾安右手指了指古庙内部周围的冰霜,刚欲开口问道,但又不知道这蛟灵懂不懂得人眼,变迟疑地顿了顿,但那冰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般,竟极有灵性地点了点小巧的头颅,一对精巧的利爪张牙舞爪了起来,仿佛在炫耀它莫大的威能。
“你能与我心念想通?!”
见那冰蛟又乖巧地点了点头,顾安这下却是震惊了。
他曾在靖阜学府的书阁中无意翻阅过有关魂灵入体的修行异志,里面大多数的记录都是说魂灵入体后,修行之人必须在其魂灵本源种下“魂印”,以驱使其为己而用,而种下“魂印”的前提,必须是把魂灵原有的意识抹去,才能避免魂灵对自身的反噬,而种下了“魂印”的魂灵从此便会成为自己如同本命器般的存在,只不过其更偏向一种对灵元外放施展术法的增幅手段,就像一位武艺高绝的武人操控一把凡俗兵器,虽是如臂挥使,但终不可真正做到自身的血肉之躯一般,意起即动。
而今着蛟灵竟然与自己心念相通,这完全打破了顾安对于魂灵入体修行的一概认知。他既没有种下“魂印”,同样的,这道蛟灵原本乃是魏丰羽的魂灵之物,应该早已被抹去了意识,而另一个他也跟他说过已帮他抹去了其中的“魂印”,他消失之时并没有在这道魂灵上动过手脚。所以在顾安看来眼下这种情况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这也根本不符合修行之法。
“呼….”
顾安尽力地压下自己紊乱的思绪,从昨夜开始,所有没有道理的事情都极有道理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魏丰羽离开东土不远万里来此欲取他性命;被两大宗师级别的人物共同传功而不死;另一个他在时隔五年之后又重现与他相见;他更是破入了二境之后炼制不了本命器,转化不了灵元;如今多出来的这道奇特的魂灵不知是为何物……
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开始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地掰回到了那条他曾经拼命逃离的路上,而他想反抗却无能为力,只能被一次次地推着往前走……
顾安低垂着眼帘,眼中沉郁之色渐生,他有些茫然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糟了!”
顾安突然低呼了一声,他忽然意识到现在已是月曜日,今日靖阜学府内门的人会过来外院收回内门衣袍,需那夜留下的最后一人去排查清算好衣袍的件数,以防丢失被盗,毕竟内门衣袍的做工昂贵许多,靖阜不是没有发生过外院弟子偷盗内门的衣袍拿去换银两的事情发生,可向来留后的都是他顾安,任谁都知道他穷的叮当响,而内门的人素来就因为顾素曦的缘故而看他不顺眼,而如今在归还清点的时候若他不在场,以那些纨绔子弟的性子而言,说不定要借机生事。
“胖子你可别这时候就怕死啊…..”
顾安又想到是他让梁胖去帮他交接的,但梁胖怕生的性格又加上他在说话上有障碍,若是惹恼了内门的那群家伙,怕是讨不了好果子吃。
顾安随即便迈出了残破的古庙门,看了一下自己身处的地方原来不过是城郊,他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形一动便拐入了一道巷内,身法施展开来,便朝着靖阜学府外院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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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他前脚离开之后,古庙里那尊结冰的佛像顿时倒塌碎裂一地,一道身影从冰雾与灰尘之中缓缓走出,像是被呛到了一般,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枉老头子我还为你护法…..咳咳…。”
面具之后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话语中带着一丝愠意,但掩盖不住的,是面具上眼睛深处的欣慰之意。
感受到了顾安的气息消失在远处,面具老人的目光缓缓敛回,一身布衣在残破古庙中随着穿堂而出的晨风微微起伏,许久之后,像是夹杂在晦暗中难明的低语,在他的身影消散之时,仿佛轻轻念了一声:
“还是逃不过…….”
声音就此消逝,那最后的话语,终究是没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