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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醺将薛幼桃和梅非领到东侧的一处种满桃树的宅院。时值初冬, 桃树早已掉去了叶子, 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梅非好奇地看着满园的桃树,侧头问道:“这儿是大公子住的地方?”
“不错。”微醺点了点头。“这儿是大公子的宁远阁。你们就先住在大公子这儿,待到大公子禀明了王爷和王妃, 再决定你们的住处。”
薛幼桃柔柔地感激一笑:“多谢微醺公子。”
微醺将薛幼桃带到了南边的一间客房,却将梅非带到最北边的客房, 两个房间的距离相当地远。梅非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比越州自己的闺房自然是好上许多, 甚至有些不适应。
“微醺, 你是故意的罢?”梅非转过头来冲他眨眨眼。“把我跟那个薛幼桃分那么开,果然是贴心。”
微醺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再说她是个危险人物, 离你远一些也好。”
他将梅非的包袱放在桌上。“小非, 你先歇息一会儿。我想王爷他很快就会见你。”
“好。微醺,我听说平阳王一共有两子一女, 他们也都在府里么?”
“不错。二公子和三小姐住在王府北面。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子。“小非, 若是遇上了他们,还得要谨言慎行。”
“我明白了。”梅非心中有些疑惑,却也看出微醺不便多讲。“微醺,你住在哪儿?待我有机会便去寻你。”
“我自被大公子和王爷收留便一直住在王府里。你出了宁远阁,走右边的小径, 过了一道石桥便是了。”微醺朝外头唤了一声,便走进来一名侍女。“务必好生招待这位姑娘。”
“是。”那侍女长了一对弯弯的柳叶眉,看上去很是娴静。“琦芳见过姑娘。”
梅非有些不惯, 只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小非,我先回自己的屋子。你有什么事尽管让琦芳去做,也可以来找我。”
微醺走后,梅非打发走了琦芳,自己整理好衣物,又应付了前来寒暄的薛幼桃,一直到黄昏时分才等到了陶无辛。
他已换了一身孔雀蓝色的正装,领口袖口都绣了银色的蛇纹,贵不可言。
“臭丫头,干嘛呢?”
梅非正要感叹这人靠衣装,换了身衣服痞子也能变成贵胄,却又听得他如此戏谑,全然不改从前的调调。
“果然是外在易改,本性难移。”
陶无辛挑了眉。“我只听过江山易改。”
“不觉得很适合你?”梅非笑了一声。“好了好了,世子大人,快说吧。”
陶无辛关上门,拉她去了内室。
“干嘛?没听过不能随便进女子闺房的么?”梅非有些不满。
陶无辛似笑非笑。“好像这儿全都是我的地方。”
“那又如何?如今我住这儿了,这儿便是我的。”
“好罢。不过这府里可不比外头,谨防隔墙之耳。”
陶无辛面色一肃。“有两件事。第一,我父王他听张跃礼说我在蜀山遇了险,已经派了卫良前往蜀山营救。”
“所以?”
“你可还记得陈大爷说那群往树上涂硫磺的人么?当时听他形容那个为首之人,我便觉得有些熟悉。”
梅非略一思量便反应了过来。“该不会就是这个卫良罢?”
“不错,这个卫良的兵器正是两把大刀,形容也与陈大爷所述极为相似。”
梅非心下一沉。“这么说,这个卫良表面上是奉命去救你,实际上是去确认你究竟有没有死。”
“不错。我已经暗中安排了信得过的人前往蜀山,接陈大爷一家到锦城。另一方面,父王他如今知道我没死,也已经派了人快马加鞭前去通知卫良了。”
“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想必气急败坏得很。”梅非笑了一声。“再加上有了陈大爷为我们作证,一定能叫这背后指使者现形。”
“怕是没这么容易,即使揪出了卫良,也难以再深入再查,只是给他们一个惩戒,也叫父王多个防人之心。”陶无辛眉微蹙。“只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踏实,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
“你是担心卫良会对陈家不利?”梅非摇了摇头。“既然他当时没有对陈大爷下杀手,事后那么多日也没有追究,说明他并不以为那会是威胁。若不是我们无意中走到那里,又怎会碰上陈大爷?这正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但愿如此了。还有第二件事。”陶无辛唇一勾。“我父王他要见你。”
“嗯。”梅非早已料到,丝毫也不胆怯。“什么时候?”
“即刻。”
“好。”她点点头,便要起身。
“等等。”陶无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你就这么去?”
“怎么了?”梅非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藕荷色袄裙。“有什么不妥么?”
“会不会太素了?”他想了想。“我叫琦芳去买些好看的衣裳来。”
“喂,别去!”梅非赶紧拉住他。“我问你,我在西蜀王府对外的身份是什么?”
陶无辛一愣。“暂时——是我买回来的侍女。”
“这不就对了?哪有侍女穿得花枝招展的?”梅非白了他一眼。“亏你平日里还挺明白。”
陶无辛勾了勾唇。“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想看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
梅非转开脸,不让他看见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唇角。“什么时候变那么肤浅了?打扮与否,有什么不同?还是少些麻烦为妙。”
“好罢。”陶无辛似有些惋惜。“反正以后机会有的是。”
西蜀王莫齐屏退了左右,身旁只有一位三十来岁,身形高挑的清瘦男子。
梅非跟在陶无辛身后进去,顿时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
“梅非见过王爷。”
莫齐神情略有激动。他年至不惑,略有发福,唇上留有短须。同样的燕子眸,在陶无辛的脸上就显得生动出挑,而在他脸上却显得温雅平和。
他起身正要迎来,身旁的清瘦男子却咳了咳,朝莫齐使了个眼色。
“这位是尹先生。”陶无辛开了口为她介绍。
尹玄昭,西蜀王莫齐身边的第一谋士。早在来这里的路上,陶无辛便已向她做过简单的介绍。
她朝尹玄昭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见过尹先生。”
尹玄昭眼神犀利,注视了她良久才开口。
“梅姑娘,我等皆知林太傅之忠心,日月可鉴。然此事关系重大,我等不可仅凭一张书信便做出判断。”
陶无辛的脸色有些不豫。梅非却莞尔一笑,点头应道:“先生所言极是。”
话音刚落,她已经抬手,将衣领往旁边一拉。
雪肩半露,锁骨上一朵青莲栩栩如生。
“这青莲乃是小女与生俱来的胎记。”
尹玄昭和莫齐显然没有料到她竟会如此果决地亮出自己身上的标记,都吃了一惊。莫齐有些着急,连声唤道:“小非,不必如此——”
陶无辛迅速地替她掩回衣襟,面色愠怒。“如此,先生当信了罢?”
尹玄昭沉吟一刻。“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找位妇人来验一验这胎记真假为好。”
梅非的心一沉,却听得陶无辛不慌不忙地应对。
“不必了。我在越州时已经亲自验过,一清二楚,丝毫不假。”
此话一出,尹玄昭和莫齐的面色顿时有些震惊。
莫齐在他们两人的脸上轮流看了看,随即咳了咳,掩下惊愕之色。“既然无辛他已经验过,呃——先生,我们就不必再验了罢。”
尹玄昭面色也有些尴尬,点头称是。
梅非朝两人微微一笑。“梅影疏庭院,非作草木生。”
此言一出,莫齐和尹玄昭不约而同地神色一凝。这两句正是梅太傅传给他们的密信中所书的其中一句。
莫齐满脸愧意,上前就要下拜。
“微臣叩见公主殿下。”
尹玄昭也连忙跟着下拜。“草民尹玄昭参见公主殿下。”
梅非伸手扶住他们。“王爷,尹先生,你们行此大礼实在是折杀小女了。如今已不是大夏,我也算不得什么公主。”
“公主此言差矣。”尹玄昭一本正经。“在我等眼中,这江山只是暂时落入贼手,迟早还将回归。如今连姓皇族仅剩公主一人,自当全力辅佐,伺机复国。”
“不错。”莫齐的眼神慈爱。“论起血缘,你我还算得舅甥,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舅舅。”
梅非的心头一热,柔柔地唤了声:“舅舅。”
莫齐竟然眼眶一湿。“未曾想到我那苦命的姐姐还有一个女儿存在这世上,真是苍天开眼。”
“王爷。”尹玄昭劝慰道:“既然公主已经顺利抵达了锦城,最重要的是安排好公主在府中的去处,万不可惹人怀疑,为公主招来危险。”
“不错。”莫齐朝梅非望来。“小非,无辛带你回来时只声称是他的侍女,只好委屈你先以此身份在府中住一段时间,待我们查出内贼,时机成熟之时再将你的身份公开。”
“我明白。”
莫齐又转向陶无辛。“无辛,小非在府中的安全务必加倍注意。”
“孩儿明白。如今我将她安置在宁远阁,也好就近照顾。”
“好,就这么办。”
尹玄昭从旁思虑片刻,向陶无辛拱手言道:“世子,公主她原本在越州经营酒馆,却突然跟你来了西蜀还做了你的侍女,难免会令旁人心生疑虑。我们不妨为公主想个说辞,若有人相试,也好从容应对。”
“先生的意思是——”
“不妨请公主装作对世子有意,故以身相随。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表面上看公主身份低微,旁人以为世子表面上收了侍女,实际上却打算要纳为侍妾,便能打消了疑虑。”
“此事——”陶无辛显然有些为难。他看了梅非一眼,正要开口,却被梅非抢了先。
“此计甚妙。”梅非欣然点头。“我也一直在想要如何应对外来之疑,先生此言正解了我这一难题。”
“就是又要难为公主了。”尹玄昭微点了点头,眼神转和。
“无妨。不过是一时隐忍,算不得难为之事。”
尹玄昭呵呵一笑。“公主天资高贵,荣辱不惊,实在是我等之福。”
莫齐欣慰地握住梅非的手拍了拍。“小非,以后有何需求,尽管找无辛就是。我自当尽快解决西蜀内贼一事,尽快为你正名。”
“多谢舅舅。”
梅非与陶无辛一前一后,两个人各怀心事,许久都没有说话。
梅非仔细地将拜见莫齐的每个细节都回想了一遍,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西蜀王莫齐为人温和良善,的确不是虚名。他看见自己时的激动,那般的欣慰和关怀,实在不像是作假。
第二,他身边那个谋士尹玄昭的确不简单。即使是现在,怕是他也没有完全相信自己就是公主。这个人若是忠良,便一定是个得力的助手;但若心怀不轨,也一定是个可怕的对手。
她叹了一口气。尽管自己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依然觉得有些心力不足。所幸当时莫齐信了自己,没有坚持要验明正身,否则……
她突然想到了陶无辛的话。他在莫齐和尹玄昭面前直接说出那样的话,不就是在暗示他和自己的关系不一般?而后来尹玄昭所提之计,想必也是在做一试探。但这些都不是她最担心的。陶无辛说他已经验过……究竟是真是假?
梅非转过头,却见陶无辛垂眸敛眉,双唇紧抿。
她停下脚步,他却浑然未觉,依然按照自己的步伐走着,直到梅非在他眼前伸手一拦。
“呃?”陶无辛微讶,终于抬了眸。“怎么不走了?”
“你在想什么?”梅非指了指他前头的大树。“只差一点儿就撞上了。”
陶无辛盯着眼前的大树看了一会儿。
“尹玄昭所说的那个法子不妥。”
“为什么?”
“他是故意要让你身处险地。”陶无辛忽地转脸看她。“你会为我所累。”
梅非与他对视,丝毫也不避让。“你是怕那个想要对付你的人以我为柄?”
“我不惧为人所挟,但这么一来,无疑将你置于险地。”陶无辛目光灼灼。
梅非轻笑一声。“你不惧为人所挟,我亦不惧为你所累。尹玄昭这么做,不正是跟你在越州时一般,要试试我这个所谓公主的能耐?我又怎能叫他失望?再说,若那幕后之人真要对我如何,倒说不定露出更多蛛丝马迹,叫我们一举捣破。”
陶无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勾起唇角。“好,如此便共同进退。”
“那是自然。”梅非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无限温柔地朝他唤了一声:“以后还要承蒙关照了,表——哥。”
最后两个字软软糯糯,叫得人心弦儿也快要绷断。
陶无辛呆愣在原地,将这两个字细嚼慢咽了许久。待到他回过神来,梅非已经没了踪迹。
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声,闷着头往前走,离鼻梁撞上那颗大树还有零点几公分的时候堪堪刹住了脚。
“好险。”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后怕。“这个臭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