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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所学校里,舞蹈课是唯一让我焦心的课堂,久而久之,每次上舞蹈课的前一天晚上,我就陷入失眠。至于其他时候,我和唐樱打打闹闹,也算过得惬意,日子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了一个月。
有一个下午,我们正在上口语课,班主任领着一个高高的男孩走进来,对全班说:“这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以后大家互相照顾一下,”他又侧过脸对身旁的男孩说,“你简单做一下自我介绍。”
这个男生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依照班主任的要求,他的自我介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我叫辰羲。”
大概因为他的眼神和语气都淡淡的,我身旁的唐樱靠过来,悄悄说:“颜悦,这人好酷!”
班主任指着我身后的劳动委员蔡子彦说:“蔡子彦,你去搬一组新的桌椅上来,到最后一排添一个位置,辰羲坐你的位子。”
蔡子彦答应一声,立即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腾空桌子给这个新同学,又匆忙跑出去搬桌椅。辰羲坐到了蔡子彦的位置上。
这一天正好是每月一次的劳动日,上个月已经按座位分好了整个学期的任务,我和蔡子彦负责打扫整个生物园,下课以后,值日组长走过来对我说:“颜悦,先前分配的是你和蔡子彦一组,以后你就和新同学一组吧,还是负责植物园,你告诉他一声。”
“好。”我转过头,这位新同学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我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他慢慢抬起头来,一脸疲惫地睁开眼睛:“什么事?”
我尽量言简意赅:“今天是学校的劳动日,待会儿最后一节课,我和你一组,要去扫植物园。”
他摸着额头,还是迷迷糊糊地:“劳动日是什么?”
我解释说:“就是……全校的清洁,每个月都有一次。放工具的地方……很难描述,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就知道在哪了。”
唐樱转过来笑说:“不难描述,人多到挤都挤不进去的地方就是了。”
“嗯”。他往后一靠,舒服地倚在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
又一节课下课后,这个奇怪的新同学跟着我到清洁物品摆放室拿了工具。
唐樱的描述是对的,由于工具统一放在走廊最深处的劳动工具摆放室里,到了劳动日这一天,这条长长的走廊就塞得水泄不通,进去也难,出来也难。我跟辰羲刚拿了工具出来,走廊里的人就变得特别多,拥挤又喧哗,我怕他跟丢,待会儿不好找,于是回头说:“你认准我,跟上来。”
他的声音就在身后:“认准了”。
我刚跟辰羲说完话,回过头想往外走,不知道哪个班的男生突然被推了一把,朝我迎面撞过来,我吓得赶紧往后退,一双手环住我的肩膀,很有力地把我拉到旁边,等我回过神来,看见辰羲的手臂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撞人的那个男生连忙向他道歉。我看见辰羲乍然皱起的眉头:“你没事吧!”
辰羲朝我摆摆手:“没事,我走前面,你跟着。”
我跟在他后面走出走廊,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走廊里还是水泄不通,学校干嘛不换个地方放工具……辰羲在前面问我:“走哪边?”
我跟上他:“这边。刚才谢谢你。”
他默默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他是被撞疼了还是本身就不善于表达?
“你叫什么名字?”他扭头问我。
“骆颜悦。”我答道。
“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我叫辰羲。”他笑起来干净透明,大概是因为那天的阳光很好。
“我知道,晨曦,就是太阳升起时候的光线。你姓什么?”第一次跟我解释“晨曦”的时候,爸爸说它是太阳时升起的第一道微光,真好的词。
他笑了笑,解释说:“不是‘晨曦’。把那两轮太阳去掉,我姓辰,名羲。”
原来是辰羲,不是晨曦。
学校的植物园很大,小径纵横,幸好南方的十月落叶很少,两个人花半个小时也能清扫干净。我很喜欢这个月份的植物园,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午后下过一场大雨,空气很清新,只要吃半颗抗过敏药,就不用再戴着几乎让自己窒息的口罩。植物园里有一株从日本移植过来的松月樱,听说还没有开过花,南方温暖的气候让它生长得与其他树木一样茂盛。这棵树种在整个植物园的中央,扫到松月樱旁边的时候,看见辰羲正闭着眼睛坐在树下。他睁开眼睛时,问道:“这是什么树?”
“樱花。它叫松月樱,种来学校以后还没有开过花。”我抬起头仰视这棵树,真希望我们明年能看到它开花。
“骆颜悦。”他叫我。
“嗯?”我还沉浸在关于樱花的想象里。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我有点惊讶,我见过他?那我怎么想不起来——“是吗?什么时候?”
他想了一下,起身说:“我可能认错了。走吧。”
这一年的十月下了好几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在南方并不是绝对的定律,有时候一场雨过了,凉了几天,气温又会再次回升,反反复复,迂回曲折地从秋入冬。有一个早上,我从宿舍出来,发现天阴阴的,成朵成朵的乌云正聚拢过来,我不得不催促自己快速吃完早餐,可是天变得很快,刚出餐厅的门,忽然下起大雨,溅湿了我的白鞋子,迫于雨势,我只好避回餐厅。
“颜悦,一起走。”陆梵翊从我身后走上来,撑开手里的伞。
“好。”我的运气不错。
雨很大,哗哗啦啦地,落到地上溅起无数小雨花。其实我喜欢下雨的日子。
他一手撑伞,一手扶着我的肩,我们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走在雨里,我突然想起舞蹈课,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笑什么?”他问我。
我对他说:“像不像在上舞蹈课?”
他愣了一愣,随后浅淡一笑:“不像。”
“不像吗?”我倒觉得挺像的,都要这么小心翼翼。
陆梵翊说:“舞蹈课你没有那么好的心情。”
他居然知道我不喜欢舞蹈课?——“你怎么知道?”
他侧过脸看了看我,笑而不语。我感觉到心脏莫名地猛跳了一下,就好像跳舞的时候突然又踩了他好几脚,心虚地把视线移开时,看见辰羲撑着伞从我们身边走过——快上课了,他为什么往回走?
到了教学楼下,陆梵翊收起伞,我才看到他的右肩已经湿透了。
我恍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
“又在想什么?”陆梵翊扬了扬手里的伞。
“没有,”我抱歉地说,“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没关系,待会儿就干了。”说话间,他扬起手拂过我的额头,大约是收伞的时候雨滴正巧滴在我额头上了。他的手竟然比我的额头还暖,我这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冷僵了。
回到课室,唐樱见我两手空空:“没带伞吗?”
“昨晚忘了带回宿舍,还好有人顺路把我捎回来了。”我一边回答唐樱,一边看着挂在桌子旁那把蓝底白花的伞,这是今年七月份,我被大雨困在一方屋檐下的时候,有个奇怪又好心的人路过,送给我的。
唐樱笑着凑过来,倚在我身上问:“运气真好,我很想知道,是谁这么顺路?”
我从抽屉里拿出书来:“陆梵翊。”
“哦……哦……哦……”唐樱拉长声音,笑着“哦”了好几声,又往陆梵翊那边望去,“骆颜悦,你们两个有古怪啊……”
“什么古怪?”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陆梵翊似乎感觉到我们在看他,他的目光就在一瞬间突然撞上来,我紧张得不知所措,霎时愣在那里,那感觉真像又踩了他几脚……
唐樱笑得一脸灿烂:“喂,老实说,你觉得陆梵翊怎么样?”
自从我跟陆梵翊搭档跳舞,唐樱就爱拿我们开玩笑。我翻开手里的书,挡住脸反问她:“什么叫陆梵翊怎么样?”
唐樱还不放过我,继续追问道:“你真没劲,连这个都答不出来。就是——你觉得陆梵翊这个男生,好还是不好?有没有比别的男生更好?”
她这样认真地问,我就更认真想了一下,除了是舞蹈课的搭档,我跟陆梵翊平时并没有什么交集,再说,我就他一个搭档,也没有别的男生作对比啊……结论就是,她的问题太难回答——我不要回答。
唐樱没再追问,她转过身,看着我身后空荡荡的桌椅:“辰羲怎么还没回来?”
我朝后面望了一眼:“刚才在校道上遇到他了,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要回去拿。”
话音一落,上课铃响了,辰羲踏着铃声从后门走了进来,唐樱说:“也没见他拿什么东西呀。”
我回头一看,辰羲手里除了一把伞,确实什么也没拿。
他坐下的时候,见我们两个人都看着他,半笑半不笑地问:“我脸上有花?”
我和唐樱不约而同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