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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一片昏暗,陆佳宁躲在被子里躺了一天,明明脑子里胡思乱想没有入睡过,睁开眼睛,外面却已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她忍住疼到爆炸的脑袋艰难地翻了个身面向窗外,夜空没有星星,阴沉沉的雾霾大面积笼罩这座城市,像神话故事里叙说的末日。
于她来说,也真的是末日了。
她想起昨天中午陈曼希的那段采访视频——
那个女人面对镜头还是如从前一样的从容不迫,然而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毒蛇丝丝吐出的蛇信子,缓慢,一刀致命。
她说:“我不是费南唯一的情人,尽管他承认我是女朋友,但我依旧管不了他。”
她说:“大年初一爆出恋情那一天,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即使我还喜欢他。我不会拿感情开玩笑,更何况是这么大的玩笑。”
她说:“我承认以前做过许多错事,但我不会轻易去得罪别人,唯一一个被我光明正大闹上门的,大概只有那个女生吧。”
她说:“L小姐?呵,听说她现在和徐翔在一起了?我见她的时候,她应该还是单身吧。”
她说:“她是时尚杂志的编辑,还给费南做过专访,他们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那篇专访在网络上引起过不小的反响,现在还能找得到呢。”
她说:“费南对她挺好的,为了她,还特地来找我答应给她做专访,不过那个时候我情绪不稳定,直接闹上了那个女生的家门。”
她说:“费南挺生气的,跟我说了分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生,如果是的话,那大概费南是真喜欢她吧。”
她说:“不过如果真是喜欢,那为什么看着网络上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一句话都不说呢?”
她说:“我没怎么跟她打过交道,她本人长得倒是白白净净,性格也比较柔软,很容易讨男孩子喜欢。后来听说徐翔为了她出头,真是意外,她一个普普通通的编辑竟然能认识徐翔。”
她说:“她和费南应该也闹掰了吧,不然也不至于连带着倒霉啊!我觉得徐翔是枪打出头鸟,不过人家俩人感情应该挺好的吧,徐翔为了她,都能公然和费南叫板。”
她说:“我最初从费南嘴里听到Lily这个名字,大概是在去年夏天吧。不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着要签下Lily了。”
她说:“费南是商人,还是个成功的商人,他从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
······
短短十分钟,寥寥几句话,三分真,七分假,陈曼希成功将自己摆脱出在此次事件中的尴尬位置,然后再把他们所有人都拉下了水。网络时代,大众关注的往往不是真相,但该看的热闹还是一个不落。所以仅仅一天半的时间,“陆佳宁”这个名字已经成功被全国的网络用户熟知,且谩骂。
这动静大到惊动了蒋娜,她亲自把陆佳宁叫到了办公室,给她放了一个假,没说这假期多长时间,但陆佳宁知道,短期内她应该出不了家门了。
墙上挂钟显示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7点,她在心里无比庆幸,除了手机,她还有另外一个查看时间的途径。肚子有些饿,她默默地盯着天花板呆了几秒,终是慢吞吞起身,打开房门走向了厨房。
沈小艺昨晚下厨,做了好多菜,她没胃口吃,剩下一大堆便全放在了冰箱里,此刻正方便她简单地热来吃一顿。不然就现在这个状态,很难说她能不能成功给自己重新做完一顿饭。
微波炉已经有了些年头,热菜时候的声音有些大,在窄小的厨房里来来回回震荡,没一会儿,陆佳宁便觉得耳畔嗡嗡响得难受。
然后就在这恼人的声音中,她依稀听到了门铃在响。
第一个反应便是心中一沉,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她害怕除了名字和工作曝光之后,她的现住址也被人深挖。这在如今这个社会,实在是很容易就能实现的一件事。
陆佳宁攥紧双拳,战战兢兢地走到玄关处站定。门铃还在持续不断地响,昭示着外面那人的不耐烦。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问:“谁呀?”
门铃声断,过了会儿才重新传来声音——
“我是费南。”
陆佳宁端来一杯水放到费南的面前,然后在他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她没有抬头,在费南仅能看清的角度,她连眉眼都是低垂着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账。她原本可以生活得无风无浪,却因为他的自私自利,而卷进了如此肮脏不堪的黑暗世界。他想起初次见面时她生动活泼的笑靥,猛然间惊觉,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在他面前笑过了。
而这一切,全是拜他所赐。
费南疲惫般地闭了闭眼,心头涩然不已。
“对不起,”他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是我没有解决好这件事。”
陆佳宁没吱声,也没任何动作。她想,什么是“解决好”?对陈曼希全面封杀?对她撒谎撇清自己,然后继续笑着做朋友?
费南扭过头去看她一眼,又很快转回目光。她的脸庞被浓密的发丝遮挡,看上去不足巴掌大小,益发显得娇弱惹人怜。他心头毫无征兆地一动,下一刻便不自觉地抬手,想要诱哄般摸摸她的头。然而这个动作终究只在稍有抬头时便被他自己恍然了悟,然后及时地、僵硬地,生生止住。
他略显烦躁地皱皱眉,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许久之前和季航喝酒那晚之后,他对待面前这女孩,情绪越来越不对劲了。
只是因为他觉得季航口中那个喜欢他喜欢了九年的女孩,就是面前这个女孩吗?
费南无解,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白谈了。
他悄没声息地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上面。
“你手机关机了。”他看着她的头顶,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发旋,小小的,像梨涡。
陆佳宁终于抬起头来。
费南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不想接电话,”她直白地说,“你给我打电话了?”
“嗯,你没接,所以我过来了。”
“你之前也给我打过,我······也没接到。”
“是,”费南以手攥拳抵在嘴唇上假咳一声,“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找你聊聊天之类的。”
这句话说完,两厢再次陷入沉默。费南总感觉,空气里有颗不安分的因子在缓缓流淌,像是随时随地都能爆炸,可是他却对此毫无掌握。他使劲摇两下脑袋,觉得自己好像神经过分敏感了。
他重新将话题拉回到最初——
“视频我已经让人删除,现在网络上也没有任何流传渠道,像这种事件,发酵期也就在一到两天左右,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半了,明天上午我会以公司名义发通稿处理,你不用太担心,相信我,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然而却没有等到陆佳宁的任何反应。费南耐心地等待半晌,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小姑娘真的被网上的阵仗吓到了。他伸出右手,这次没有任何犹豫,想要搭上她的肩头拍拍她,安慰她,哪知只伸到一半,陆佳宁突然开了口——
“事发之前,我和陈曼希见过面。”
费南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他没料想还有这样一段插曲,一时竟有些思维短路。
“她约你过去的?”他收回手来,皱眉问她。
“嗯,”陆佳宁慢慢点点头,尔后看向他的眼睛,“我,知道她也约你见过面了。你大概不知道,那次见面,她录了音。”
费南突然浑身僵硬,他愣愣地回视她的眼睛,脸上一瞬褪去了全部表情。
他呆呆地想,她大概,应该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了吧。她都知道了,所以才不接他的电话。
可他今天着急忙慌地过来,还是没想过坦白。
所以她现在,该是对他有多怨恨?
“我······”他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可张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徒剩一双空有焦点的眼睛,一瞬不眨地对着她。
陆佳宁重又低下头,像在回避。她看过他的许多许多样子,青春张扬的、明媚阳光的、伤心失意的,还有意气风发的、睿智深沉的、志在必得的。可就是没看过现在这种模样,呆呆愣愣的,面无表情的,那双总是充盈着笑意的眸子,像被人狠狠浇了一盆冷水,暗淡无光,一如死灰。
她突然有点难过。青春路上彩虹般点亮她生命的男孩,在她眼前,一霎失去了所有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停滞的空气突然有了一丝破裂的痕迹——费南僵硬地直起身子,面朝前方。陆佳宁猜不到他现在是种什么样的表情,她也没抬头看过去。她心里隐隐觉得,费南周身的气场渐渐变了,可她却没力气再去感知了。
费南终于再次开口说话,声线镇定,却也冷,像一种伪装,伪装起自己悔到无以复加的心情——
“对不起。”又是这一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仿佛一把枷锁,牢牢困锁住他对她所有的愧疚。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季航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来。那时候丑闻刚刚爆出没几天,远在苏黎世的季航不顾时差问题打电话警告他不要伤害陆佳宁。通话的最后,他说:
“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你伤害的究竟是什么,这也算你的悲哀了。”
那时候他确实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会成为他的悲哀。直到此刻,他好像终于明白了。
其实一切也只是他模模糊糊的猜想而已。
他猜想她应该是喜欢他的,而且一直一直喜欢了九年。
他猜想季航之所以会彻彻底底地放弃她,只是因为他心里足够清楚“九年”的份量,不想她为难,更不想他为难。
他猜想徐翔之所以对他隐隐有股敌意,正是因为他不小心窥得了她心底那份埋藏已久的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他,只有他不知道。而现在知道了,也晚了。
年少轻狂时,他总是无数次抱怨遇不到一份真挚的感情。而现在,此刻,这一霎,他眼睁睁看着一份真挚从自己面前缓缓流逝,而他,无力追回。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次。这一次,他僵直的背突然垮塌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压弯。
他确实对不起她。对不起没能早点看出她的心意。对不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那样狠狠地伤害过她。更对不起,此刻连一句“谢谢你喜欢我”都无法说出来的那份懊悔与挫败。
······
费南慢慢站起身,他想,他是时候该离开了。
他总有种感觉,仿佛这一走,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似的。
他说了三次对不起,她一次都没有回应。是不是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面对面看着她笑着跟自己说“没关系”了?
呵,多么遗憾,又多么讽刺。
他居高临下,再次看向她。他又看到那个像梨涡一样的发旋了。
他定定神,张开口想说一声“再见”——
可这时候,原本寂静的空气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这声音密集而有力,像鸣鼓进行到最□□,震得人心慌意乱,震得人不安。
陆佳宁终于被这声音震出自己的世界,她愣愣怔怔地盯着门板看几秒,费南的声音低低传来——
“先去开门吧。”
她回过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去开门。
短短几步路,她始终呆呆地盯着门板,心里突然毫无预兆地蹦出个无聊的想法——如果她一直不开门,这扇脆弱的门板会不会就被外面人给敲坏了?
只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她已经走到了玄关,下一秒,她双手搭上门把,轻轻往下一压,房门打开的同时,一张熟悉的脸也正正落入眼帘——
徐翔身上带着风尘仆仆,也带着料峭寒意。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抬起,手掌向外,似乎正要继续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