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心思不纯

岩城太瘦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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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光明亮, 柳停站起身,从他手里拿过包裹。

    韩悯还以为他不想把衣裳给自己了,伸手想要拿回来:“师兄……”

    柳停拍开他的手,打开包裹, 将里边的衣裳抖落开。

    “站直了。”

    他提着衣领, 用衣裳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肩宽与袖长, 又低头看看衣摆。

    韩悯忙道:“特别合身的。”

    柳停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分明就长了一些,师兄再给你改改。”

    “谢谢师兄。”

    他将衣裳搭在臂上, 走到坐榻上, 拿出一个装着针线剪刀的绣篓。

    韩悯端来烛台, 放在他身边。

    “师兄什么时候会做这些了?”

    柳停将衣裳铺在榻上,用布尺量了尺寸。

    “学宫里常有穷苦学生,吃不好穿不好,又不肯穿裁缝做的新衣裳, 我就特意找了一些便宜的旧布给他们做。不是什么好衣裳, 不过他们肯穿就好。”

    他将绣篓递给韩悯:“穿针。”

    “诶。”

    韩悯在榻边脚凳上坐下,就着烛光穿针引线。

    柳停量好了尺寸,转头看他穿针。

    好几回也没成。

    他叹了口气,从韩悯手中接过针线:“我来。”

    他是已经做习惯的, 很快就开始给衣摆收边。

    柳停盘腿坐在榻上, 凑近蜡烛,仔细地缝衣裳。

    他问韩悯:“你是不是总在夜里看书,把眼睛给熬坏了?”

    韩悯赶忙否认:“没有啊, 我就是不会做这个。”

    柳停笑着摇摇头, 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儿,他就将衣裳重新改好了。

    “你去试试。”

    韩悯抱着衣裳,走到里间屏风后。

    柳停想要将绣篓收拾好, 又看见裁下来的一段布料,随手拿起来,缝了两针。

    换好衣裳,韩悯提着衣摆,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师兄?”

    柳停抬眼:“你来。”

    柳停为人温柔儒雅,做的衣裳也是素净温和。

    雪青的衣料,给韩悯做衣裳,舍得放量,宽袍大袖。

    倘若有风吹过,便是最风流不过的。

    韩悯站在他面前,抬着手:“好看。”

    “是。”

    柳停将手里的布料往外一翻,就将其变作一条同颜色的发带:“还有三个月就用不上了,绑着吧。”

    “诶。”

    韩悯将自个儿头上的发带扯下来,接过师兄手里那根,抬着双手,拢了拢头发。

    柳停站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襟,忽然想起什么:“你既没有穿过这衣裳,有个东西你知不知道?”

    “什么?”

    柳停拉开他的衣带,韩悯不自觉后退一步:“师兄?”

    他拽着韩悯的衣襟,从内袋里,拿出三张银票。

    “你看,你果然不知道。”

    “这……”

    “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这就没猜到?”

    韩悯绑好头发,傻乎乎地笑了笑。

    他在正事上心思多些,于身边人,倒是从来都不留心眼儿。

    柳停将三张银票拍到他手里:“给你罢,现在也不算迟。”

    “还是不要了,我现在又不缺钱。衣裳我穿走,银票就……”

    话还没说完,外边传来敲门声。

    江涣站在门外:“韩悯,我方才去恭王那边,圣上说,你要看卷宗,自己去跟他说。圣上不让我直接把卷宗拿给你。”

    韩悯应道:“知道了,谢谢江师兄。”

    “不客气。”江涣顿了顿,转身离开。

    韩悯瘪着嘴,有些丧气。

    柳停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不想跟傅询说话。”

    “嗯?”

    他总是习惯像从前那样,直呼傅询的名字。

    韩悯改了口:“我是说圣上。”

    “他怎么了?又欺负你了?”

    “他这个人真是烦死了。”

    韩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不想跟柳停多说这些事情,便道:“天不早了,师兄,我先回去了。”

    “好。”

    这是韩悯回到永安城后,不在福宁宫睡的第一个晚上。

    杨公公与柳老学官老友重聚,吩咐小剂子照顾好韩悯,就和老朋友说话去了。

    小剂子原本要在外边守夜,被韩悯赶回去睡觉了。

    韩悯写了两页书稿,也要上床去睡。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

    他侧躺着,盖着被子,蜷着身子。

    柳家人还像他小时候那样待他。

    他跟着柳老学官念书的时候,背不出文章,就被柳老学官带回来,背完了才能回去。

    有时天晚了,派个小厮去韩家说一声,他就在柳家住。

    他就住这间屋子,陈设都没有变。

    韩悯枕着手,掀开素色的帷帐,看了一眼挂在银钩上的长剑,稍微安下心来。

    但还是没那么容易睡着,他想了想,唤醒系统:“统啊,说说话吧。”

    “你想说什么?”

    “我今天看见老师,突然好想现在就把爷爷接回来。”

    “是吗?”

    韩悯翻了个身,抱住锦被:“爷爷也应该过上这样的日子,养养鸟呀,和老朋友说说话呀。在桐州时,我最害怕的就是爷爷可能会忽然走了。”

    “那就快点把他们接过来吧。”

    “嗯,下次交书稿,我去问问葛先生,原先的宅子买下来了没有。也不知道院子哪些地方要重新修一修。”

    韩悯睁着眼睛,想了想,又道:“统子,我们养一只猫吧?”

    “养猫做什么?”

    “给你附身啊。”韩悯“狞笑”,“向系统猫猫伸出我的魔爪。”

    系统很配合地惊恐喊道:“啊!你这坏人离我远一点!”

    他们两个人都觉得这样有点傻,很自觉地没有再演下去。

    静了一会儿,韩悯轻笑:“说真的,养一只猫,我天天让它喝鱼汤。从前在桐州没有条件,等宅子弄好了,就可以养猫了。”

    系统畅想道:“我想要白色长毛的,最好是鸳鸯瞳。”

    “要求还挺多,那你就想着吧。”

    “我都跟着你这么多年了,我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也不满足。”

    “好好,我尽力,我尽力。”韩悯又问,“你还想当其他的小动物吗?那时在柳州附身的黄狗,你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再别提那件事情了,丢脸死了。”

    “哦,那养一只小黄鸭?”

    系统忽然变成明朗又暴躁的男声:“你才当鸭子!”

    韩悯睁开眼睛:“呀?你怎么不是电子音了?”

    系统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一时间没忍住。”

    “你……”

    系统解释道:“之前控制中心给我配了人声插件,还没调配好,刚才突然蹦出来了。”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成精了。”

    系统有些无语。

    只听韩悯又问:“对了,我好早之前就问过你,你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你一直没有明确跟我说,现在能说了吗?”

    “我就是个文人系统。”

    “上次问你,你也是这么说的。”

    系统思考了一会儿:“我还是帮你问问,傅询的皇后是男是女吧?”

    韩悯没有回答,狠狠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自己。

    系统道:“你睡得着吗?你就这么大动静,还把自己团得跟面团似的,等会儿睡不着别找我哭。”

    韩悯坐起来,摘下挂着的长剑,抱在怀里。

    “诶?”

    “反正傅询不在,他不会知道的。”

    系统拖着长音问道:“噢,那抱着这剑的感觉,和抱着傅询的感觉一样吗?”

    韩悯立即反驳:“我没抱着傅询。”

    “你没抱着他,你每次上龙床,每次把我屏蔽做什么?”

    “我和傅询在一张床上,你觉得你在旁边合适吗?”

    没有感情插件的系统理所当然道:“很合适啊,君臣同榻有什么不合适的?”

    韩悯正色道:“不合适。”

    “你们在榻上做什么不合适的事情?”

    “你好好说话。”

    “好,不合适的你们在榻上做什么不合适的事情?”

    “你再这样我把你屏蔽了。”

    系统却问:“你不生气了?傅询给你编辫子的事情?”

    韩悯不回答,面对着墙,一扯被子,准备睡觉。

    系统被他屏蔽了,独自一统待在空间里,无数次整理他收集来的无数书籍资料。

    抱着长剑也能睡得不错,韩悯没做噩梦,一觉睡到天色微明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

    顺便解除对系统的屏蔽。

    他出去时,江师兄正在院子里打拳,柳师兄靠在窗边看书。

    柳停听见开门的声音,便问:“起来了?”

    而后抬头,看见韩悯穿的是他制的那件衣裳,便笑了笑:“挺好看的。”

    韩悯站在廊下绑头发:“师兄的衣裳好看。”

    江涣道:“今日说好去找温辨章,你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

    吃过早饭,没坐一会儿,楚钰便到了。

    他一身华贵绸缎,镶金绣玉,在阳光下闪闪放光。

    不过他生来是一副“国泰民安”的好模样,也撑得起。

    他上前挽住韩悯的手,韩悯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楚钰问:“怎么了?”

    韩悯佯正经道:“我看你……”

    “嗯?”

    “比你的马车还漂亮。”

    楚钰捏住他的嘴:“牙尖嘴利的,又不分敌友,你还是别说话了。”

    他解释道:“今日不是要去见温大人吗?听说他人很正经,我穿得正式一些,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韩悯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啊,原来如此,你想得好周到。”

    楚钰牵着他的手往外走:“他不是还在养伤吗?我还特意给他预备了一车的药材,都是年前从北边收的。”

    韩悯试图劝解:“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辨章可能不会喜欢的。”

    楚钰摆手:“他喜不喜欢没关系,我先准备着就好。”

    楚家的马车华贵无双,大清早的行在街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江涣就是随手掀了一下帘子,外边就飞来一枝杏花花枝。

    正巧落在他怀里。

    江涣面色一沉,放下帘子。

    转眼见韩悯与楚钰都在憋笑,柳停面上也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有些羞恼,一抬手,将杏花丢进楚钰怀里。

    “冲着你的马车来的。”

    楚钰将杏花簪在韩悯襟上:“哪里哪里,分明是冲着江大人的才华样貌来的。”

    韩悯揽住柳停的肩,把他带到马车窗前,掀开帘子:“师兄,你试试。”

    没有花枝,倒是几个学宫学生——今日学宫休假,他们出来采买——停下脚步,朝柳停作揖。

    “小柳学官。”

    柳停眉眼带笑:“早。”

    不久便到了文渊侯府所在的巷子前。

    陋巷狭窄,楚家的马车竟然进不去。

    四人一齐大笑,没有办法,只能下车步行。

    巷子里买什么的都有,楚钰没怎么见过,缠着韩悯说话。

    韩悯轻叹一声,看向柳停:“师兄,你知道在桐州时,我带佩哥儿出去,是什么情形么?”

    他指了指楚钰:“就是这样的。”

    楚钰问道:“佩哥儿是谁?”

    “我弟弟韩佩。”

    “哦,也不错……”

    “今年六岁。”

    “韩悯!”

    “诶。”

    韩悯笑着摸摸他的手背,楚钰以为他要安慰自己,结果却听见他说。

    “有钱人真是太讨厌了。”

    他拍了一下楚钰的手背,说完这话,转身就跑。

    及至温府门前才停下,他回头朝楚钰“嘘”了一声:“我先进去看看,不知道他起来了没有。”

    韩悯理好衣裳,清清嗓子,叩了叩木门。

    院子里传来一声“门没锁”,韩悯才推门进去。

    温言就在院子里,坐在水井边。

    仿佛是才起,又或许是他这些天在家里养病,没什么人来看他,穿得也随意。

    就披一件外裳,松松垮垮地系着带子。

    见韩悯来,便放下手里的书卷。

    温言道:“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再没有旁人会来看我。”

    “哪里的话?肯定有别人来。”

    韩悯上前,一撩衣摆,在他身边坐下。

    温言又问:“你今日怎么这么早?”

    “起得早,就早些过来了。”韩悯按住他的手,“温辨章,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你说。”

    韩悯特别有自信地看着他:“我们感情好不好?”

    温言垂了垂眸,抽出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拐杖,把边上的木轮椅勾过来。

    见他沉默,韩悯有些急了:“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和你没和好吗?难不成你还看我不顺眼?呀……我哪里又惹你了?”

    温言拄着拐杖,跌坐在轮椅上,怕他摔着,韩悯还扶了他一把。

    韩悯拉住轮椅:“不行,你不说清楚,你今天别想走。我们感情不好?前阵子我天天顿猪脚给你吃,都把你养得胖了一圈,你现在说我们没和好,你玩弄我的友情。”

    温言轻声道:“我没有。”

    “那我们就是和好了?”

    他只是不大好意思说,却不想惹得韩悯这么大的反应。

    他低了低头,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我上回在你这儿看见谢鼎元的字帖,你能不能借我看看?”

    “好,我去给你拿。”

    “不急,不过是我昨日下棋输给师兄,他们让我……”

    温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冷冷地问道:“原来他们让你来向我要帖子?”

    “啊?不……”

    温言不再听他说话,推着轮椅就走,只道:“我去给你拿,你拿了就走。”

    也顾不得站在门外的三人了,韩悯连忙追上去:“温辨章?”

    门外站着的江涣三人直接推门进来。

    柳停道:“他心思细,性子直,大约是以为咱们把他当做下棋的赌注了。”

    那头儿,韩悯一路追着他,一路给他道歉,进了他房里。

    温言面色不改,把那封字帖翻出来:“给你。”

    韩悯摇着他的衣袖:“温辨章,我冤枉死了。”

    他硬着声调:“给你。”

    韩悯不接,蹲下身与他齐高,使劲摇他的衣袖。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轻看你,是他们非说你看不惯我,我们没和好,我就说我和你和好了,感情天下第一好。他们不信,我才说我向你借帖子的。”

    温言瞥了他一眼,表情微动:“真的?”

    韩悯重重地点点头:“真的,温辨章,温辨章。而且方才他们都还在外边呢。”

    “他们在外边?”

    “是啊,现在天底下文人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了。”

    温言早已缓过来了,但还是冷着脸:“你活该。”

    “那你不生气了?”

    他推着轮椅:“我出去看看,顺便帮你解释一下。”

    韩悯走到他身后,帮他推轮椅:“谢谢温大人。”

    走在窄小的石廊上,韩悯道:“我两个师兄都来了,还有一位楚大人,一直想认识你,所以也带他过来了。”

    “好。”温言思忖道,“你怎么会和他们一起过来?”

    “我不在宫里住,我搬去柳家了。”

    温言有些吃惊,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圣上肯放你走?”

    此时,又有个人推开文渊侯府的门。

    他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三个人,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三人站定作揖,他问:“韩悯呢?”

    楚钰道:“韩大人好像是惹了温大人生气,温大人气得推着轮椅就走,韩大人追过去赔礼了。”

    正巧这时,走廊上的温言问韩悯:“圣上肯放你走?”

    韩悯哼哼道:“他当然肯了,他为什么不肯?反正他最讨厌我了。”

    他推着轮椅走到堂前,然后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傅询有些无奈,抬眼看他,道:“原本是不肯的。”

    韩悯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松开木轮椅,温言往前滑了两步,才被他重新按住。

    口花花被当事人听见了,韩悯只好讪讪地朝傅询点点头:“陛下。”

    傅询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韩悯想了想,也不好松开温言的轮椅,楚钰便小跑上前:“我来我来。”

    韩悯只好向温言介绍:“这是楚钰楚探花郎,楚琢石。”

    “温言温御史,温辨章。”

    楚钰扶好轮椅,同温言打招呼:“幸会幸会。”

    温言不太习惯他过分的热情,或许又被他闪闪发光的衣裳晃了眼,只是扯了扯嘴角:“幸会。”

    “好好相处。”

    韩悯吩咐了一句,就走到傅询那边。

    “陛下?”

    “嗯。”傅询扫了一眼余下四人,“朕找韩悯有事,你们、自便。”

    说完,他就捏住韩悯的肩膀,要把他带走。

    柳停倒吸一口凉气,害怕韩悯被打。

    但韩悯愣是站着不动,傅询便松开手,帮他捋平被揉皱的衣料。

    他垂下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韩悯,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走嘛。”

    最终韩悯还是点了点头,傅询便轻轻地捏着他的衣袖,把他带出去了。

    他二人走后,温言淡淡道:“没事,进来坐吧。”

    在温言房里喝茶赏帖,柳停看向温言:“你什么时候与他和好了?”

    指的自然是韩悯。

    “很早之前就和好了,原本就没有什么。”

    “是吗?”

    柳停推着他的轮椅,把他推到另一边去说话。

    “先前你为什么?”

    “没什么。”

    温言顿了一会儿:“你若有心,就让韩悯离圣上远一点儿。”

    “为何?”

    “圣上……对他心思不纯。”

    对刚直的温言温御史来说,要说皇帝的坏话,还是在私底下,不是在金殿上,又是皇帝的私事,他有点不好开口。

    所以他这话,说得极其轻。

    而唯一听见这话的柳停分明不信:“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相处长大的。看圣上总招惹他的模样,好像是有点欺负他的心思。”

    温言道:“我不是说这个……”

    “也该让他离圣上远一点,省得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

    温言没再说下去,这事儿说出来,根本没人信他。

    一开始他自己也不信。

    韩悯与傅询走在路上。

    昨日傅询去了一趟恭王府,顺便把江涣喊过去了。

    他知道江涣住在柳家,问了两句,就知道韩悯今日要来温家。

    所以今日傅询就过来了,还刻意没让卫归跟着来,卫归总喜欢跟韩悯黏在一块儿,必须从源头上掐灭。

    韩悯抱着手,转头看向他:“陛……”

    他望了望四周,路上行人多,喊“陛下”可能不太方便。

    傅询道:“像从前那样喊就行。”

    “哦,傅询。”

    傅询一脸心碎:“你从前都喊我‘三哥哥’的。”

    韩悯满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喊过你‘三哥哥’?”

    “你快点喊。”

    “我不。”

    无意义的重复对话一百遍。

    最后韩悯道:“你再这样,我就喊你‘傅苟’了。”

    傅询道:“罢了,你爱喊什么就喊什么罢。”

    “傅苟”这个称呼,是小的时候在学宫念书时有的。傅询早晨在位置上补功课,写得急了,把自己的名字写漏一笔。

    韩悯悄悄咪咪地提着笔过去,把言字边涂黑,添了个艸字头儿。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韩悯都这样喊他。

    有一回小王叔做生意亏本,留下一堆空白扇面送给他们,朋友们找小小文人韩悯题字,他给傅询也写的是这两个字。

    再后来,再后来就被韩爷爷发现了,韩悯被提溜到德宗皇帝跟前,让傅询也喊他两声出出气。

    最后韩悯吓得脸都皱了,傅询却只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这时傅询问他:“你还生气呢?头发的事情?”

    韩悯想了想,却问:“你没生气吧?‘傅苟’的事情?”

    傅询脚步一顿:“没有。昨日夜里睡着了吗?”

    “嗯,还行。”韩悯还特意强调,“我真的没有抱着剑睡。”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傅询说话,韩悯抬起头,看见傅询拿着两个麦芽糖朝他走来。

    仿佛许多年都没有变过,又仿佛已经过了许多年。

    傅询把竹签递到他面前:“你吃。”

    “我不吃。”

    “你还生气?”

    “不敢。”

    “‘不敢’就是生气,你快吃。”

    傅询拿着澄黄的麦芽糖在他面前晃,还用手把糖的甜香气扇到他面前,引诱他。

    “韩悯快吃,快来吃啊。”

    韩悯抿了抿唇,悄悄咽了口唾沫,抬眼看看他,然后嗷呜一口,咬了一口糖块。

    他咯吱咯吱地嚼了一会儿,傅询继续引诱:“韩悯,甜不甜?快点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不怪韩悯定力不够,实在是因为糖太好吃。

    傅询哄他吃了一口又一口,把两串都给他吃了,就这么看着他吃,看见他唇角上沾着糖浆。

    傅询用舌尖顶了顶腮帮软肉,他也想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