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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回到兰凯后,辰羲的电话经常没有人接听。阿姨说他有时在家,有时会因为事情多,忙得整夜都待在公司里。最近一次跟他通话的时候,他说比较忙,因为旗盾在准备并购一家小型企业。
颜灵这两天都在处理公事,放风筝那天以后,我们只在昨天吃过一次饭,她开始对僵持的洽谈显得不耐烦:“我本来想这个项目不大,谈起来应该很简单,谁知道谈了这么多次都谈不到一起。”
我安慰她:“不要着急,稳一点。这家旅行社既然有意要跟银叶合作,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至于细节问题,你多跟陪你来的人商量,不违背原则的条款可以稍作让步。谈生意都是这样,刚开始两方的预期都会比较高,免不了各退一步,才能达成共识。”
“哥哥也这样说,他还替我参谋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可以签合约了。可是,要是瞿肖阳来谈,就肯定用不了这么久。”颜灵垂着头说。
我笑道:“为什么跟他比?瞿肖阳已经在这个圈子里这么久,要是没点本事,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你才刚回国不久,时间还长,怕什么?”
“姐姐,我有时候觉得,你跟瞿肖阳说话挺像的,还有哥哥,你们都这么不慌不忙,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那我爸爸就不会成天在我面前肖阳长肖阳短的,搞得我就好像隐形人一样。”
说来说去,颜灵竟然是在吃瞿肖阳的醋,为韩叔叔忽视了她而感到委屈。不过,我可不认为我有瞿肖阳的本事,只是有时候跟他出去谈项目,耳濡目染,多少会受一点影响。他们都是这样,就算情况再糟糕,永远不自乱阵脚。我跟颜灵一样,还没达到这样的境界。
我问她:“在陆梵翊家里住得习惯吗?要是不习惯,就搬到我家里来。”
颜灵一下子笑容满面:“习惯,当然习惯。你都不知道,我在兰凯撞见严寓欢好多次,她见我和哥哥在一起,脸上那个表情啊,连妆都气花了还要假笑,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
我撇她一眼:“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你吃得怎么样,睡得好不好?你从小就挑床,到了新地方就整夜睡不着觉,吃得也挑,什么东西只吃蒸的,什么东西只吃煎的炸的,要是你不喜欢,做得多好吃你都不动筷子,我还不知道?”
颜灵笑说:“我当然更想跟姐姐住在一起了,不过,再过几天,让我再气她几天。反正哥哥也没有阻止我。”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已经陷在跟严寓欢的斗争中不能自拔了。
“你干嘛叹气?我又不是在阻止哥哥找女朋友,他是真不喜欢严寓欢,要不然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哪里还到得了今天。”
颜灵的想当然可能有她的依据,不过,严寓欢也确实找陆梵翊找得很勤。感情的事情好像很复杂又好像很简单,其实很难说得清,有时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昨天聊完以后,颜灵今天果然顺利跟旅行社签下合约,下午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字里行间、连标点符号都是兴奋,还说当晚就要跟同行的人一起庆功。
我给她回信息:庆功归庆功,你不会喝酒,少喝点。
这丫头却有恃无恐:喝醉了有什么关系,我可以让哥哥来接我。
第一次跟着瞿肖阳谈成一项合作案的时候,我多半也是这样的心情,因为回兰凯的路上,瞿肖阳带着看异类的神情看了我半天,他见惯了风起云涌,自然体会不到菜鸟第一次寻找到存在感的可贵价值:“颜小姐,这么小的事情,也值得你兴奋成这样?”
下班的时候,在长廊上碰见了严寓欢,她穿着橘黄色的长裙,披着西装外套,朝我走来,笑吟吟地说:“你终于下班了?我等了你半天,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喝杯东西吧。”
我们到了一间僻静的咖啡馆,正值吃饭时间,咖啡馆里的人比较少,我们上了没有客人的二楼。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桌后,寓欢才摘下墨镜。
她笑着说:“上一次忘了问你,唐樱还好吗,我花了很多时间,找过很多以前的同学,都没有找到她的联系方式。”
我拿出手机:“你等一下,我有唐樱的号码。她挺好的,现在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工作。”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改天我再问你要吧,出来得匆忙,手机都忘在酒店房间里了。工作的时候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很多朋友都没有联系过了。唐樱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昨天刚跟她通完电话,结婚的日子定在明年三月。”
“时间过得真快,回想以前,我们三个经常玩在一起,她的歌唱得好,我的舞跳得好,你的钢琴弹得好。一转眼,你们都要结婚了,青春岁月还真令人怀念。”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姿态极优雅,“哦,说到结婚,颜灵和她在国外的男朋友也应该准备结婚了吧?”
我一阵诧异:“我没有听颜灵说起过。”
她张大了嘴巴:“她从来没有跟你说?她在英国交的男朋友,好像是学建筑设计的,难道他们已经分手了?”
“我也不太清楚,颜灵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她的男朋友。”
她似笑非笑地说:“算了,不管她有没有男朋友,我想问问你,她到底想怎么样呢,凭什么天天缠着梵翊,还一直赖在他家里不走?而且故意处处都跟我过不去,她为什么要阻止我和陆梵翊在一起?”
我才明白她是因为受了颜灵的气,找我出来诉苦。陆梵翊和我一样,都把颜灵当妹妹,虽说颜灵认识他的时间比较晚,可关系是一样好的。虽然我和陆梵翊已经没有关系,却不代表颜灵也要跟他划清界限。她住在陆梵翊家里的确有向严寓欢示威的意思,但毕竟经过了陆梵翊的同意。在她选择住在哪里这个问题上,我也完全尊重颜灵的意愿,她可以住在我家里,也可以住在陆梵翊家里,没有什么不一样。我看了看对面的寓欢,只能说:“颜灵的性格很直率,有时候就像小孩子。陆梵翊把她当妹妹,一直以来都比较迁就她。”
她冷笑一声:“小孩子?拜托,她早就已经成年了,还这么不成熟,因为从小被人宠着就可以为所欲为?她是你妹妹,又不是陆梵翊的妹妹,他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两家也没什么交情,梵翊根本没有义务照顾她,凭什么要迁就她?”
她的冷笑让我毛骨悚然,颜灵虽然经常在口头上跟她过不去,不过,她跟陆梵翊之间的问题,归根到底是不是因为颜灵都还不一定:“你的这些问题我回答不了,或许你直接跟陆梵翊沟通会比较好。”
她笑得无懈可击:“我当然会跟他沟通,只要你们不再阻止我们见面就行了。”
我觉得她的斥责真是不可思议:“陆梵翊想去哪里,谁都阻止不了,颜灵也不例外。”
“那你呢?”说话间,她的手提包里响起手机铃声,但她面不改色,依旧问我,“你呢,你妹妹不阻止,你也不会出马阻止?”
我听着她包里的手机铃声,淡淡地回应:“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你们的事情产生过兴趣。”
“最好是这样,”严寓欢依旧忽视着手机铃声,看着我沉默了几秒:“既然把话说开了,那就一次性说完吧。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挺不公平的,有些人想要的东西,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而有些人,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得不到。以前你想要陆梵翊的时候,就能跟他在一起,就连过了这么多年,你想要辰羲,还是能跟他在一起。我输在哪里?从小到大,我走到任何地方,都能成为焦点,周围的人夸我漂亮,聪明,会说话。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外貌吗?我承认你长得很漂亮,可是如果我不美,又怎么能当明星呢。能力吗?我完全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境吗?我家里的财产就更加不用说了。花心思追求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兰凯,他们想尽办法请我吃饭,无论我有什么要求,不管相隔多远,一个电话就能随叫随到。骆颜悦,你觉得我不如你吗?”
我端起杯子给自己灌了一口咖啡:“就像你说的,你什么都有,也能吸引到这么多人,却还问我这样的问题,不觉得是多此一举吗?”
手机铃声停了又响,她还是没有接听:“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是我想要的。我就是不明白,陆梵翊跟你早就已经结束了,说得直白一点,依你现在的层次,有了辰羲就该烧香拜佛了,不是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还要放任你妹妹去勾引他?难道你觉得辰羲的家底不够厚?还想要一个备胎?你就不怕有一天辰羲看清你的真面目以后会幡然醒悟,到头来你两头都空?”
原来她以为颜灵跟她过不去,都是我在背后指使。她拿唐樱当幌子,兜这么大的圈子打听颜灵的情况,绕着弯向我宣示她对陆梵翊的主权,这样的苦心经营只让我觉得滑稽:“你想太多了。如果你要跟陆梵翊在一起,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就好了,我不是你的假想敌。至于我有没有高攀辰羲,是看上他还是看上他的家底,或者有什么真面目,这都是我的事。看来我误解了你把我约出来的用意,既然你并不是想叙旧,我也不奉陪了,再见。”
话一说完,我起身下楼。下楼的时候,身后传来严寓欢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不是早就说了我没时间,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懂啊!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求求你多照照镜子,别再烦我了行不行……”
托白天跟严寓欢见面的福,晚上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在做梦,梦见颜灵,也梦见了陆梵翊,两个人不断地跟我说对不起,被手机来电铃声吵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颜灵,这个时间来电话,什么事?”昨晚的庆功宴颜灵肯定一喝就倒,按道理她不会半夜醒过来。
“骆姐姐……”
我听不真切,隐约觉得颜灵好像在哭:“你怎么了?”
“对不起……”
我听得一阵迷糊,一下子没分清现实还是梦境:“颜灵,你说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我还在做梦……我刚才梦见你一直在跟我道歉,大半夜的,你的电话就来了……”
“你不是在做梦,我是韩颜灵,姐,对不起……”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我彻底清醒了:“颜灵,你别哭,好好说话,你在哪里?”
“我在……在哥哥家……”
我松了一口气,试着稳定她的情绪:“你别着急,慢慢讲,把话说清楚。”
“我不是故意的,”她忽而又止住了,哭语无伦次地说:“姐……我……我搞砸了……”
“什么搞砸了?你慢慢说……”
“我都搞砸了……对不起……”
“颜灵,你还在想着合约?你不是已经签完了?”
“合约……我签了吗……”
我这颗心翻来覆去好几轮总算落了地,这次的合作案对她那么重要,重要到连喝醉了以后都还担惊受怕,签好的合约哪有那么容易搞砸?我缓了一缓,对她说:“颜灵,你身边没有人在照顾你吗?陆梵翊呢?”
“哥哥……他……他怪我……他怪我搞砸了合约……”
这下我完全确定她已经语无伦次了:“颜灵,你先别挂电话。”
我爬起床开灯,找出另一部手机,拨通陆梵翊的号码,拨通了很久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颜悦。”
“颜灵喝醉了,她给我打电话,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你去看看她吧。”
他说:“她没事,有人在照顾她。”
我总算放了心。可是听他说话的声音也不是那么清楚,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也喝醉了?”
“我很清醒,”他在手机那头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这是我最清醒的一天。”
这是什么意思?——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清醒,他说得这么夸张,话语间声音却仍然含糊。我担忧地问:“你们两个都喝醉了?”
他果然喝醉了,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话:“第一次见到你,我9岁,你跟你爸爸在种兰花,正对着我的窗户。过了两年零九个月,我搬家。高中第一个星期,你在全校面前弹了我的曲子。一年以后,你答应跟我在一起,过了两年,我在毕业前去了法国,上飞机之前,我说安顿好了我就会回来见你,你说要好好准备钢琴考试,在我去法国之前我们最好不要见面,免得你分心,但你说过,一定会等我回来……后来你突然就不见了,整整消失了八年。我记得够不够清楚?是不是跟你的记忆一样?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听他稀里糊涂地说了一通完全不搭调的话,前面清楚后面糊涂。他酒量这么好,要喝多少才能喝成这样?我看着天花板,无奈地问他:“陆梵翊,你喝了多少?”
他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回答我,哪里不对?”
我疯了,我居然跟一个喝醉的人较真:“我没有突然不见。你离开之前,说过不会再回来,让我不要再浪费时间等你,你说我们到此为止,各自保重。你到底喝得有多醉?竟然能把这一段忘掉……”
陆梵翊也跟颜灵一样语无伦次:“我一直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离开……就算你家里发生了变故,你说过会等我回来,不可能不联系我,也不可能让我找不到你……颜悦,我想了八年都没想明白这件事……”
我被他的醉话吓得慌了神:“你在哭?陆梵翊,你……你酒量这么好,酒品怎么这么坏……我说错了,我不该跟你较真……你别说话,躺下来睡一觉,等天亮了,你睡醒了就没事了。”
他并没有放弃说醉话:“颜悦,我爱你,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我告诉我自己,你就在这里,跟我在同一个空间里,只要我愿意找,就一定能找到你。给我机会,让我弥补错过的时间,回来……”
我的脑子一片空洞,缓缓说:“陆梵翊,我刚才做梦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颜灵说的醉话又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你还能把话说得那么连贯,没有太醉,就不要再吓我了,快去睡吧……”
“你爱我吗?”
不经意把手抬上额间,触到一层细细的汗,我觉得冰凉不已:“不爱。”
电话陷入沉默,我轻轻按下挂断。
还是凌晨两点半,拉开窗帘,没有路灯照射的地方一片漆黑,即使在黑暗中,仍然能感受到隔在外面的深重的寒意。
他的记忆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不再忠诚,大概是因为太过陈旧,一个个四季轮回以后,再清晰的脉络都会遥远得让人无法辨认。爸妈离开以后的一段时间,我也是这样,对蓬勃生长的记忆感到苍凉无力,真奇怪,现实中早已无布景无情节,甚至连主角都消失了,可这些记忆就是能够依照着自己的规律在脑子里近乎顽强地生长。后来,我决绝地斩断了跟它们的联系,于是生活开始对我慷慨。偶尔在不经意间与它碰面,发现对于我的记忆来说,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黑暗里的寒冷渗透进来,但离太阳升起的时间,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