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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早上回到G城,打理了一下花店,提前确定好要补进的种类和数量,准备过几天让艾棋报给供货商。不得不说,要是少了艾棋的同学供应这一部分的花,店里的生意将会大打折扣,因为这些花真是开得太好了,很吸引橱窗外的行人。
身后传来风铃响动的声音,我一回头,隔着隔板看见门口站着一对年轻男女,女孩问:“老板在吗?”
我起身走向柜台:“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女孩笑着说:“橱窗做得太漂亮了,你们花店做婚礼现场花艺布置吗?”
这是一对刚从意大利回来准备结婚的情侣,长辈已经将婚礼事宜办妥,只等他们回来办婚礼,可婚礼的现场布置跟他们预想中差得太多,于是他们不惜延迟婚礼的举办时间,重新挑选日期,婚礼就被推迟到了三个月以后,他们跟婚礼策划那边商量,决定找另一个团队单独布置现场花艺。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布置过婚礼现场,从上次颜灵的婚礼来看,每一个细节都要精致,就看得出来婚礼花艺很费功夫,花店刚开不久,只有我跟艾棋两个人,婚礼现场这么大的工程,我们肯定拿不下来。
我简单解释以后,女孩摆摆手:“没关系,我觉得把这个橱窗主题做一点改变也很好,我喜欢这个风格。要是人手不够的话,婚礼策划这边可以出人手帮忙,可以考虑一下吗?”
虽然是个挑战,但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以后的经营就多了一条路,我衡量了一下,三个月以后我和辰羲已经结了婚,时间上应该是允许的,但还是要征求一下艾棋的意见:“这样吧,我先跟我的朋友商量一下,今天晚上给你答复,好吗?”
客人走了以后,我拨通艾棋的电话,跟她讲了这件事,她却更纠结于我年初四就回来:“你为什么这么早回去?”
我说:“我先回来,把花店里要补的货记录下来,免得到时候仓促。”
艾棋不信:“那多简单,一个早上就能搞定的事,你还提早这么多天回去,骆颜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呢!”
“好吧,神算子,”我仰头看着天花板,坦白说,“辰羲明天从上海回来。”
“我就知道跟辰羲有关!喂,骆颜悦,把握时机啊,别犯傻!”
“嗯,嗯嗯嗯嗯嗯……”我点头点得像捣葱……
艾棋又说:“还有,你下午帮我办件事吧,我的港澳通行证不是丢了嘛,办的新证寄到兰凯去了,在前台的Amy那里,你帮我去拿回来好不好?那个证件照照得太丑了,我不想让Richard看见。”
我笑出声,Richard才不会介意这个呢:“好,我等一下就去拿。你还没说婚礼花艺那件事,我们要不要接?”
艾棋一下子激动了:“还用想吗?接呀,为什么不接?有钱不赚,你脑子锈掉了?人不够我们可以请啊,反正还早嘛。接了,赚一笔,就这么定了!”
午饭以后来到兰凯,酒店里出入的都是成对的外国人,这几年越来越多外国人来在过年期间来中国,有些选择住在朋友家里,更多人会选择住在酒店,所以兰凯的年底都很忙。
我在前台找到Amy,她说:“我把通行证放在包包里了,你跟我一起去拿吧。”
我和Amy走在路上,正好碰见后勤部的人在打电话:“什么元宵前后?不是早就说好了,让你们今天一早就把新钢琴送到?元宵前后事情多着,我没空搭理你们!人手够不够是你的事,不够你就自己想办法,明天之内送过来!”
我回头望了望那人的背影,不自觉地问出口:“要换钢琴?”
“应该是吧。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过年期间人家都在放假,推迟几天又怎么了?真是的,吃火药了,懒得理他。”Amy眯着眼给身后的人一个鬼脸。
拿到艾棋的通行证以后,我和Amy分道而行。去到原本放置钢琴的地方,它已经被搬走,询问值班的人,都说刚搬走,不知道被搬去了哪里。
往回走时,在回廊转角碰见几个人把旧钢琴搬进储藏室。我走上前去,在储藏室门口问带头的人:“请问,这架旧钢琴,会怎么处理?”
他好奇地打量了我一下:“不知道,可能会低价转卖给教弹琴的学习班吧。”
他们离开以后,我推开储藏室的门,钢琴被放置在角落里。这架钢琴虽然已经用了很久,但音质很好,只要保养得当,还没到要更换的程度。可走近一看,钢琴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琴键和外围比以前多了很多划痕,有些划痕很深,像是小孩子用钥匙或硬币划上去的,划痕里积的灰尘让钢琴显得残破极了。颜灵小时候贪玩,有一次用桌上的钥匙把钢琴划花了,划痕就像这些一样,爸爸后来专门找了人,才把划痕修复好。
这么多年过去以后,坚持过的事情大都随着年月的流逝而渐渐放弃。家里虽然没有钢琴,但弹钢琴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它伴随了我很久,但自从调了部门以后,就再没碰过琴键,纵使工作和生活都顺利,也总觉得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返回前台,想向Amy拿后勤部负责人的电话,却在出大堂的转角撞见正要回办公室的陆梵翊。
我愣在原地,片刻之后,读出了他眼里微露的惊讶和疑惑,我说:“我来拿点东西。”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进我身后的电梯里。
给后勤部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似乎也正急着将旧钢琴处理掉,很爽快就答应了我,说今天就可以把钢琴从兰凯搬走。我立刻在客厅里整理出一个角落,并联系了搬家公司去兰凯门口。跟着搬家公司的人回到家里放置好钢琴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洗湿一条新毛巾,仔仔细细地擦钢琴上的灰尘,才突然想起要给今天早上的那对情侣回复布置婚礼花艺的事。
刚拿起手机,亮起的屏幕上出现了“陆梵翊”三个字,我心里陡然跳了一下,滑过接听键:“喂?”
“颜悦。”他的声音有点无力,这段时间兰凯很忙,他应该是累了。
“有什么事吗?”
“奇怪,我又看见你了。”他说。
“我刚才去兰凯搬钢琴了,你看见我,没有什么奇怪的。”
陆梵翊那边却是久久的沉默,我以为信号不好,手机断线了:“喂?”
“钢琴?”他的声音比刚才高了一点。
“嗯。兰凯以前用的那架钢琴,我搬回来了。”
他又沉默很久,才说:“你弹首曲子吧,让我静一静。”
“现在?”
“现在。”
我将手机放在钢琴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即刻浮现出《冬之旅》的“晚安”章,于是抬手上键,可弹到一半时,忽然想起舒伯特当初写的这组曲子是源于威廉·缪勒的诗歌,诗歌写的是一个失恋的旅人孤独度过冬天的故事,曲风凄婉,我不禁心有惴惴,停了下来。
默默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几秒过后,听见他问:“为什么不弹下去?”
我默然说:“我……我忘谱了……”
“你没有忘。忘谱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他顿了一顿,“而且,你从来不会忘谱。”
“我弹另一首吧。”我改弹了柴可夫斯基《天鹅湖》里的一小段。《天鹅湖》的芭蕾舞剧原本源自一个童话,我以前看过两次,两次的结局却一悲一喜截然相反,令我费解。
毕竟很久没有练琴,连自己都觉得生疏了,弹得很不灵活,陆梵翊肯定听出来了,因为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他说:“《冬之旅》的‘晚安’弹得比较好。骆颜悦,这是我最后一次打扰你,以后不会再来……晚安。”
他的话一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我没听明白,他说的“不会再来”是什么意思?
阳台外响起风吹树叶的声音,一种预感毫无预兆地袭来,我打开落地窗,走出阳台,陆梵翊的车正停在下面,车灯忽然亮起,这辆车从小区门口离开了。
睡前找书看的时候,放置在书架角落里的德语摘抄本映入眼帘,翻开摘抄,第一页摘录的就是威廉·缪勒的《冬之旅·晚安》,当时心血来潮,还试着翻译过:
我来时孤单一人
我走时,仍会孑然一身
五月鲜花遍地,对我殷殷垂询
她谈着爱情
母亲忆起婚姻
而如今,世界遍布阴冷
前路的雪厚厚一层
何时启程,我不能决定
黑暗的路,却由我追寻
伴随我前行的,只有月下的阴影
雪下的大地一片苍茫,我寻找鸟兽的归迹
不该再徘徊等待,总有一天必须离开
随它狂吠吧,离群的犬
既然主人已将它锁在门外
如同流浪是爱情的宿命
这应该就是上帝的安排
她曾来过
最后离开
亲爱的你,晚安
我不愿打搅你的安宁
也不会把你从梦中扰醒
你连脚步声都不会听到
因为我将悄悄离去,轻手掩门
走出大门,我会对你道一句晚安
你就会知道:
你就在我心里,片刻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