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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姑娘, 冒昧来访, 还望不要见怪。”姜红月面露歉意。“我知道你是夫君和雪卿公子的师妹,一直想来拜会,却没有机会。”
“哪里的话。”梅非将她往里一让。“夫人请进。”
姜红月迈步进门, 走到了桌边。“可以么?”
“当然。”梅非连忙点头。“夫人请坐。”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红月就好。”姜红月明艳的眼眸带了几分真诚的笑意。“你们几个师兄弟妹平日里都以排行相称, 你是小五,对么?”
“对。”梅非心里颇有些说不清的缭乱。坦白说, 她对这姜红月有些好感, 之前那么多次非正式的交道,让她对这个女子颇有些欣赏之意。
但她毕竟又是容师兄的夫人,而且还跟大师兄有过一段情。梅非想到这点儿, 又觉得有些别扭。
姜红月却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小五, 我知道你们师兄妹几个关系很好,让我也很有些羡慕。”她垂下了眼, 似犹豫了片刻。“其实我这次来找你, 是有些话——”
“红月有话不妨直说。”
“好。”姜红月也松了口气。“小五,我刚刚去找过西蜀的无辛世子。”
梅非笑了笑。“是么?”
“当时在屏风后的人,就是你罢?”姜红月望向她的眼。“其实我讲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不错。”
“小五,我没有想让你为难的意思。”姜红月微蹙了眉头。“只是如今四方鼎力, 西蜀绝无可能置身事外,保持中立。就算我们可以放弃劝说西蜀加入联军,一旦真的打起来, 冯傲他也一定会让西蜀王表明立场。而且据我所知,西蜀这边已经埋下了冯傲的眼线。难道西蜀真要帮冯傲,与我们对立么?”
“红月,我明白。”梅非垂下眸,看着桌面上的茶壶。“只是我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无辛的决定。再说——”
“既然你知道西蜀被埋了眼线,那么平阳和岭南,一定也有冯傲的人。”梅非抬眼望着她,意味深长。“西蜀会有自己的作法,与其担心西蜀的立场,不如先将平阳和岭南的蛀虫给挖出来。否则战事一起,必有内伤。”
姜红月一愣,敛去笑容,神色凝重。
“小五说得没错。只是这蛀虫既然已生了,自然得叫他露出更多破绽,也好来个一网打尽。”
梅非笑了笑。“原来你们都心里有数,我这么一说倒是多余了。”
“怎么会多余,至少我知道你是真心帮助我们。”姜红月的脸上忽然有些寂寥。不过只是一瞬,她很快又收拾了神情,恢复到之前的淡定从容。“小五,希望我们不要有一天站到敌对的两方。”
“希望如此。”梅非定定地看着她。
“还有一件事。”姜红月突然站起身,双臂交叉置于胸口,弯腰向她行了一个岭南传统的大礼。
梅非连忙起身。“红月,你这是——”
“谢谢你。”她直起身来,双目灼灼。
梅非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却轻轻一笑。“如此,我便告辞了。”
一直到她出了门好久,梅非还怔愣在原地。
究竟是为了什么感谢她?难道是在平阳王府被暗算那一次?
她又怎么会知道……
梅非这疑惑,许久也未曾得到答案。
新的问题,很快又到来。
几日之后,容璃一行告辞动身离开西蜀,连隐则留了下来,打算在西蜀多住几天。
不知道算不算巧合,容璃一行人离开西蜀的第二天,西蜀又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莫齐眉头微皱,看向来人。
“穆公子,这是陛下的意思?”
“不错。”来人一声黑衣,眉眼冷寒,如同千年不化的坚冰。正是许久未见的穆澈。他腰间别着一把圆月弯刀,当他侧身时,便正似一道银弧悬挂。
“王爷,陛下说了,既然连姑娘是连姓皇室唯一的遗孤,自当回归昌平,不能再流落民间。”
“可是——”莫齐有些犹豫。“她毕竟是本王的外甥女,这么做——”
“王爷请放心。陛下既然这么吩咐了,就不会伤害她。”穆澈的神情未变,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卷金黄色的绢帛。“这是陛下的密函,请王爷过目。”
莫齐恭敬地双手捧过密函,展开看了一刻,又重新卷好。
“本王明白了。”莫齐的神情似有些疲倦。“穆公子请下榻在敝府,待我跟小非商量过后,自然会给予答复。”
“也好。”穆澈瞟了他一眼。“陛下对这件事甚是看重,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本王知道。”
“父王。既然冯傲已经将我们逼到这一步,那么我们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莫无辛抿紧了唇,语气坚定。“借此机会,与之决裂。”
莫齐叹了一声。“如今看来,也只有这样了。然而平阳和岭南虎视眈眈,我们先起事,怕是要让他们渔翁得利。”
“或者,我们也可以跟他们联合。”
“联合?”莫齐沉吟片刻。“联合不是不行,但他们的目的是天下,我们的目的是复国,最终还是要对立。”
“但眼前要做的,是对付冯傲。联合三军对付冯傲,应当有一半的胜算。”
“别忘了,冯傲当年是联合了北戎才得以夺位成功。北戎一直以来都是他的盟军,骁勇善战。”
“无妨。父王,我对我们蜀军也同样很有信心。”
莫齐点了点头。
“只可怜了百姓们。这么一战,又要令得他们妻离子散。”
“这一战早晚会来。蜀地的将士们早已迫不及待。我的银桃军也已磨掌擦拳,等待在战场上一洒热血!”
“好,就照你说的。”莫齐一扫眉间愁绪,从腰间扯下一块玉牌。“无辛,虎符听令,叫蜀家军肃清整顿,准备迎战!”
“接令!”
莫无辛半跪在地,接过玉牌。
“等等!”
梅非突然推门而入。
莫无辛起了身,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而莫齐则有些吃惊。“小非,你怎么来了?”
“王爷,小女子有一事相告。”
梅非忽然跪下。
莫齐连忙去扶她起来,也没留意到她的异样。“小非,这是怎么了?起来好好说。”
“小非!”莫无辛突然出了声。“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好不好?你先回去。”
“不。”梅非很坚持。“无辛,事到如今,已不能再隐瞒。这件事,本来就该早些让王爷知道。”
莫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莫无辛,疑惑不已。“究竟怎么回事?”
梅非与莫无辛对视一眼。
莫无辛终于叹了口气,转开眼去。
“王爷,其实我并非大夏皇室后裔。”梅非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莫齐的眉头一皱,又缓缓地放松开来。
梅非将前因后果讲了个一清二楚。莫齐的神情从惊讶到不解到恍然大悟,满脸感慨。
“王爷,事情就是这样。此前的种种伪装,都只是为了试探西蜀的真正立场。”她面露愧色。“请王爷原谅我不得已的欺骗。”
“难怪,我看连隐那孩子,总觉得有些亲切。”莫齐叹息了一声。“林太傅一生智慧过人,连死去之时也没忘了布局保护连姓皇室的最后一人。这般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这么说,无辛你早就知道了?”他忽然转向莫无辛。
莫无辛垂眸,点了点头。“是。是孩儿让小非先不要说出真相的。”
“为何?”莫齐盯着他的脸。
“她是孩儿认定的妻子,孩儿不愿让她涉险。”
莫齐有些怔愣。
“王爷,此局都是林非一人所布置,甘愿承受结果。”她忽然抬头。“请王爷将林非送到昌平,以为西蜀争取时间。”
“父王,这万万不可!”莫无辛目露焦色。“孩儿愿领兵,与冯傲对战沙场!”
“王爷,请以大局为重。”梅非出言恳求。
莫齐长叹一声,向梅非走近几步。“孩子,你也真不容易。你跟你爹一样,都是大夏国的功臣啊!既是如此,我又怎么忍心将你送到昌平那等虎狼之地?”
“王爷。林非一人的性命,怎比得上西蜀的万千百姓!”梅非略有着急。“冯傲若要杀我,根本没有必要派穆澈来接我去昌平。若要杀我,直接派人让我死在西蜀,不是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莫齐眉心微皱。“就算他不是想杀你,难保会有别的危险。”
“林非从小习武,所不算高手,但自保还得勉强。去了那儿之后,自会加倍小心。”
莫齐为难地看了莫无辛一眼。“再容本王考虑考虑罢。”
莫无辛沉着脸,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
梅非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无辛。”
她心中很清楚,现在的关键在于莫无辛的态度。只要他答应了,莫齐自然也会答应。
她的胸口闷闷的,深呼吸了几口,才缓解了些许。她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
莫无辛似未听见,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无辛。”她大声了一些。
莫无辛停了下来,没有转身。
两人站在宁远阁的那一片桃林里,默默无言。
早春的桃树已经抽枝吐蕊,一个个粉红色的花骨朵缀满枝头,娇嫩可爱。偶尔有一两朵略略开放的桃花夹杂其中,沾染了点点露水,薄红颤颤,惹人爱怜。
她往前走了两步,与他的背脊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无辛。”她温柔地唤了一声。“听我说。”
莫无辛忽然转过身,将她一把拽进了怀里。“你听我说好不好?”
“小梅子,我不能把你送到昌平去!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妻子。有谁会为了苟且偷生,将自己的妻子送入虎口?”
“不是这样。”梅非闭上眼,抬手抚着他的背。“无辛,你冷静些。”
她离开他的怀抱,拉着他的手,两个人缓缓地朝前走。
“无辛,我还记得在平阳,你向我坦诚身份时说的话。”她握紧了他的手,唇角带笑。“你说要让西蜀涉进险局,要让西蜀子民受战乱之苦,你得知道这究竟值不值得。你说你只追随配得上这位置的人。”
莫无辛垂着眸,没有说话。
“如今形势很明确。把我交出去,保得西蜀暂时平安,等待恰当的时机再出手,胜算能大许多。不把我交出去,与冯傲决裂,时机不对,西蜀会遭受重创。”
莫无辛想说什么,梅非却阻止了他。“听我说。无辛,你爱西蜀的子民,在你心中,也同样珍惜他们的生命不是么?”
她停了脚,与他面对面。“难道就因为你舍不得我,要叫西蜀的子民白白牺牲?他们之中,也有多少恋人,夫妻,多少相爱的人?”
“蜀地的人们,大多淳朴真挚,安居乐业。将他们牵连进乱世,已经让我不忍。你还记得猫耳巷里那些小摊么?你还记得新年时,人们脸上的笑么?”她的手抚上他的脸庞,带着留恋地摩挲。“我不想每日入睡时,都觉得自己心中有愧。”
“不,我们并非没有胜算。”莫无辛按上她的手,目露挣扎。“我们可以扣住穆澈,跟冯傲谈判。”
“扣住穆澈?”梅非有些惊讶。“他不过是冯傲的手下,扣住他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当时扣住薛幼桃,她好歹算是个公主。”
“薛幼桃这个公主,不过是个虚名。她只是冯傲的一颗棋子,虽然重要,却随时可弃。但穆澈不同。”莫无辛顿了顿。“他是冯傲的儿子。”
梅非意外。“儿子?”
“不错。根据我所查到的,他全名为冯慕澈,是冯傲的第四子,生母是北戎国的公主。他颇受到冯傲的重用,化名穆澈为他做了不少事。”莫无辛蹙了蹙眉。“就算虎毒亦不食子,只要我们扣住穆澈,应该能拖住冯傲的行动。”
“真的可以么?”梅非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你刚刚为何没有说?”
莫无辛抬眸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因为你自己也知道,这个方法不过是权宜之计罢。”她摇摇头。“无辛,穆澈好歹是我的二师兄,他不会眼看着我死的。再说冯傲的作为来看,的确也没有杀我之意。只要我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她朝他微微一笑。“我会在昌平等你。无论多久。”
莫无辛怔怔地望了她许久,终于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闭紧了双目,长睫微颤。
早春的淡淡桃花香,温柔地缠绕在两人的周围,恋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