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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方搬入东宫中, 带来的行囊还未安置妥帖。
太子殿下身边往日侍奉在侧的,又都是些男宦侍臣。太子虽早已颇为周到地, 命内务府拨了几个女官过来, 但她们也是头一回入这东宫,对东宫各处均不熟悉,办起事来也有些不大得心应手。
收拾一整日也没将手头琐事做好,况且蔓朱又生着一副见不得别人磨磨蹭蹭的急性子,她候在一旁看不过眼, 扯着绿莘两个人一并赶过去帮忙。
略略理出个头绪,守阳总管和少詹事大人却又搓着双手, 慌里慌张在外头踱来踱去。
甫见了蔓朱, 守阳忙不迭招手唤她出来:“郡主可在殿中?”
天色完全黑下来,太子殿下闷在房中半日,至今仍无开门用膳的意思。
守阳担心他误了用膳时辰, 伤了身子,每隔一会子功夫就巴巴凑到隔扇前,叩门央他出来。
起初对着里头轻声恭请几次, 始终不见他应答,守阳还以为他困及并未清醒, 识趣退了下去,只想着再依他睡些功夫。
这一等就生生拖延一个多时辰,以往这个时辰,殿下无论如何也会应他一应,哪似今日这般闭门不出, 不肯吭气。
守阳生怕太子殿下是在屋内犯了旧疾,痛得昏死过去才无力应声,叫上几个力气大的侍卫,不管不顾就要冲进去将他扛出来。
无奈门栓被他从里头严丝合缝拴得紧实无比,又拍又踹也弄不松,守阳不得不另辟蹊径寻求解救之法。
殿门不可随意损毁,除去从暖玉宫中翻墙进去,这个不伦不类的下下策之外,守阳别无他法。
但如今暖玉宫中住着初仪郡主,守阳不好贸然率领侍卫闯入,打算令蔓朱先将郡主请出来,再取道翻入殿下寝殿内。
倘若太子殿下有了什么闪失,最先受罪的便是郡主,一纸婚笺将她与太子绑在一处,只要婚约未废,太子再是不愿开口求娶,太子妃这个名号亦会跟随郡主一生,即便她不肯为他守节,另嫁他人,也不要妄有朝一日想能够抹去。
蔓朱领了守阳总管嘱托,脚步踉跄跌入殿中,正欲开口将郡主劝出来,竟撞见一个,她这辈子纵然想破脑子,也始料未及的熟悉身影。
守阳口中那个奄奄一息,眼下兴许犯了旧病,昏死在殿中的太子殿下,居然好端端待在暖玉宫内,除了面色显得有点苍白,眸光却十分清醒,绝不是犯了旧疾应该有的样子。
直至他竖起食指,露出身后趴着的人形,神情柔和又凝重地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蔓朱才发觉他身后的矮几上,竟还另行趴着个姑娘。
蔓朱诧异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她瞪圆一双杏眼再三辨别,才确认那个枕着软枕睡得香甜的姑娘,乃是她们的初仪郡主无疑。
她恍恍惚惚跟随贺云辞,一路走出月洞门,才忽而回忆起自己的来意。
赵皇后身量在女子中已算尤为出挑,贺云辞样貌多半随了赵皇后,故而骨架生得匀称修长之至。
蔓朱仰头默然盯着太子殿下高挑身影,混沌不堪的脑子,仿佛被人强行撑开塞了一把稻草进去,思绪纷呈杂乱,种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纷纷涌上心头。
太子寝宫分明是由太子殿下亲手所掩,如今隔壁的宫阙还死死锁着,他却莫名其妙出现在此。
暖玉宫本是储放书籍和古琴之地,太子殿下随心所欲出入也无可厚非。可奇怪便奇怪在,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自寝殿悄然无息入此,还不被一众生怕他稍有闪失的宫人发觉的。
蔓朱掐着手指胡思乱想,冷不丁又听他咳了几声,缓缓启唇道:“初仪她入睡不久,莫要一个不察惊醒了她。”
蔓朱僵着脖颈无所适从地点了点头:“劳烦殿下操心,奴婢定恪守规矩,断不会扰了郡主清梦。”
贺云辞翘起形状美好的唇角,隔着不住晃动的珠帘,逆光深深凝视帘内那抹娇俏倩影。
他生动眉眼绽得越发倜傥风流,眸光划开一室清幽雾障,轻飘飘落在谢嫣脊背上,顷刻间复又收了回来。
暖玉宫向来归属太子所有,郡主住进来后,少不得在此磋磨停留,或多或少都会打搅到他往日清静。
说他喜欢郡主,却拖着婚约不肯兑现;说他厌烦郡主,可见着郡主在他宫中叨扰,面上也没什么厌弃之色。
蔓朱拿不准殿下唯今的心意,仅仅犹豫片刻,又开口横心打断兀自沉思的贺云辞:“守阳公公已在宫外恭候殿下多时,殿下自午后再未踏出寝殿一步,公公左请右请等您出来用膳,也不见您应答,险些以为您在旧疾复发昏了过去,竟不想殿下居然在暖玉宫中……”
贺云辞掩了掩衣衫,并未多作解释,抬脚向着宫外移步而去。
蔓朱尽心尽力送他出了暖玉宫,蹲在长阶下的守阳,顿时欣喜若狂迎将上来:“殿下!您可算是出来……奴才差点、差点以为您……”
贺云辞由他仔细扶着步回寝殿,眉宇间满含歉意道:“下午睡了一会子,眼见时辰尚早,便入这暖玉宫打发时间,看了一会儿,竟又靠在榻里睡了过去,连累你们跟着劳神……”
“殿下此言差矣,”守阳抖开袖子揩去眼角沁出的泪水,“能跟在殿下身边侍奉,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奴才年岁大了,只能听天由命陪着殿下……怎会避之不及?”
贺云辞按着眉心但笑不语。
公公遍地寻的人,如今已安然无恙回来,蔓朱自知她杵在太子寝宫前不合时宜,遂与守阳道了声安,步履不停折回暖玉宫。
寝殿内原先还亮着的两盏宫灯,眼下也全部燃烧殆尽,守阳忽而心生一事,偏头疑惑不解看向贺云辞:“殿下去了暖玉宫,可这宫门怎的就无故从里头上了扣?”
贺云辞隐在宽大袖口下的指尖,隔空微不可察一动:“殿门年久失修,近来开合总有些不太利索,你改日遣工匠过来修一修便好。”
几个侍卫合力将沉重宫门推开,门轴挤出一段极其沙哑的低响,沉凝幽怨如封入泥土中多年的生涩琴弦,弦上积攒着腥气泥土,半晌才颤颤巍巍艰涩转开,守阳眼见此景终是松了口气:“喏。”
依稀有人拂手格开清脆玲珑的剔透珠帘,踩着轻缓步子踏入殿中。
谢嫣眼皮动了动,揉揉眼睛直起身子。
肩头不知由何人盖上的衣袍,立刻顺着她双臂滑落下来。
谢嫣怔怔望着桌案上骤然多出来的一枚软枕,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侧,掌下空荡无物,席间余温已经冷透,谢嫣心头霎时浮起淡淡的惆怅失落……那只圆滚滚的小狐狸,果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拣起滑至腰间的外袍,就着样式和大小猜测,应为贺云辞留下。
谢嫣揽着怀中的男子外袍,盯了许久,念及他亲自将其覆在自己身上的专注模样,心尖晕开勾连甜意,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蔓朱心事重重取来一床薄被,正寻思替郡主盖上,她却揽着怀里衣袍,坐在矮几一旁笑得喜不自胜。
“郡主怀里这件衣衫的料子,奴婢还从未看过,可是太后从前赐下来的料子裁剪的?”
谢嫣抿唇露出几颗整齐皓齿:“……嗯。”
蔓朱握住茶壶壶柄,殷勤替她斟了杯热茶:“方才进殿意外撞见太子殿下,守阳公公本还在发疯似的寻他,殿下究竟是什么时候来此的?”
“在浮玉宫待了不少功夫……他临走前可有交代些什么?”
“有,嘱咐奴婢不要惊动郡主休憩,就跟着守阳公公回了寝殿……”蔓朱停顿少顷,“隔扇里头还被人上了锁,也不晓得殿下是怎么出来的。”
谢嫣叠好外袍,站起身理理裙摆上现出的几道褶皱:“兴许由人抱着从院墙那头翻过来,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蔓朱还是头一次听这等古怪荒诞言谈,守阳公公将郡主安置在此,有意无意撺掇她翻墙勾搭殿下。
且不说此举有多么惊世骇俗,单是叫太子那等风光的储君落下面子爬墙,蔓朱不禁捧腹笑出几滴眼泪:“殿下又不是供人养着玩的猫儿狗儿,怎会由人抱着翻墙?”
谢嫣溢出莫测笑意,提起冗长裙摆穿过数条长廊院落。
“他身子骨弱不禁风,性子又和善,就算今后遇上此事,大约也只得忍着怒气引而不发。”
东宫各处宫殿楼阁的床榻,通常比福安殿的硬上几分,仅仅睡了一夜,谢嫣后背便被冷硬木板硌得酸痛无比。
来来回回折腾几次,半夜又多铺了一张被子,才终于和缓些。
太后再三嘱咐过,她务必要在东宫里好好表现,哪怕届时笼络不住贺云辞,也至少能博得宫人们的好感,叫他们多多说些好话。
谢嫣再不能肆意躲懒赖在东宫的床榻上,叫宫人看了笑话。
第二日一早,尚且晕晕乎乎的谢嫣便被绿莘几个唤醒,一阵梳洗下来,时辰还早,还能趁着贺云辞代周帝上朝前,赶去东宫问安。
行到寝殿前,庞少廉正苦着张脸,向殿中不住张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咯哦路、名字输入中、上弦月宝宝的地雷o(≧v≦)o
原男主女主→_→过不久放他们出来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