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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大王!”宇文远身形刚动,便听山路上两人一路喊叫而来,正是山下那两人声音,赶忙身形一隐,借着夜色伏在路边。屋中众人正在喧闹,忽然听见他两人这般喊叫,纷纷迎了出来道:“陈大陈二,你两人大呼小叫作甚?不是让你二人在山下做眼,无事不得上山么?难不成你两人哪里取了一注大财来?”
“不好了不好了”那掌柜的连喊带叫,跑到屋前一时不慎,连着滚了几个跟头,惹得众人一阵发笑,大屋中这才走出两个人道:“甚么不好了?难道是官府要起兵剿灭我们么?”
“不是官府……是一个年轻后生……我二人趁他不备,急忙跑上山来报信,他此刻想必已是在半山路上了”那陈大滚在地上还未起来,口中便急忙喊到,众人听他说是一个后生,都是一阵笑道:“你两人这番本事还来入伙,一个后生便吓得你两个屁滚尿流,要是那官兵大举而来时节,你两人又待怎地?”
“不是这般说……”那叫做陈二的伙计此时也气喘吁吁到了跟前,慌忙道:“那后生十分厉害……”说着口说手比将山下之事描述了一番,那两个为头之人也是面露惧意道:“难怪那丫头身上带着几分高明武功,看来倒是武林谁家门下,朱大哥,看来咱们这次倒是惹下祸了。”
“史老二你怕他作甚?”那被称作朱大哥之人倒是颇为镇静道:“就算他手段再狠,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放着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他不成?你我双刀单枪也多时不曾使过了,今夜就拿他试试手来!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耐不住咱们预先有备,兄弟们都抄家伙,赶紧埋伏!”群贼听那陈二说完,有些人脸色已变,此刻听了他吩咐,顿时一阵忙乱,纷纷拿着兵刃出来,那朱老大却是提了两把软铁缅刀,在手中抖了两抖,吩咐群贼灭了院中火把,都去房内埋伏,史老二手中提着一杆笔管枪,站在他身侧,面带惧意道:“早知今天,前日群山会前来送信哪位高手兄弟就该多留他几日,他一身功夫远在你我之上,只怕才是那后生对手。”
“群山会?”宇文远伏在午后,见他这些人各自忙乱,也不去管他,只是留意方才那女子声气所在之处,到了近前,拔出短刀来,在草屋上轻轻刺入,微微向旁边一分,露出一丝缝隙来,见里面灯火明亮,一个女子衣衫凌乱,两眼发直,面露惧意,却不是郑润儿。宇文远心中一惊,生怕郑润儿抵死不从,遭了这些人毒手,正要出去,便听那两人说甚么群山会高手,这武林中门派帮会他自是听闻过许多,这群山会今日倒是第一次耳闻,不知道是甚么来历。
“他走都走了,难不成你现在去将他追回来么?”那朱老大看了那史老二一眼怒道:“现下便想如何迎敌就是,管他是谁来,今夜都让他有死无生!”史老二被他一瞪,脸有愧色,挺了手中枪道:“大哥说的是,少刻他来了,你前我后,杀他了猝不及防便是!”
“哈哈哈,看是谁猝不及防!”宇文远在后面听得真切,将短刀插回鞘内,就草墙上双手一分,撕开一个大洞,昂然直入,里面埋伏群贼不意他从后面进来,都是愣在原地半晌,方才挺刀扑上,宇文远情知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若当真围裹上来,倒还真有些棘手,外面那两人武功自己又不知底细,若不就地立威震慑,只怕有些不妥,当下掌出如风,离他最近四人胸前各中一掌,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将那草屋墙壁撞出四个大洞。群贼见他掌力如此了得,气势一弱,纷纷后退,无人再敢上前直撄其锋。
“那个不怕死的就上来!”宇文远在屋中环视一周,双掌微提,沉声喝到,屋中群贼哪里还敢上前,见机快的,便从哪墙洞之中钻出,谁知身形还未出去,就听两声惨叫,一人胸口一个血洞,另一人双手齐腕被斩断,跟着便听那朱老大厉声道:“谁逃谁死!”群贼此刻屋内慑于宇文远之威,屋外又惧怕那两人双刀单枪,顿时都缩在屋内不知如何是好。宇文远一声长笑道:“既然不逃,那就休怪小爷我今日要血洗这少华山了!”
“你当真要血洗少华山么?”宇文远一句话说完,双掌一错,便要扑上,猛地听一声苍老雄浑声音在屋外响起,跟着便是扑通扑通两声,两人直直摔在屋前,呻吟不已,正是那陈大陈二两人。
“独孤前辈?”宇文远听这声音登时一惊,一闪身便从门中出去,只见那朱史二人,手拿兵器,脸上都是一片惊惧,另有一人却手拿火把,将院子里方才被熄灭的火把一一点燃。等到火把尽数点燃了,这才缓缓转过神来,脸上丝毫表情也无。
“独孤前辈,你也知晓润儿姑娘之事了么?”宇文远见独孤胜也到山上,心中诧异万分,略一思量,便想起独孤胜当日应允收郑润儿为徒,只怕也是回来赶着点拨郑润儿武功来的,听闻村中惨事,自也赶上山来寻找郑润儿踪迹。
“此事暂且不提”独孤胜却是神色冷峻,看着宇文远冷冷道:“我方才听你说要血洗少华山,却是为何?”
“为何?”宇文远不由一愣,指着那朱史二人道:“他两人聚贼为盗,为非作歹,夜袭郑家庄,难道不该死么?”独孤胜看了一眼朱史二人道:“你打听的实在么?确实是他两人所做么?这山上许多人众,都曾参与此事么?还有郑姑娘到底何在,你问得清楚了么?”宇文远听他问的奇怪,心中倒有些怒气,只是独孤胜在他心中位分甚高,如今几近同他师父一般,因此虽有怒气,也不敢违抗,口气一软道:“那倒不曾问的清楚,但这些人确实死有余辜,难道不是么?”
“谁说我们死有余辜?”那朱老大见独孤胜一来便在镇住宇文远,似乎功夫还在宇文远之上,只是不知为何帮着自己说话,也不去细想,赶忙接口道:“你说的那甚么劳什子姑娘,我们本是想请她来山上享福,却不胜似在她家中吃糠咽菜?谁知她身上还带着功夫,竟然打伤我们几个兄弟,独自逃走了,十有八九,是被那个姓黄的小子占了便宜,你却来山上找我们晦气!”
“姓黄的小子?”宇文远此刻越听心中越是诧异,怎地又出来一个姓黄的小子?那史老二颜色甚是乖觉,深知今夜之事只怕要如实说来,否则这两人动起手来,就是宇文远方才身手,恐是要当真血洗少华山了,赶忙道:“那夜你那什么郑姑娘逃去,咱们兄弟却有快马,一路赶到官道上,要抢……不是,要请她来山上享福,不料横地里杀出一个姓黄的小子来,说道自己叫甚么甚么黄泉,咱兄弟原想送他去黄泉……不是,咱兄弟见他扯住那郑姑娘,心中不忿,便想送他去黄泉,谁知这小子手下十分硬挣,便如少侠你一般,咱们折了七八个兄弟,那姑娘便落到他手里了,想必受用不浅,你说此事和咱们兄弟有甚么关系,倒被你上来便伤了四……六个!”他脑中甚是活络,见此刻地上躺着六人,一人双手齐断,这六人中两人乃是伤在他兄弟二人手下,此刻却一股脑全算给宇文远。群贼见宇文远被他说的愣在当地,顿时也都纷纷附和,倒像是宇文远不分青红皂白,上山来一语不发就动手杀人一般。
“独孤前辈……”宇文远见他等众口一词,纷纷指责自己不是,又听郑润儿落在他人手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看着独孤胜。
“你师父虽是做了和尚,但生性嫉恶如仇,死在他手下之人自然不少”独孤胜却不理会群贼分辨,看着宇文远,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他手下从不杀无辜之人,若是罪不至死,就算别人以他为仇,也不肯取人性命,每次行事,必要将那人恶迹打问的详细明白,这才肯出手,当日你也曾跟你师父自临安往浙西去,你师父对那第三旻心中早有疑惑,甚或多少猜出些来历,却仍是迟迟不肯动手,你当他真怕第三旻身边那些家仆么?以他同迟老道合力,便是再有高手,也都尽数挑了,只因事情未明,事因不知,因此一路隐忍不发,须知学武之人,最忌好杀,出手之际生死悬与一线,若是不分辨明白了,一掌打死,一剑刺死,万一错了,谁还能救?这世间虽有起死回生之说,但谁又能当真起死回生?你如今一身武功,这些人与你已然不是对手,你若今日大开杀戒,血洗少华山,这其中难道没有无辜之人?再说郑家姑娘如今何在,你尚未问的明白,若将他们杀了,你又何处去寻?我今日随你上山来,只是要你明白,人伤可医,人死无救!”
宇文远此刻真是一片愕然,他只知道自己师父从来不轻开杀戒,以为他乃是当了和尚,守着佛门清规戒律罢了,谁知还有这一片心思。只是独孤胜为何也是如此?他却不知独孤胜于这妄杀乃是心中之痛,独孤胜当年剑法初成,也是极为傲意江湖,若是见了为非作歹之徒,必不放过,一次却误听人言,一时间不及分辨,将一个武林好手毙于剑下,事后方知乃是他人故意为之,就是要借他之手除去此人,也因此事将迟老道送他之剑弃之山谷。只是此事极为隐秘,宇文远自然不知。群贼也不知他对宇文远说这番话何意,见两位寨主暗使眼色,便都纷纷叫起屈来,连朱史二人都捶胸顿足,叫嚷自己乃是无辜之人。
“朱老大”独孤胜见宇文远呆立当地,摇了摇头,转过脸道:“去年七月在华阴县西陶家庄上,那陶老头两个闺女为何人掳去,现下又何在?他儿子又是被何人一刀身首异处?另有渭州城南张家庄,夜遭强盗,十余妇女被人****,其中七人悬梁自尽,剩下几位被人掳走,卖到京兆烟花巷中,又是何人所为?”独孤胜看着那朱老大,一连数了五六桩罪案,这才住口不言,只是看着朱史二人。两人此刻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方才明白此人对宇文远那一番话的意思,看来这人将自己近来所做案子一一查访的明白,犹自抵赖道:“谁知道是哪里人所为……或许是别处盗匪所做也未必……”
“说的好!”独孤胜一声冷哼,身形忽动,朱史二人见他来势不善,各挺兵刃便要迎敌,只觉双肩一阵剧痛,慘声大叫,独孤胜闪身后退,宇文远这才看见,这两人双臂已是被生生扯下,手中犹自还握着兵器不放。独孤胜这才在众贼中缓缓踱着步子,站在一人面前,又说了几件案子,那人脸色一变,未及应对,双眼已成两只血窟,不过一个时辰,这山寨上群贼,竟有一大半身上带伤,不是被卸去一臂,便是被折去一腿,剩下人众早已全身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独……独孤前辈”宇文远站在原地,见独孤胜就如判官一般,历数众人罪行,即便出手惩治,脸色苍白道:“那……郑姑娘如今何在?”
“郑姑娘么”独孤胜顺手从一个贼人身上撕下一片衣服来擦擦手上血迹,那贼人却当自己身上甚么东西被独孤胜一把扯下,两眼一翻,登时昏晕过去,独孤胜一脚踢开,这才道:“那姓黄的小哥儿心肠不错,与你相类,不过别人不叫黄泉,乃是言全一个诠字,也甚为聪慧,如今已在华山上了,等此事一了,我便带他二人去峨眉,与你三哥和昔邪作伴。”说着一指地上面色煞白,屎尿齐流的陈大陈二道:“这两人你自己处置,我山下等你”说着便飘身而去,宇文远看着陈大陈二两人面色惊惧,双眼紧闭,口中喃喃求诸天神佛救命,知道他两人以往并无恶迹,否则独孤胜也不会这般轻易放过,摇头苦笑,走进屋去,见了那个女子,问的明白,原也是山下寻常人家姑娘,这几日才被几个小喽啰掳上山来,便将那房中各处金银收在一起,牵了一匹马来,尽数交付给那姑娘,让她骑了马。再将群贼都呵斥到院中站定,放起一把火来,却牵着那马,心中默想独孤胜今夜所说之话,黯然下山去了。
宇文远到得山下,天色已明,见独孤胜已在山口候着,便将那缰绳交给那姑娘,让她自行回家去,那姑娘千恩万谢去了,宇文远这才看着独孤胜道:“独孤前辈怎知润儿姑娘有事?又怎地将她接到华山之上?”独孤胜一笑道:“她是我的徒弟,受人欺负,自然要来找我,只是不得路径,那黄家哥儿却人缘广博,找人上峨眉传信,当日我撇下虞先生下山,便是为了此事,你现下明白了么?”
宇文远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独孤胜当日匆忙下山,当下也是自失一笑道:“三医前辈说你闲云孤鹤,晚辈看来却是未必,你虽隐迹已久,却暗中仍是心系武林,与我师父倒是有几分相似!”独孤胜也是哈哈大笑道:“若说闲云孤鹤,不理俗世,只怕你们家老和尚都做不到,须知出家非弃家,出世非弃世,既然身为这世上之人,又何尝能当真置身世外,否则这一身功夫就算卓绝天下,又有何益?”
当下独孤胜前行,宇文远随后,一路咀嚼独孤胜话中意思,渐渐明白这世外高人同自己师父,乃至自己师祖所作所为,当夜自己师祖若是不理俗世,今日自己已是一堆枯骨,自己师父若是看破红尘,自己何尝能见到独孤胜?独孤胜若当真是闲云野鹤,又何必奔波千里为自己疗伤?就是三医那般在峨眉深居不出之人,每日里也有多少江湖中人前去求医?猛然间思及余南山与自己论及岳元帅之时,曾说过这武林中真正侠义之辈,何尝当自己是江湖中人,虽有一身卓绝武学,却并不滥用,只当自己是芸芸众生中一介凡夫而已,只是从来逢难不避,见利不趋,济人困厄,救人危难。就如那岳飞一般入朝为官,便已天下苍生为己任,杀身不悔。只是不知那岳飞若是在武林中,武学能否到独孤胜地步?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些不羁,顿时放声大笑。
两人一路到了华山之上,宇文远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知见了这郑润儿,该当如何说辞,独孤胜却知他心中意思,远远指着前面山峰下一片空地道:“远哥儿,你还待下去见她么?”宇文远极目远眺,只见两个身影如穿花蝴蝶一般来去,正是独孤胜所传武学,其中一人身影极为熟悉,眼中一热道:“这黄家哥儿于她有救命之恩,料来待她不差,我本想告诉她我心中已有她人,此时看来,已是不必了。”说着就山路上跪倒在地,对着独孤胜重重磕了三个头道:“弟子宇文远,多谢独孤前辈教导,就此别过,日后独孤前辈若有吩咐,弟子万死不辞!”独孤胜微微颔首道:“那你便去罢,你们将来还有相见之日,到时你们再慢慢叙谈不迟!”
宇文远当下拜别独孤胜,转身向东,此时才是真正归心似箭,一路马不停蹄直奔临安而来,过了长江,江南已是暮春,草茂花繁,宇文远乍见故景,心中归意更盛,到得临安城外,见庖丁楼中仍如往日一片喧哗,想着自己两番离了此地,两番归来,只是这两番境遇,当真恍若隔世,再想起当日同余南山一起,父子情深,不禁心中悲伤暗起,到了庖丁楼,一个伙计便满脸堆笑迎了上来,还未开口,那掌柜早已望见,赶忙道:“这是主家,莫要乱喊!”宇文远自是一笑道:“无妨,主家也是远来之客”一闪眼见那掌柜神色有异,便往后面余南山房中走去,一面道:“掌柜的,韩元帅一切安好么?我那腌臜的师父可曾回来过?”那掌柜却一声不发,径直到了房中,却拿出一封书信来,面色凄惨交在宇文远手中道:“这是大和尚留下来的,这半年多来之事,尽在这封信中……还望……还望少爷莫要伤怀。”宇文远见他说的蹊跷,赶忙拿过那份信来,抽出信纸看了一页不到,神色剧变,扑通一声坐在椅中,面色煞白道:“思玉师姐……怎地就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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