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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 最了解你的人, 永远是恨你恨得牙痒痒的人。
她和广宁公主,就处于这种关系。
如果没有她帮李昱出谋划策, 广宁公主帮助兄长李易夺取东宫之位的心愿早就达成了,只待一日李易登基为帝,广宁公主就是权倾天下的摄政公主, 青史几卷,也会留下广宁公主匡扶兄长登基的壮举, 以供后人瞻仰。
可偏偏, 广宁公主的计划被她打乱了, 没能帮李易夺得太子之位不说,更是被太后所憎恶, 明面上是和亲,实则是折辱地嫁到了蛮夷之地。
这般的深仇大恨,杀父之仇, 夺妻之恨也不过如此了。
面对着外表小白花,内心霸王花的广宁公主, 杜云彤心虚地摸了一下自己纤细的脖颈。
如天鹅颈般的修长优雅,说实话,她挺喜欢的, 委实舍不得在这蛮夷之地,被广宁公主公报私仇, 让蛮夷拗断她的脖子。
“呃, 公主还能记得我, 真是让人感动。”
感动到泪流满面,遍体生寒,以至于让她第一次发觉,她的求生欲还是满强烈的。
她设想过无数个自己死亡的方式,或死在战场,或被人暗杀,又或者被人毒杀,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死在广宁公主的手里。
可见人生随处是意外,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老天又准备如何坑人。
“感动?”
广宁公主微微抬眉,扫了一眼对面的杜云彤,漫不经心道:“你确实挺敢动的。”
若无其事喝水,一本正经与她攀附关系,好的跟多年不曾见过的手帕之交,完全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场景。
胆子挺大。
不过胆子若是不大,也不会只身一人办成被买来的夏女深入蛮夷之地了。
广宁公主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信,当然信了。”
杜云彤诚恳道:“公主的杀伐手段,我早就领教过了。”
弄死了两位太子一位皇后,又搞凉了正德帝最为喜欢的三皇子李昙,广宁公主的大名,可谓是深入人心,有止小儿夜啼之效。
“只是公主殿下,现在不是我们自相残杀的时候。”
桌上的杯子是竹子掏空之后制成的,里面装的水又是山间的泉水,喝上一口,有泉水的甘甜,还有竹子的清香。
杜云彤又抿了一口。
广宁公主还是挺会照顾自己的,生活的小情趣满满的,若是她嫁了蛮王,就想不来这种给苦中作乐的享受法子。
许是她的态度足够诚恳,又许是广宁公主身在蛮夷心在夏,没再继续杀她的话题,而是跟在她的思路说到了外面的战役。
广宁公主道:“外面乱成一团了?阳谷三城现在在谁的手里?颜氏和萧氏的态度如何?”
这便是不再纠结杀她泄愤的事情了。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有这点好处,危机关头时,能放下个人恩怨,联手共度难关。
若是换了个蠢得,八成会不顾一切先弄死她再说。
被蛮夷扛上山的时候,杜云彤连水都没有喝上几口,广宁公主屋里的水颇为甘甜,杜云彤便毫不见外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擅长玩宫斗的人,大局观都是不错的,能知道阳谷三城对天启城的重要性,以及萧氏颜氏的态度对九州的起的决定作用。
杜云彤道:“侯爷已经拿下了阳谷三城。”
看了广宁公主一眼,杜云彤继续道:“现在已经在来蜀地的路上。”
“这么快?”
广宁公主娥眉微蹙,片刻间又恢复平静。
秦钧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剑,如今那剑又有了杜云彤的指点,如虎添翼之后,不过月余时间便拿下阳谷三城,也属于正常操作。
这般骁勇善战的一个人,以后必是兄长的左膀右臂,与兄长共谱明君贤臣的佳话留于后人说。
“侯爷善战,一如当年。”
广宁公主赞道。
纤细苍白的手指握上青色的竹杯子,广宁公主斜了一眼杜云彤,不悦道:“倒是你,蠢了不少。”
“???”
“数月未见,竟会中这般粗浅的把戏。”
广宁公主端着竹杯子,动作停在空中,目光微冷,道:“杜云彤,你当真让本宫失望,本宫以前怎就把你当做心腹大患?”
“当真是瞎了本宫的眼。”
劈头盖脸的一顿嘲讽后,杜云彤对眼前这个貌似柔弱实则毒舌腹黑的广宁公主又有了新的认知。
嫁到蛮夷,没有天家的条条框框束缚,她大概是彻底放飞了自己的性格,不再掩饰扮作娇弱小白莲,挖苦讽刺人的本事也跟着日益见长。
这不,这段话听得她想按着她暴打一顿。
但,若论起吵架骂街,杜云彤从来没有输过。
杜云彤道:“是啊,我连这般粗浅的把戏都一头栽进去的人,也能将公主送入蛮荒之地,罪过,罪过。”
左右广宁公主不会轻易杀了她,她又干嘛去忍受广宁公主的嘲讽?
广宁公主握着竹杯子的手指微紧,眯眼看着杜云彤,道:“你别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杜云彤道:“敢,公主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侯爷没有太后娘娘那般的宽容大度,公主还是略收收脾气为好。”
她若是死在了广宁公主这里,寻羽必然会把消息带回,到那时,秦钧一怒为红颜,杀李易而辅佐李晃的事情不是做不出来。
毕竟李晃现在的表现也算中规中矩,秦钧没有必要死保李易为帝。
秦钧和太后不一样,他不想要什么累世虚名,也没想落一个好下场,他只想有一个靠谱的国君治世就行,所以无论哪个皇子做皇帝,只要心怀家国,对他的影响都不大。
秦钧原来帮助李易夺嫡,是因为李晃做事实在荒唐,可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李晃除了好.色风.流点,也称得上是一个比正德帝靠谱的天子。
在世人眼中,只要治国做事靠谱,风.流好.色都不是事,君不见正德帝临幸的女人排成排,结果还不顾正业,一天到晚暗搓搓搞事。
有正德帝昏庸的例子在前,世人对于君主的期望值已经低到不能再低,只差在地上刨坑了。
什么好.色,什么喜奢华,什么走街斗鸡玩蛐蛐,政事处理完,君王搬梯子上天都没人管。
杜云彤知道这个道理,广宁公主更明白这个道理,抿唇喝着茶,不再与杜云彤争口舌之快。
“不过公主说的也不错,这般容易被看穿的圈套,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来了。”
杜云彤摇头轻笑,抬眉看着广宁公主的眼睛,道:“可若是换成七殿下来到了蛮荒之地,公主又会如何处之?”
“还不是一样的关心则乱,方寸大失吗?”
都是有软肋的人,谁也别笑话谁愚蠢,如果换成七皇子李易进了深山,,广宁公主比谁都着急。
杜云彤不是看不穿这是别人的圈套,可事关姜度,她不来也要来。
姜度有危险,她不远万里奔赴蛮夷之地,她来了,秦钧自然也放心不下,必然会放下战事前来帮她,这样一来,青州兵便会有机可乘,重新拿回阳谷三城。
这样的一个圈套,算不上特别高明,稍稍跳出圈外,就能明白其中关联,甚至在得知蜀地有周自恒安插的内应时,杜云彤已经猜出来布局之人是谁了。
可猜出也没用。
阳谋的厉害之处,在于你明明知晓这是个圈套,但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姜度于蛮夷之地遇险便是如此。
事关姜度性命,她不敢马虎大意。
广宁公主放下茶杯,道:“你准备怎么做?”
“带二叔回家。”
广宁公主嘴角微翘,嘲讽之意若有若无:“你觉得,你劝得动他?”
“他连死都不怕,会怕危险?”
杜云彤道:“他不怕死,可群龙无首,大夏痛失将才,这两个理由,足以劝他回去了。”
山间的风吹动着树屋上悬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
像是少女的心事,涟波荡成一片一片。
脚步声响起,广宁公主站了起来,手指漫不经心地整理着白色衣袖,道:“他不会跟你走的。”
“你死心吧。”
青铜面具在阳光下折射着朦胧的光芒,姜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公主说的不错。”
“二叔!”
杜云彤起身,上前拉着姜度的衣袖,抬眉却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厚重的青铜面具。
“这里太危险了,你跟我回去。蜀地老将被你调去协助秋儿,只有姜奉将军主持大局,如今姜奉将军的妾室又是周自恒派来的内应,姜奉将军愧疚之下领罚卸职,蜀将群龙无首,假以时日,蜀地必然乱成一团。”
厚重青铜面具下,姜度的眸子若天边星辰,有着能够稳定人心的力量。
杜云彤心绪稍安,继续道:“还有止戈,他听说我来了蜀地,也放下了阳谷三城的政务前来帮我。阳谷三城虽然有秋儿和蜀中老将驻守,但青州王宏亦非庸碌之将,两军相较,王宏熟悉地形,深谋远虑,只怕还要更胜一筹。”
“止戈呆在蜀地一日,阳谷三城便多一日的危险。二叔熟读兵书,自然明白阳谷三城对天启的重要性,这三城有失,天启城便暴露在青州兵的铁骑之下。”
微风乱着人的发丝,远处蔚蓝的天际,带着倒刺的树枝,近处皮毛装点着的书屋,叮当作响的风铃,似乎都压了过来。
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广宁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将姜度与广宁公主合作,不异于与虎谋皮。
她不敢让姜度去冒这个险。
秦钧有着多年与北地赤戎作战的经验,对于山间交战有着丰厚的经验,等他抵达蜀地后,他可以指挥蜀将攻打蛮夷,完全没必要让姜度冒这么大的险。
“二叔纵然不为自己性命着想,也要为姜家,为天下想一想。”
杜云彤说的情真意切,可姜度还是轻轻推开了她的手,道:“云儿,外面的事情,有你和侯爷就够了。”
“可——”
杜云彤胸口微微起伏,姜度清朗的声音仍在继续:“蛮夷为祸蜀地多年,二叔身为姜家之后,消灭蛮夷,责不旁贷。”
“如今,是二叔履行身为姜家之子的责任,二叔怎能轻言放弃?”
姜度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得整齐的纸,交到杜云彤手里,道:“这是我记录的蛮夷西寨驻守情况,你拿给蜀将,他们看得懂。”
来蛮夷之地之前,他便与蜀中诸将制定了特殊的沟通方式,出了他们之外,旁人根本看不懂里面记载的是什么,故而姜度也不担心,这信会不会被蛮夷发现,看出了问题。
杜云彤把信推了回去,慢慢退后,道:“二叔不走,我也不走。”
第一次见姜度时,杜姑娘残留的意志是留恋的,充满信任的,天塌下来,杜姑娘也会相信,姜度会给她撑起一片。
那时候杜云彤不明白,杜姑娘明明没有见过姜度,为何会对姜度有如此感觉,这般全心全意去信赖一个人。
随着杜云彤在大夏朝的日子越来越久,杜云彤终于明白了。
姜字代表的,便是安全感。
他是中流砥柱,为臣可寄万里,最让人放心的存在,所以杜姑娘才会那么那么地依赖他。
当初杜姑娘残留的意志对姜度的感情,便是她现在对姜度的感情。
杜砚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姜度承担了这个角色,并竭尽全力保护着她,让她免受伤害。
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大夏朝,姜度以一个故人的身份,给她原本昏暗无光的生活,带来一丝暖阳。
只有濒临溺水的人,才知晓救命稻草的珍贵,不经历黑暗,又怎知光明姗姗来迟?
她不想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蛮夷之处,于家也好,于国也罢,她不想他死。
更何况,广宁公主也不是一个能让人放心的盟友。
既然谁也劝不了谁,那便这样耗着。
广宁公主不敢这样跟她耗的。
认真来算,登上皇帝宝座的大夏君王,都是以武力来谋取江山的,李易只有秦钧一个盟友,秦钧来了蜀地,李易便是孤家寡人,且身边又有一个不断搞事的李晃,广宁公主敢放心秦钧长时间呆在蜀地才算怪事。
广宁公主必然会出言劝姜度的。
两军交战间,广宁公主受了姜度那一箭,想来在蛮王面前也会嫌疑尽销,深得信任,她来搜集各处蛮夷的驻守防备,要比姜度方便得多。
就是如何传递下山是个问题。
不过姜度既然有法子把消息送到山下,教给广宁公主也就是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蛮王似乎对新买来的夏人女子兴趣不大,一整天都没来广宁公主居住的树屋,想来是蛮王察觉大战在即,与蛮将们商议如何抵挡蜀兵们的布置。
只是派人过来,给广宁公主送了些新鲜的果子吃食。
广宁公主手指夹起果子,细嚼慢咽吃着,动作优雅又傲慢,杜云彤低头垂眸立在一边,活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前来送果子的蛮夷小声嘀咕了一句,端着碟子下去了。
蛮夷退下,姜度亦寻了个借口探查蛮夷的部署,树屋里只剩下杜云彤和广宁公主两个人。
广宁公主咽下果子,斜了一眼杜云彤,道:“你到底怎样才肯回去?”
上一次见面时,广宁公主跟她一样高的个子,相似的身材,只是广宁公主更瘦一点,脸色苍白无血色,活脱脱的病西施。
如今再见,她身量抽高,该发育的地方也已经开始了第二次发育,而广宁公主却还停留在小女孩的阶段,瘦瘦小小的,不知是不是吃不惯蛮夷之地的饮食造成的。
扮了多年外表纯真无邪的小白莲,伪装早已渗入到了血液里,斜眼看人也有着几分少女不谙世事的窈窕天真,就连毒舌话语也是小女孩故意板起脸的嫌弃,轻嗔薄怒能酥了人的骨头。
饶是杜云彤是个女的,也有点着招架不住。
与美人说话,从来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对面是恨你恨得牙痒痒,可又拿你没办法的豆蔻少女。
杜云彤答得干净利落,道:“二叔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姜度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杜云彤眸光微闪,眉梢轻挑,道:“若公主肯帮忙,二叔会回去的。”
广宁公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动作微微一顿,放下了果子,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事?”
“做梦。”
“那好,那我便等着公主答应的那一日。”
杜云彤随手从桌子上捡了块果子喂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左右现在孤家寡人的,不是我的兄长。”
论起聪明,李易不在李晃之下,可李易为人偏仁善,远不如李晃那般狡诈狠辣,但有太后在一旁指点,秦钧又离天启不远,随时都能支援,两种威压下,李晃投鼠忌器,不会对李易轻易动手。
可若是秦钧离了阳谷三城,去了远在天启城万里之外的蜀地,李晃再没了畏惧之人,随时都会对李易动歪心思。
广宁公主机关算计为李易,远嫁蛮夷又是为李易,李易的一切,她比谁都更紧张,她不可能长时间让李易处于危险之中的。
广宁公主不可能跟她耗下去的。
时间一寸一寸溜走,广宁公主缓缓抬头,道:“你害本宫远嫁蛮夷,受奇耻大辱,本宫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
“本宫不可能帮你。”
杜云彤揉着眉心,有些心累,道:“公主,夺嫡这种事情,成王败寇的。若人人都是公主这般的心思,二叔在见到公主的第一面时,就该一刀杀了公主。”
“那是他的事。”
广宁公主又垂下眸,长而卷翘的睫毛于烛火之下,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本宫若与世人相同,便不是本宫了。”
世界上只有一个广宁公主,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山间的风声喧嚣,吹动着风铃叮叮作响,一下又一下,仿佛轻叩着人的心弦。
“但本宫可以答应你,以身家性命相保姜度安全。”
杜云彤呼吸微紧,烛光下,广宁公主还是小女孩的模样。
来到蛮夷之地这么长的时间,她的一切都还停留在大夏朝的状态。
弱不经风的身体,天真无辜的面容,出身卑微,却又有着强烈的身为天家公主的自尊。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帮助手段更胜她一筹的政敌,她就是这么一个敏.感脆弱,却异常坚韧强大的广宁公主。
“护住姜度性命,算不得帮你,只算与姜度合作罢了。”
广宁公主淡淡道:“以本宫性命发誓,你或许不信,本宫可以以兄长李易起誓,本宫在,姜度便在,本宫不在了,姜度也会平安。”
杜云彤瞳孔微微收缩,忽然觉得自己作的有些过分。
“你好好想想,本宫去瞧瞧蛮王。”
广宁公主扶着树墙缓缓起身,披上银狐皮大氅。
树屋下,带着青铜面具的蛮夷膘肥体壮,如小山一般,单膝跪地,让广宁公主坐在他的左肩上。
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银狐大氅在月光下折射着温柔的光芒。
杜云彤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易对广宁公主来讲,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不会以李易来发誓的。
杜云彤坐了下来。
她好像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
姜度不回去,原因不在广宁公主,在于姜度,她不该去逼广宁公主帮忙的。
要不要去道歉?
竹杯子里的水早就了凉了,喝上一口,冰凉之意便深入肺腑。
杜云彤捂着胸口,轻轻地咳了起来。
等公主回来的时候,还是道个歉吧。
广宁公主坐在蛮夷肩上慢慢远去的背影,她看着就心酸。
脑海里乱糟糟的,长时间的休息不好和饮食上的不习惯让杜云彤的神智都有些不清晰起来。
眼前好像有块帕子,还是云锦的,金银线描边,在烛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杜云彤慢慢抬起眉。
瞳孔微微收紧。
是错觉吗?
她好像看到了秦钧。
一定是错觉吧。
秦钧这个时间,应该还在来蜀地的路上。
再说了,秦钧纵然抵达了蜀地,也不会到蛮夷之地的。
深山难行,秦钧又不知道蛮夷居住的地方究竟在哪,山头那么大又那么多,他没可能找得到她的。
熟悉的带着铁与鲜血的肃杀却又温暖的怀抱迎了满面,秦钧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边。
杜云彤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了一瞬。
这不可能。
耳畔是秦钧特有的低哑嗓音:“辛苦了。”
山间随夜风晃动的树影,从云层悄然探出身影的月色,永无休止的蛙鸣虫叫,仿佛在这一瞬间被静止了。
秦钧身上有着极淡极淡的血腥味,衣服也是半干的,高高竖起的马尾还带着几分潮气,似乎是刚从修罗战场回来,怕刺鼻的血腥味太过浓重,匆匆借着月色,在冰冷山间清泉里冲了个凉水澡,而后争分夺秒来到她身边。
杜云彤的眼圈一下子便红了。
很多原本她自己可以撑得过来,并不算得上辛苦的委屈,彼时见了秦钧,似乎变得格外委屈。
强大无畏的心脏瞬间坍塌,只剩下柔软的少女心仿徨无助者,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低低地抽泣着埋怨着:“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骗你的,只要是你就很欢喜了。
秦钧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拂过杜云彤的长发,道:“路上耽搁点时间。”
“还好,不算晚。”
月色如水,温柔倾泻而下。
悬挂在树屋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如被扰乱了一池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