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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恒前些年才来永安城, 自然不认得韩悯。
听小厮说来,不过是一个被抄家下狱的公子哥儿,也就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韩悯只瞧了他一眼,却低头问温言:“那卖扇子的老人家后来怎么样了?”
温言道:“我……”
季恒朗声打断他的话:“温公子善心, 自然是……”
韩悯拍了拍温言的肩, 转过头, 正色道:“季公子,季家没有家教, 李家也没有教你么?”
季恒道:“你也知道李家, 我舅舅……”
“信王爷?”
“正是。”
“你喊信王爷‘舅舅’, 既然要比,你知不知道我喊他什么?”韩悯笑了笑,“我随圣上与五王爷,喊他‘小叔叔’, 这样算来, 好像是父辈比母辈近一些。再者,你也不姓‘李’,又不是他儿子、我弟弟,这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
季恒被他呛得一噎, 随即道:“你放屁, 我舅舅哪有你这样一个侄儿?”
“有或没有,待小叔叔从明山陵寝回来,季公子去问问便是了。或许季公子等不及, 直接去问问圣上或五王爷。”
季恒面色铁青, 牙齿咬得咯咯地响。
他做的那些事情,信王李恕根本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去问?
要去问皇帝和王爷, 那就更不可能了。
韩悯一副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的模样,掩着嘴,惊呼道:“哟,想来是季公子混沌度日,不似温辨章温大人一般,有数年从龙之功,在朝中做官;也不似楚琢石楚探花郎一般,中过科举。因此也没有面见圣上与五王爷的机会。”
他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温楚两位大人原本就是人中龙凤,季公子怎么能跟他们相比?同聪明的朋友们在一块儿待久了,倒显得我愈发愚笨了。”
韩悯又舒了口气,笑着道:“不过,所幸我的厉害朋友们都不嫌弃我,能跟着他们混混日子,也挺不错的。”
他句句话贬低季恒,维护温言,说得又快,季恒就连跟也跟不上,哪里又能挑出他的错处来。
实在是说不出话,气得一句话也不说,就钻回船舱去了。
楚钰看着他回去,一下子就乐了,掐着韩悯的脸:“韩悯这张嘴啊,我今日算是第二回见识了。”
温言亦是失笑摇头,道:“恭王逼宫那日我没去,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
韩悯抱着手,得意地挑挑眉:“也是不一样的。”
对恭王和他的一群文人,要有理有据,一条一款都列出来,才能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对季恒这种拿舅舅的名头作威作福的,只要搬出比他厉害的人物就足够了,不用太多力气。
韩悯心情颇好,哼着小曲儿,靠在船头,翘着一条腿看风景。
鸳鸯湖有一个湖心小洲,据说是建城时挖湖,用湖底淤泥垒成的。
百年之后,淤泥之上生出竹树,又有爱好风雅的富商出资,在湖心修葺了一座翘檐石亭,此处便成游湖的一个必来之地。
此时画舫缓缓靠近湖心小洲,水波流动,隐约送来说笑声。
待靠近些,就能看见亭子里摆着几张桌案,案上各色时鲜瓜果。
有个蓝衫公子看见他们,站起来朝他们挥手:“来者可是楚琢石楚大人?”
楚钰应了一声:“正是。”他拉起韩悯的手:“走,过去看看。”
不过是文人之间的雅集,韩悯有两年没有回永安城,城中的公子哥儿们,仿佛都换了一拨。
从前都是他与傅让、卫归他们在一块玩儿,如今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也就凑不到一块儿去了。
他跟着楚钰行了礼,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捧起案上酒杯,闻了闻杯中略显绯红的桃花酒。
温言按住他的手:“不准喝,你喝了看不清楚路,把我推进水里怎么办?”
韩悯凑过去抿了一口,随后放下酒杯:“好了,就尝一口。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尝一口?”
温言偏过头:“不要,喝酒误事。”
韩悯便撑着头,颇有兴味地看着公子们说话取乐。
而后一艘熟悉的画舫靠近,季恒摇着折扇,走进石亭。
楚钰端着碟青杏,从人群中走到韩悯与温言那边,在他二人中间坐下,提醒他们一句:“季恒来了。”
韩悯随手拿了一颗青杏,咬了一口,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好酸。”
那季恒摇晃着折扇,同众人打了招呼,道:“听闻诸位在此雅集,不请自来,见谅见谅。”
他在永安城中的风评不是太好,但是碍于他的身份,众人还是朝他拱手问好。
季恒朝身后的小厮招招手:“正巧前几日得了一幅谢鼎元十年前的题字,给诸位雅士助兴。”
那小厮手里果然抱着一个锦盒。
谢鼎元的名头在大齐也不是虚的,他这话一出,旁的人也都忘记了季恒究竟是怎样的人,低声议论起谢鼎元来。
不过却听季恒悠悠道:“将题字给诸位一赏,也不难。只是窃以为,谢鼎元也是中过状元的人物,诸位文采过人,品行端方,自然可以观赏。至于某些仍旧戴罪在身的人,是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韩悯身上:“请韩公子避一避?也省得污了谢鼎元的字。”
那时韩悯正小口小口地吃青杏,酸得他直皱眉,根本也没在意他究竟说了什么。
众人都看向他,因他没怎么说话,方才也都没怎么注意他,大约此时才认出他就是韩悯。
有人迟疑道:“如此不好吧?韩公子……”
韩悯悄悄问系统:“你想不想看你的谢鼎元?”
系统忙道:“想!”
“那我让季恒自己把锦盒打开给你看看,要是假的,你可别失望。”
韩悯坐在位置上,毫不胆怯地回看过去,反问道:“这福宁宫我住得,封乾殿我上得,偏是这鸳鸯湖湖心洲我来不得了?”
他继续道:“谢鼎元不满宋国朝廷拉帮结派成风,这才愤而辞官。如今季公子借谢鼎元的字画要赶我走,岂不是借谢鼎元之名拉帮结派,更加令他不耻?”
“唉,罢了罢了,季公子容不下我。”
韩悯起身要走,低头拍拍楚钰的肩,对他道:“我去船上等你们。”
楚钰与温言自然知道他不会走,而旁人又哪里肯让他走?
他若走了,他们岂不就与季恒成了一类人?
所以他们连忙拉住韩悯。
“韩公子,韩公子,你别生气,这小洲谁都来得,就这样走了,算怎么回事?”
“季公子,你愿意把题字拿出来,便拿出来借我们看看。若是不愿意,也不用这般行事。”
季恒原本想借机挤走他,此时骑虎难下,只能自己打开锦盒。
韩悯偏过头,心道:“统统,来看啦,你最爱的谢鼎元来……”
话还没完,系统便嗤了一声:“这不是谢鼎元的字。”
“我看着也有些差别。”
只是韩悯还没说话,楚钰却“扑哧”一声笑了。
众人又看向他:“楚公子?”
楚钰掩面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诸位,不好意思啊,这是我闲暇时候的戏仿之作。”
季恒脸色一变:“你别胡说,我知道你和韩悯是一起的……”
“那确实是我的伪作。谢鼎元从前是宋国人,我也是宋国人,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江北念书,我看过他写字,也会写两笔。我看他的字在江南齐国千金难求,前几日一时兴起,就写了一幅玩儿。”
楚钰忍着笑:“原本是叫下人拿去烧了,却不想他们拿去裱起来,还拿去卖了,竟然还卖给了季公子。”
季恒道:“不可能,我找书画行的先生瞧过了,这……”
楚钰往边上一倒,靠在温言的轮椅边,仿佛是笑得没力气了。
“你看看那印章的右下角,是不是有竖向的条纹?那是我用萝卜雕的。把装裱拆了,‘谢’字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呆’字,是我写来笑话他的。”
他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儿,偏偏季恒死心眼,非要看看是真是假。
季恒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花了几千两……”
这幅字原本是他买来,想要在春日里雅集上显摆的,今日韩悯惹了他,就拿出来借机排挤韩悯,却不想连这幅字都是假的。
他正忙着拆纸,那头儿,楚钰也不想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银钱去买这一幅伪作,笑着抛了一枚青杏给韩悯,悠悠道:“那不是谢鼎元十年前的题字,是我十天前的伪作。”
正巧这时,一艘略显古朴的画舫不知不觉地靠了岸,杨公公与小剂子上了岸,不知为何而来。
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外面观望了一会儿,大约明白了事情之后,杨公公便让小剂子先过去。
小剂子小跑上前,对韩悯道:“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呢?”
韩悯问:“怎么了?”
小剂子道:“宫里来人了。”
这话他原本说的不大声,偏生季恒时刻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向,就为了抓住韩悯的把柄。
听他这么说,那还了得?
他便道:“想是圣上派人来问罪……”
小剂子平日里伶牙俐齿,到此时,反倒装得笨嘴拙舌:“这位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公子……”
季恒等着瞧他的笑话,韩悯心想着,他虽然与傅询在小事上不太对付,但傅询还不至于这个时候拆他的台,一看边上站着的是杨公公,也就放下心来。
他弹了一下小剂子的脑门,佯怒道:“话也说不清楚,去请那边的公公过来。”
杨公公已经离宫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见他年老,也就当他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杨公公在宫里伺候了这么些年,踩低拜高的事情,见的多了。
他有心帮韩悯出气,给韩悯行了礼,似是寒暄一般,道:“原本老臣带人已经到了柳府,就等大人回去领旨,却不想大人在此处,倒是让老臣好找。”
他整肃面容,正色道:“传圣上口谕,请韩大人入宫谢恩时,身着官服,也好让圣上看看,官服是否合身,若是不合身,再传织造府绣娘来改。”
韩悯早前就试过了一身官服,挺合身的,料想其他几件,也是照着那个尺寸制的。如今再提起,也是为了给他撑腰。
杨公公继续道:“前几日圣上见大人带的笔橐旧了,还是几年前用的那个,给大人挑了几个,也不知道大人用不用得惯,大人不用顾忌别的,怎么用得顺手,就怎么改。”
季恒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看了看周围众人。
他原本想借着这些人,教训教训韩悯,结果这些人不上套,还愈发嫌恶起他来。
一会儿说韩公子是罪臣,一会儿又说宫里派人来问罪,心思挺毒,怎么不盼人点好儿?
韩悯弯了弯眼睛,虽然傅询喜欢玩他的头发,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他面子的。
他向众人告辞:“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韩悯嘱咐楚钰:“你小心温言的腿。”
楚钰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安全送回去。”
“还有你和谢鼎元是同窗的事情,等我回来再审你。”
楚钰摆手:“你快去吧。”
韩悯朝温言挥挥手:“辨章,那我先走了。”
“去罢。”
最后韩悯想了想,将手里的青杏塞给季恒。
韩悯朝他挑了挑眉:“嗯?”
季恒的画舫上,描画着一枝并蒂红李。
红李与青杏。
青杏再怎么作威作福,也成不了红李。
杨公公和小剂子一左一右,拥着韩悯上了那条简简单单的小舟。
小舟行远,季恒在这里也呆不下去。
上船时,他一把夺过小厮手里“谢鼎元”的字画,连同青杏一起,丢进水里。
韩悯上的那条船很简单,船身不大,也没有太多的装饰。
韩悯认得这条船,他小时候和朋友们一起游湖,乘的就是这条船,从五岁到十五岁。
这条船是悦王爷傅乐的。
也不知道杨公公是怎么调动的。
韩悯走在廊上,转头去问杨公公:“你老怎么……”
杨公公把他往门前推了推,朝他使了个眼色。
韩悯有些疑惑,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青烟淡淡,临窗的软垫上,坐着一个人。
傅询一身皂青色便服,青玉冠束着头发,偏着头看向窗外水流,贵气却又闲适。
韩悯原以为是悦王爷傅乐或是五王爷傅让替他解的围,一脸高兴地推开门,看见是傅询,却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没行礼,傅询便道:“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韩悯摸了摸脸,他感觉自己明明没有很傻。
罢了罢了,傅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卖给他这么大一个人情,可以勉强被说一次。
就一次。
韩悯上前作揖:“多谢陛下。”
傅询还没来得及说话,画舫颠簸了一下,韩悯没站稳,整个人往边上一歪,傅询伸手要扶住他,把他往自己这里拉了一把。
眼看着韩悯要扑进他怀里了,傅询连另一只手都抬起来准备好了。
结果韩悯抱住他的胳膊,一下子坐地上了。
韩悯干笑两声:“失礼失礼。”
傅询悄悄收起想要揽住他的另一只手,若无其事道:“不妨事,过去坐好。”
“是。”
韩悯整理好衣裳,在他面前的软垫上坐下,中间隔了一张方形小案。
案上放着些时鲜水果,韩悯捻了一颗小樱桃来吃,一边问:“陛下怎么会过来?”
“今早派人去柳府给你送东西,我原本在宫里等你过来谢恩,结果他们回来说你不在。”
傅询不动声色地将果盘拨转一圈,让小樱桃那一边在他正对面。
他继续道:“向小王叔借了画舫过来游湖,正巧碰见了。杨公公和小剂子出来寻你,想找你快进宫谢恩。”
韩悯问:“那赏赐已经到了柳府吗?我要现在回去吗?可是我要是现在进宫谢恩,要找谁谢恩?”
傅询便道:“不急,也已经吩咐了柳府不用着急,等你玩够了再回去。”
韩悯面露难色,望了一眼窗外。
傅询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听见他说:“那应该把楚钰和温言一起带过来的。”
你竟然敢在朕面前提别的男人,还是两个!
傅询面不改色道:“已经走远了,来不及了。”
“那好吧。”韩悯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撑着头,随口道,“从前来游湖,都是一大群朋友一起来的,和你单独来,好像还是头一次。”
“是。”
韩悯笑了笑,低头看见案上摆着酒壶,就拿起酒壶倒了半杯清酒。
他未满二十,很少饮酒。
傅询皱了皱眉,问:“方才在外边也喝酒了?”
韩悯闻了闻衣袖,笑着道:“就喝了一口,温辨章怕我把他推进水里,就没有再喝。”
他捧起酒杯,垂眸看了一眼:“方才喝的和这个有些不一样,那个有点红,还有些甜。你这个……没什么颜色。”
傅询还没来得及拦他,他就端起酒杯仰起头。
也小心得很,就抿了一小口,却不防这东西实在是太辣,呛得他直咳嗽。
韩悯以袖掩面,偏过头去咳了一阵:“我……我的天啊,你喝这个?别、别是放在这边诓我的。”
傅询笑了一声,抬手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还端到韩悯面前晃了晃。
韩悯一边后退,一边摆手:“不了不了,你自己来吧。”
攀比一般,傅询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用衣袖掩着,还有些咳嗽,韩悯瞧着他喉结上下滑动,脸也不红一下。
韩悯惊叹道:“喔!你好厉害啊。亏得当时在桐州,爷爷要喊你喝酒,我还帮你挡了一下,原来你会喝啊。”
傅询放下酒杯,烈酒灼喉,嗓音也有些沙哑:“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没成年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没成年怎么了?我年轻啊。”
傅询抬起手,用拇指按了按他因为咳嗽而微红的眼角,被韩悯拍开了。
韩悯凶凶的,威胁道:“别乱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傅询低笑一声:“我想做什么?”
“你想玩我头发。”韩悯十分正经,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一字一顿道,“不行。”
“啊……是,又想动你的头发了,不行就不行。”
傅询收回手,把果盘转了一圈。
韩悯低头剥果子吃,良久没听见他说话,便以为他因为自己不让他玩,就生气了。
于是他剥了两个果子,分给傅询一个,又找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在西北带兵的时候。”
原来如此,韩悯了然。
这儿的淮江将地域分做江南江北两边,江南就是他们大齐,江北是宋国,谢鼎元与楚钰原本就是宋国人。
傅询十五岁带兵,再加上信王爷李恕,之前几代人的鲜血,一路逼近,将西北边也收入大齐囊中。版图上,逐渐显现出将宋国包围的情势来。
西北苦寒,应当会喝一些烈酒取暖。
傅询轻描淡写道:“有的时候大漠里传来狼嚎,晚上睡不着,喝一点会好一些。”
韩悯明白了,点点头,好兄弟式的拍拍他的肩:“辛苦了,和平的卫士。”
傅询一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道:“应该的。”
许是同时喝了两种酒,不怎么喝酒的韩悯有些受不住,他揉了揉眉心,想要趴下睡一会儿。
可能有些御前失仪的嫌疑,于是他特意征求了一下傅询的意见。
傅询答应了,他才理了理衣袖,在案上趴下。
才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忽然坐起来。
他认真道:“不许玩我头发。”
他大约是被吓着了,傅询失笑:“好。”
酒水作用,再加上早晨是被楚钰硬拉起来的,傅询就在旁边,韩悯睡得很熟,傅询连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什么反应。
反倒咂了咂嘴,把他的胳膊抱住了。
中间隔着一个小案,有些别扭,傅询就坐到他身边去,让他抱着。
结果韩悯没有任何逾越的意思,说抱着他的手臂,就只抱着他的手臂,绝对不往前一点点。
傅询一开始想不明白,后来他明白了,韩悯抱他的这个姿势——
和他晚上睡觉时,抱着那柄长剑的姿势,一模一样。
第一次这样讨厌自己的佩剑,傅询望向窗外。
他随手端起案上酒杯,闷了一口。
要放回去时,才发现自己喝的是韩悯喝剩下的半杯残酒。
傅询耳根微热,将那酒杯推倒。
倘若这是韩悯看见,一定要笑话他。
可是从前在西北,他夜里喝了酒,也总是想见韩悯,想得耳根通红。
到了正午,画舫靠岸,韩悯被船板晃动惊醒,睁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房里,抱着的也不是那柄剑。
他松开手,傅询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甩了甩胳膊。
韩悯不大好意思,帮他捏捏胳膊:“对不起。”
知道画舫靠岸了,但他见傅询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疑惑,也没有动。
傅询道:“等你玩够了再回去,不着急。”
宫人们早已捧着各色食盒,在岸上等候。
再由船上伺候的人将食盒接过去,在案上摆开。
碟子不大,都是十分精致的菜色,放得稳稳的。
不用人布菜,仍旧只有他们两人。
小的时候,朋友们经常在船上一呆就是一整天,韩悯也不觉得奇怪,坦然受之。
一面闲聊,慢腾腾地吃了半个时辰的午饭。
留下宫人收拾东西,他二人出去在船尾站着吹吹风。
三月份的午后已然有些燥热,早晨游湖的画舫此时都已经靠了岸,湖水碧蓝,延扩千里。
韩悯睡了一觉醒来,精神得很。
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鼓鼓的,他就偷偷地躲在底下抻开手,伸懒腰。
傅询与他并肩站着,看见他的小动作。
韩悯回头,发现他看自己,便朝他笑。
湖上吹东南风,此时,江上有两艘小舟借风顺水,迅速靠近这里。
傅询余光瞥见,凝了凝眸,迅速反应过来,抓着韩悯的手,把他送回船舱。
他语气严肃:“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