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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静慈宫。
“母后,该喝药了。”
祁栩舀了一勺药,仔细吹凉,又亲自尝了一口,才递到太后嘴边。
太后平躺在床上紧闭着眼,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细碎的皱纹皆是岁月的痕迹。
不过细看她的容颜,依稀能辨认出年轻时候的绝色,否则怎么能生出祁栩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
似是听见有人叫她,太后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虚弱地唤了一声:
“桢儿……”
祁栩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逐渐冷淡,他将勺子放回药碗中,神色淡淡:“母后,你烧糊涂了。”
太后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又紧闭了双眼,睡了过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一旁站着陪侍的琳妃看气氛不对,忙上前半跪道:“臣妾知道皇上的孝心,也知道皇上政务繁忙,臣妾虽只是一深宫妇人,却也愿意为皇上分忧。”
“皇上且去处理政事,臣妾必会代皇上尽心竭力侍奉太后,以期太后早日痊愈。”
他微微低头看了琳妃一眼,然后“嗯”了一声,便将药碗递给太后身边的林姑姑,离开了静慈宫。
待他走了,琳妃才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而后坐在了祁栩刚坐的位置上。
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给太后喂下。
林姑姑都看在眼里,很是欣慰,琳妃娘娘确实细心,凡事亲力亲为,还有玫妃娘娘和薛贵人,也很是尽心。
相比之下,贵妃和毓妃做的就没那么好了。
不过这些事,她心里知道也就罢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关系刚有些缓和,不宜多事。
贵妃又是苏家的女儿,苏家势大,便是说出来,也只会给皇上徒增烦恼。
林姑姑劝道:“琳妃娘娘,您歇一会儿吧。”
琳妃笑着摇了摇头,神情很是温柔:“本宫不累,本宫既食皇家俸禄,又是太后娘娘的儿媳,理应孝顺太后。”
“况且,若是本宫一直尽心侍奉,说不定能让太后早日好转。”
“琳妃娘娘孝心可昭,必能感动上天,让太后早日痊愈。”林姑姑道:“不过娘娘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您若是病了,谁还这么尽心竭力地侍奉太后?”
琳妃似是被她说动了,一时迟疑了起来。
林姑姑见状接着劝她:“您去休息吧,这儿有奴婢呢。”
琳妃无奈道:“那本宫便去旁边歇息一会儿,但照顾太后的事怎敢劳烦姑姑,如烟,你在这儿守着,太后娘娘若是醒了,就去叫本宫。”
“是,娘娘放心。”如烟行了一礼,让她宽心。
……
戌时四刻。
银惜已经打发走了守夜的星北,祁栩准时来了。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常服,银惜倒是从来没见过他穿黑色衣服。
祁栩在床边坐下,他没什么表情,情绪似乎不好。
银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摸不着头脑,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皇上不开心吗?”
“朕没有。”祁栩矢口否认。
“可是皇上的样子,分明就是不开心。”银惜皱眉,而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妾身懂了。”
“皇上定是又有了新欢,所以不想看到妾身了,是吧?”
说着说着,银惜就作势要哭。
祁栩无奈:“假得很。”
银惜笑得眉眼弯弯,扑到他身上。
“皇上知道是假的,那就告诉妾,到底因为什么不开心,妾好为皇上分忧。”
祁栩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太后病重,朕现在却还耽于儿女私情,你觉得朕是不是不孝?”
是不是不孝?银惜愣怔了一下,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来不及思考,银惜委屈地扭过头:“皇上该不会是想给妾身安个魅惑圣上的罪名吧?”
祁栩没想到她这样爱多想,一时又好笑又无奈,原本郁结的心绪倒是纾解了些。
“朕可舍不得。”祁栩摸摸她的头发,语气温和,“你就当朕说的是胡话吧。”
银惜看他好了一点,气氛已经松动了,这才反问道:“在回答皇上的问题之前,妾身想先问皇上一个问题,太后娘娘对皇上好吗?”
骤然提到这个话题,祁栩原本的那点笑意凝滞了,他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良久。
“那就是不好了。”银惜已经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祁栩并未反驳。
“妾身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现在太后娘娘薨逝了,举国齐哀,可实际上呢,有几个人是真正伤心的?”
祁栩极其诧异,她竟敢说这样的话。
银惜接着说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这才是世间常态。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除此之外,其他人的死活又与他们何干呢?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纵使太后娘娘身份尊贵,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在乎她,都将她当做自己重要的人,即使面上伤心,心中怎么想谁能知道呢?”
“就拿妾身自己来说,妾身会为了太后娘娘的薨逝伤心,可那全然是因为太后是妾身在乎之人的母亲,若为了太后自身的缘故……”
银惜笑了一声,接着说:“妾身从未见过太后,也没有受过太后恩惠,哪里来的感情呢?感情是相互的,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祁栩已经全然被她惊到了,这些话确实是大不敬了。
可是细细想去,她说的话竟是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妾身没有别的优点,就是不爱作伪,尤其是在妾身在乎之人面前。”
银惜挑眉,并不害怕他会生气。
果不其然,祁栩沉思了一会儿,方道:“你说的对。”
感情是相互的,没有付出,何来回报。
他又何必犹豫自责。
祁栩心中豁然开朗,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终于转好。
银惜骄傲地仰起头,像是等待着他的夸奖。
祁栩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问道:“你说朕是你在乎之人,可是朕也只与你认识不久,朕自认没有付出,又是从哪来的回报呢?”
这回倒是轮到银惜沉默了,片刻之后,她下床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小盒,递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