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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妙自在心也……”这一夜间,宇文远睡的半梦半醒,癞和尚往日那震天的呼噜声直到半夜也未曾响起,应是还未回来,直到远远听见村中传来几声鸡鸣,外面天色微明,这才沉沉睡去。
“起了起了!”宇文远正在熟睡,忽的就觉一阵左右摇晃,眼还未睁开,就闻到一股酒气,睁眼一瞧,正是癞和尚,手中拿着一瓶酒站在床边,赶忙起来,整理衣服,拿出两根线香来,取火点燃了,照着独孤胜吩咐引导内劲,引动体内那一股古怪内力,癞和尚这才走去船上,又是闷头而睡。
时至中午,郑润儿应时而至,铺开饭食,几人吃完,独孤胜道:“远哥儿照着你那书上去练,只是你须记得,只能运转招式,不可使动内力,你如今内伤未愈,若有差池,老夫只怕也难救你,那些行功运劲之法,你只心中默记便成。”癞和尚却道:“你以鲁阳指力封住他穴道,就算他要行功运劲,只怕也没甚用处……”话还未完,独孤胜便打断道:“你个秃驴晓得甚么?不能使动便是不能使动,你教还是我教?”癞和尚面带无谓道:“自然是你教,不能使动就不能使动了”
“丫头你过来!”独孤胜见宇文远自去练习,扬手叫过郑润儿来说道:“艄公爷爷教你一套把戏,你可认真学着”说着右手拇指中指一搓,叭的一声打了一个响指,这才对郑润儿道:“你试一个我看看”,郑润儿依着他方才模样,也是一搓,却一点声响都无,忍不住又试了几次,仍是一声不响,圆脸急的通红,癞和尚哈哈笑道:“姑娘家莫急,慢慢寻思,哪有这片刻间便能打响的”说着自己双手拇指挨着搓去,就听叭叭叭一阵,又脆又响。
“这是如何弄的?”郑润儿不由满面惊异,学着癞和尚那般,双手指头连搓,仍是个一声不响,又看着正在照着刀谱一招一式练刀的宇文远道:“远哥哥也会么?”癞和尚道:“那是自然!”转头叫过正在专心致志的宇文远来,宇文远虽不知其意,但也是自幼习武,手指关节自然灵动,这几个响指也难不住他。郑润儿伸出自己双手,不住对比几人手指,除了癞和尚满手油腻,脏污不堪之外,没有丝毫不同,癞和尚倒是一脸得意之色,忍不住又搓了几个,叭叭乱响。
“这有何用?”一旁站着的独孤胜忽然冷冷道,癞和尚脸上一愣,转过头一脸涎笑道:“这有何用处,不过是玩笑把戏罢了!”独孤胜面色一板,看着癞和尚冷笑道:“秃驴,现下日已过午,你若无事,便去睡着,再来搅扰老夫,小心老夫下手无情!”癞和尚看看天上,猛地跳起道:“我去睡我去睡!”又对宇文远高声道:“快去练你的招式,莫在这里裹乱!”,说的宇文远也是一愣,自己原是师父叫过来的,怎地这番又怪起自己来了?就听独孤胜在一旁“嗯”的一声,癞和尚顿时一声不发,几步跳上那小船去了。
“远哥儿,你且站着”独孤胜见宇文远转身要走,出声叫住道:“你家这刀法,虽说运转之际在于腕力,实则指力也不可缺,若是指力到时,那功用反比腕力为大,你也看看再去”说着叫过郑润儿来道:“你知道这把戏有何用处么”,郑润儿摇摇头,独孤胜一笑,就地上捡了一块小小石子,看着远远那颗孤树道:“你看好了!”右手拇指食指一弹,那石子激射而出,远远咔嚓一声轻响,一节指头粗细的树枝连枝带叶被打断,落了下来,郑润儿看的目瞪口呆,就连宇文远也是满面震惊。
“这把戏如何?”独孤胜见郑润儿这般惊讶,微微一笑,命他二人盘膝坐倒,这才一一将这手指关节练习之法讲了一遍,只是郑润儿身无内力,因此便先练的打响为度,至于宇文远,对这般指力心中自然惊骇,知道若非数十年功力,决不能到这般地步,只是牢牢记住这其中使力运劲的法门便了。
独孤胜足足花了两个时辰,这才将这指法之中关窍一一讲完,便让宇文远去练他自家刀法,自己又传了郑润儿一路穿林打叶指的招数,这路指法原本就是这指力基础所在,每一指使出,都须要有一响,使到极处,便似骤雨穿林而过,雨滴打在树叶之上,声声作响一般,宇文远倒还罢了,至多不过忍不住看几眼,癞和尚却瞧得眉花眼笑,虽知独孤胜这路指法内劲运使之处还另有诀窍,必然要等郑润儿略有内力根基才能领会,但这招式奇妙,已是武林中上乘武学。独孤胜既不避嫌,他也乐的学上几招,独孤胜也不去管他。
自此每日一早,宇文远自去修习内力,运转周天,到得午后,便是同郑润儿一起,一人练习自家刀法招数,一人跟着独孤胜一招一式练习穿林打叶指,癞和尚倒似闲人一般,到底耐不得这般闲散,有时一天便不见人影,甚或三五天不知去向,宇文远几次问起,独孤胜也只是笑笑,倒是几次癞和尚回来之时,都是略带醉意,想来多半是去外面不知哪里讨酒喝了,数次之后,宇文远便也不问。
有道是日夜清闲易蹉跎,眼看日子过去两月有余,天气渐渐转凉,宇文远渐觉胸中有些空荡之意,有几次清早引动那古怪内力之时,自身内劲颇有些力所不足之感,心中也不知为何,倒是独孤胜瞧出些端倪来,也不去说,他自知是那古怪内力伤了心脉所致,引出越多,心脉伤势渐显,这已不是他所能为,只待宇文远将那古怪内力引出殆尽,才能延医治病,想着那虞允文曾言要同去峨眉,便去了村中几次,对虞允文说了大致日程,好让他有所准备。
这一日午后,独孤胜命宇文远同郑润儿都不用练习招式,让他二人比试比试,郑润儿跟着独孤胜这些日子,也慢慢学了一些吐纳之法。又天天午后与宇文远一同练习,见说比试,自然兴高采烈,那穿林打叶指也练的纯熟,使动开来,双手飞舞,周身也能一片脆响。当下两人动起手来,对着宇文远以手做刀的解牛刀法,竟然打了个不相上下。独孤胜看的倒是颇为满意,若论武学高下,宇文远自然胜过郑润儿,只是这解牛刀法,大半精髓都要运转内力方才显得出威力,郑润儿这路穿林打叶指,招数上却极尽其妙,如今两人,一人内力不能运转,一人身无内力,这般一番攻守相拒,便看出两人这一段日子以来,进境都各自不少,不免心中暗自赞叹。
“秃驴我回来咯,哈哈哈”,宇文远正同郑润儿拆解招式,忽的便听远远一声喊叫,像是极为高兴一般,独孤胜情知这和尚必然得了什么好处,便命二人停下招式,就见癞和尚一脸喜色,一手中拎着一个大瓦罐,肩头背着一个包裹,另一手又提着一个大油纸包,也不知包了些甚么东西,一路奔跑而来,宇文远连忙迎上前去,将那包裹之类接过,独孤胜这才笑道:“秃驴,你从何处得来这么些东西?”
癞和尚放下身上东西,也不答话,先叫宇文远同郑润儿赶忙捡些枯枝来,又手忙脚乱拿了几个石头过来,堆成三角之势,这才打起火来,小心翼翼将那瓦罐放在火上慢慢煨着,拿起那个包裹来笑道:“昨日秃驴得了一注彩头,特意买了些好东西,拿回来与你们同享,让两个娃儿都歇上一歇,打打牙祭如何?”独孤胜笑着点头,宇文远同郑润儿见他应允,也自高兴。
“呀,好香!”那瓦罐在火上煨了片刻,登时一阵醇厚香气透了出来,郑润儿不由便赞了一声,宇文远久在庖丁楼,闻香辨味的功夫自然比他人要高一些,也道:“像是羊肉味道,不过这其中调料倒是有些特异之处,香味多了些醇厚,少了些羊肉的腥膻。”癞和尚面带得色看了看宇文远,伸手将那油纸包打开,几块肉滚了出来,就见肉质红润,偶有白色,凝如白玉,乃是那肉上油脂凝结而成,癞和尚这才道:“你看看这是甚么肉来?”宇文远略看看道:“这是牛肉,如何做成这般颜色?”癞和尚得意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乃是关中地方做这牛肉的一门本事,用的乃是上好关中黄牛肉腊制而成,味道极好,不过这腊制之法,你师父我倒是没学会。”
独孤胜见这和尚忽然拿出这么多东西,心中也自诧异,笑道:“秃驴莫非是捡了元宝么?怎地如此大方?”癞和尚知他心中所想,嘿嘿一笑道:“哪里便去捡元宝,前日和尚无聊,不免去那华州城里寻个财主施舍,不想遇见那贵家公子当街行事,秃驴见他豪阔,全身上下非金即玉,便指点了那贵公子一些做人道理,顺手摸了他腰间一个玉佩下来,岂料拿去当铺,竟然当了三百两银子,倒叫和尚高兴,想着这些不能独吞,便买了些东西赶了回来。”说着打开那包裹,果然是几包金银,另有两瓶酒也裹在一起。独孤胜不免一笑,情知是那华州城不知谁家有钱公子不免仗势欺人,却时运不济,碰见癞和尚这个霉头星,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那你这瓦罐里又是甚么?”独孤胜见那瓦罐中香气越来越浓,低头闻了闻问到,癞和尚神秘一笑道:“这一味有些意思,据说是当年那唐太宗在雀鼠谷破敌之时所创,乃是用羊肉汤加入作料,等肉汤烧开之时,再将这面饼掰碎放入煮透,秃驴便带了一罐,却不是华州城里的,乃是路上一个镇子上的,一人一碗”说完忽的一拍脑袋道:“怎地将此事忘记了,这没有碗筷,如何盛出来吃么!”郑润儿赶忙道:“有碗筷,有碗筷!”说着一脸喜色拉着宇文远,将那午饭时碗筷之类全都拿了出来,在河滩上找了一个水流静缓之处,倒有一洼净水,当下拿出那些碗碟来在水中涮洗,宇文远也自一旁帮忙,郑润儿洗了几只碗碟,忽然自言自语道:“若是天天都如此自在快活,那该有多好……”宇文远噗嗤一笑道:“指望我这惫懒师父,只怕是一年里也就这么一两次罢了”郑润儿忽然一抬头,脸色通红道:“我不是说今日,是说若这此生都如这些日子一般无拘无束,便是粗茶淡饭一辈子,我也知足了……”说着将洗干净的碗碟放进饭篮中,咬着嘴唇回去了。
待他两人一前一后走回,这边癞和尚和独孤胜二人早已席地而坐,一人手中拿着一瓶酒,就着地上牛肉吃的尽兴,见他两人回来,赶忙从饭篮里拿出木勺来,将那瓦罐中搅了几下,顿时一阵热气涌出,连独孤胜都连连叫香。郑润儿连忙拿出洗涮干净的碗筷,癞和尚便每人盛了一碗,果然肉汤馥郁香浓,羊肉入口即化,甚是好吃,只是那面饼在其中浸泡的时间不免长了些,尽都与肉汤融在一处,让癞和尚颇觉有些不足。
不多时,几人吃完,那牛肉还剩许多,癞和尚便分出些许来,包在油纸中,让郑润儿晚些带回家去,又将那银子分成两堆,一堆留下当做日后盘缠,另一堆儿也让郑润儿带回家去,就当是搅扰这么多时的饭资,郑润儿赶忙摆手,说道那饭菜只不过是家中应有之物,如何能收旁人钱财?坚辞不要。癞和尚劝了半晌,郑润儿只是不允,倒是独孤胜明白,知道这丫头必然是受了郑老头嘱托,也不去为难她,让癞和尚且放着,晚间郑润儿回家之时,自己亲自送去罢了。当日下午也不在练功,郑润儿便将那草屋之中收拾一番,其中原本就甚简陋,没有什么收拾处,郑润儿仍是仔仔细细打扫了一番,宇文远几次三番要上前相帮,都是插不上手去,只好站在门口看着郑润儿进进出出。
眼看天色将晚,郑润儿收拾整齐,便要回村,独孤胜提着癞和尚分好的银两,一同往村中去了,宇文远这些日子每到晚间,便觉全身困顿,只道是练功辛苦,早早的便进草屋睡了,只剩癞和尚坐在船上,望着滚滚河水一阵发呆,直到独孤胜回来,方才醒过神来,见他手上空空,自是独孤胜让郑老头将那银两收下,嘿然一笑,独孤胜也不做声,仍去拿着钓竿,挂起鱼饵钓鱼去了,夜幕四沉之下,涛声阵阵,时而刮过一阵冷风,卷起几片枯叶来,也不知哪里传来一管若有若无的笛声,呜呜咽咽,平白添了几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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