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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森多士兵的影子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基布才从树上慢慢滑下来。他落地之后,立刻躬着腰,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才朝头顶上挥挥手。奴隶们很快像灵巧的猴子一般,纷纷跳到地上。这些从前只能扛着东西埋头赶路的两脚马,现在已经把森林当成了家,他们可以吃饭睡觉都在树上度过,在树上躲几个时辰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平常不过。
紧接着,被捆得像蚕茧一样的申加长子被一根绳索吊着,从浓密的树叶里放了下来。一落地,这个活人蚕蛹便在地上扭动起来。
基布一脚踏在扭动的“蚕茧”上,“你不用白费劲,他们已经走远了,现在就算让你扯起喉咙大叫也不会有人听到。”
申加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看着有些得意的基布,他刚才已经在树上听到了安武和祖平的声音,还有纳关,甚至看到了遍布树林的森多士兵。但是他的嘴被堵住,基布还把他的铜刀架在他的喉咙上,只要一动弹,他相信这个野蛮的奴隶会毫不犹豫地割断自己的喉咙。
“阿哥,现在怎么办?”诺亚走到基布身边,刚才祖平就坐在他躲藏的那棵树下,他握着削尖木棍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只需要一下,就能插穿祖平的脑袋。但为了不暴露目标,他最终克制住了冲动。
“把他带上,我们换地方。”基布把脚从申加身上拿开,他并没有乐观地认为安武会一直上当下去,他迟早会发现不对劲转头回来。基布从安武健壮的样子已经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上百个训练有素的森多士兵。当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快转移,让安武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明知道上当也没有办法抓住他们。
诺亚把“蚕茧”从地上拽起来,解开了捆在申加脚上的绳索,“申加长子,继续赶路吧,辛苦你了。”
申加用愤怒的眼神回敬了诺亚毫无诚意的话,诺亚则用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奴隶们聚到了一起,等候基布指明方向。基布抬头看了看天上渐渐暗淡的星光,“很快就要天亮,我们往西走。”
“往西是乌东?那不是去送死吗?”奴隶中有人对基布的决定大惑不解。
“我就是要让他们猜不到我们到底要去哪,他们会在茫茫的大山里像瞎眼的野狗一样奔跑,等到他们追得精疲力尽毫无办法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坐下来让他们乖乖地把岗巴送过来。”基布公布了自己的打算。
“我们不走了。”说话的是哇喇。
基布像一堵墙一样站到哇喇面前,“为什么?哇喇兄弟。”
“从现在开始,我们也不是什么兄弟,”哇喇仰着脸与比他高一个头的基布直视,“看在你曾经救过我们的份上,我们帮你到这,至于你怎么救那个邑人上师是你的事,和我们几个没有关系。”
“你们?”基布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基布疑惑的眼光里,纳业和巴艾同时低下了头,“你们要走我不强留,但是我基布有什么对不住大伙的,你们把话说清楚。”
死一般的沉默,没有人开口。
“纳业,你说。”基布皱着眉看着一向心直口快的纳业,
“邑人上司和邑人奴隶永远不能在一口锅里面吃饭。”纳业的话一出口,就引得几个奴隶点头表示赞同。“那个岗巴上师,就算他对奴隶再仁慈,也不可能和我们一样成天钻林子,吃野果子。”
“对,上师就是上师,奴隶就是奴隶。”巴艾也跟着附和,“那天晚上在冶炼场他本来有机会跟我们走,却还是留了下来,说明他根本就不愿意和我们一起。”
“岗巴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诺亚在为岗巴申辩。
“那是他还认为自己是个上师,和我们这些奴隶走不到一块。”哇喇不屑地把脸斜向一边。
基布知道一下子说服不了他们,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岗巴的心思到底是怎样,但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带领邑人奴隶脱离苦海的话,那一定是岗巴。或许是岗巴在危急时刻救了诺亚,或许是岗巴的执拗,总之说到底,不管岗巴愿不愿意,他都要尝试一下。即使最后证明他看错了人,他也无怨无悔。
“是的,哇喇你说得对,”基布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理由让你们陪着我冒险。”
“对不起,基布,祝你好运。”哇喇转身离开,纳业、巴艾也跟着慢慢消失在树林间。
“基布,你真的让他们走?”诺亚着急起来。
“我们现在都是自由人,”基布微笑地看着这个好不容易重逢的弟弟,“每个人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
“我们是亲兄弟,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诺亚站立得像一棵笔直的松树,“我对你有信心,对岗巴有信心。”
基布回报诺亚一个灿烂的微笑,“前面的路还长,我们走。”
正准备动身,却看到哇喇他们大叫着跑着回来,“森多的士兵,到处都是森多的士兵。”
叫喊声中,树林里燃起了火把,先是一支两只,然后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如同天上的星星,无数的森多士兵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走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走在前面的士兵们手中的铜戈齐刷刷对着十几个走投无路的奴隶,步步逼近。后面的士兵把弓弦拉满,只要基布他们胆反抗,立刻就会被射成刺猬。任谁也看得出来,基布他们的逃亡之路走到了终点。
申加长子激动起来,从鼻孔里拼命哼哼,纳业和巴艾抓住他的两只手臂防止他挣脱,不过申加能感受到奴隶的手因为害怕而在颤抖。
安武迈着稳健的步伐从土兵中间走了出来,“你就是基布吧,你以为你的这点小把戏真的能骗过我的眼睛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基布知道逃跑无望,但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不是看,是想,”安武指了指自己的头,“在第一次搜索没有发现你们踪迹的时候我就已经产生了怀疑,我的猎狗顺风能够闻到两里之外的气味,没有理由找不到你们的任何痕迹。”
基布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一凛,他没想到安武竟然那个时候就发现了端倪。
“我也曾经想过,你们会不会向着森多大寨去,毕竟你的目的是要用申加交换岗巴,”安武背着手在原地踱步,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基布心坎上,“但你是个的奴隶,不会莽撞地深入你完全不熟悉的森多大寨,那样你的成功几率很小。”
基布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这个比自己还魁梧的森多长子有着比发丝还要细的心思。
“你要利用熟悉森林的优势,和我们在这些看不到尽头的大山里面捉迷藏,直到拖垮我们为止。”安武脸上浮起笑容,“所以你们趁着躲到了树上,黑夜和浓密的树叶是你们最好的掩盖,当时我没有立即拆穿你的把戏是因为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只会逼着你们鱼死网破,不但救不了申加长子,还会无辜牺牲一些土兵的性命。”
“所以你就假装追往森多大寨,让我以为你们真的上了当,自动从树上下来,”基布苦笑起来,“最后其实上当的是我。”
安武微笑着不接话,现在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结果很明显,基布输了,输得很惨。
“该死的奴隶,快把申加长子放开。”祖平用腰刀指着基布,趾高气昂地高声叫道,“我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他身后的手下向着奴隶们逼近。
这一声让现场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奴隶们把申加抓得更紧,“你们过来,我现在就杀了他。”哇喇把木棍的尖端顶在了申加心口上。
“谁都不准动!”安武洪亮的声音制止了一触即发的战斗,“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只要你投降,把申加长子交给我们,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你们一个要杀,一个要保证安全,我们该信谁?”基布大声说道。
“他们谁都不可信。”哇喇扫视着虎视眈眈的土兵们,“濮国人都是骗子,他们的肠子比山路还弯曲。”
“我是森多的长子,这里我做主。”安武朗声说道,同时斜眼看了一下满脸不屑的祖平。
基布把申加拉到自己面前,用铜刀架在了申加的脖子上,“不,现在申加在我手上,这里我做主。”
铜刀已经割破了申加的皮肤,一滴鲜血从他脖子上流下来。
“你不要冲动。”安武大声喝道。
“让我的弟兄们离开,我就投降。”基布死死盯着安武,这是现在能得到的最好结果,牺牲自己,换取弟兄们的安全,“要不然,申加会先死在我前面。”
“基布。”奴隶们一脸的震惊,就连哇喇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基布。
“你们还当我是大哥就听我的。”基布稳稳地拿着刀,现在他的心像湖水一般平静。
“好,我答应你。”
安武的决定也让祖平大吃一惊,“安武,你怎么能就这么放跑这些奴隶。”
“我们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杀人。”安武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不放,你能保证申加长子的安全吗?”
祖平恨得咬牙切齿,嘴里犹如在撕摩着一块咬不断的肉筋,他转身对手下小声吩咐了几句。
“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安武大手一挥,包围圈露出了一个口子,“基布,只要你投降,我保你不死,我说到做到。”
“你们快走,以防森多人反悔。”基布沉声说道。
没有人离开,每个奴隶的脚都像生了根一样。
“你们走了,才有人帮我报仇。”基布瞪着这群曾经一起漂泊的同伴。
诺亚一咬牙一跺脚,向着包围圈的缺口走去,紧接着,奴隶们一个个含着热泪跑进了黑夜笼罩的森林里,缺口再次闭合。
基布长出一口气,把手中的刀扔到了地上。几个土兵立刻跑过来,一阵拳打脚踢之后,把基布五花大绑。
申加得意地看着地上的基布,“我说过,你猖狂不了多久。”
祖平已经来到了面前,“表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被几个奴隶抓住。”言语间露出一丝讥讽。
“马有失蹄,”申加在土兵的帮助下骑上马,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知道森多的冶炼场在炼什么东西吗?”
“冶炼场?”祖平愣了一下,“一直是安武在打理,怎么了?”
“没什么,”申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口问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