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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只好将手中的衣裳拧干,放在自己刚才坐的矮凳上面,抬手在衣襟擦干了手,这才走过来。
他无论是做什么动作,看起来都不紧不慢斯文有礼,仿佛看到他的时候,世界就宁静许多。
李青珩抬手将一件黑色的交颈外袍递给沈墨,想要看看他穿上是什么样子。
沈墨摸着手中丝绸质地,滚着金边的外袍,一时间觉得无比烫手。
他拿着袍子,愣了许久。
最终李青珩提高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你倒是试试呀。”
沈墨如梦初醒一般,这才抖开袍子,穿在身上。
他不穿黑衣,这件黑色的袍子套在他身上,就有一种极重的违和感。
他本就生的瘦弱,面色偏病态白,现在穿上这身黑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憔悴,像是书里面的黑化男主一样。
李青珩蹙眉,觉得黑色并不是很适合沈墨穿,与他不相称。
还是白色最好。
李青珩又从那一堆衣裳里面挑出来一件白色的,道:“试试这个。”
沈墨垂眸,温顺恭敬地脱下身上的黑袍,将它叠好放在桌上,拿起白袍穿上。
这袍子主色是白色,可依旧绣着金线云纹,添了几分华贵之意。
沈墨穿上之后,显得整个人都华贵几分,不再像是落魄的书生,反而有点谦谦君子的谪仙人之感。
李青珩眼底带笑,满意看向沈墨。
她上前两步,踮起脚尖将沈墨衣领抚平,又在他肩头拍了两下。
“还是白衣衬你。”
她抬起亮晶晶的美眸,看向沈墨。
沈墨与她目光相撞,看到她眼底的亮晶晶的白,不由得心跳停了一瞬,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多谢郡主,只是这衣裳昂贵……”
李青珩打断沈墨的话:“我昨日是怎么跟你说的,多问别人凭什么,少问自己为什么。”
沈墨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垂眸看着衣袖上的金线云纹。
“郡主凭什么给我这样好的衣裳。”沈墨声音温然。
李青珩:“……”
谁教你凭什么是这样用的?!
你能不能自信一点。
我看你就是社会的毒打挨得太少了,一点点反抗精神都没有,你就应该去天天007,然后用你的怨气激发出来你自信的潜力。
不过她纵有千言万语,也实在是不能对这样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沈墨发泄出来。
她抬起手,忽然间看到沈墨泛着点红的耳朵,于是便将手放上去,轻轻摸着他的耳垂。
“沈墨,你要怎么样,才能变得自信一点呢?”她语气很柔软,就像是在跟小孩子说话一样。
沈墨身子紧绷,只觉得自己耳垂痒的厉害,脸也不由自主变红。
他上牙咬着下唇,泛白的嘴唇被他咬出一圈淡粉。
“郡主,人与人不同,并非所有人都能像郡主一样想得开。”
他努力维持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两人的相处尽量自然。
李青珩没有回答沈墨的话,而是将那些衣服收起来,塞进柜子里。
沈墨绷紧的身子微微松弛,长出一口气。
李青珩又喊来了金玉,将沈墨洗完的衣裳晾出去,这才爬上了床。
“沈墨,过几日我们便要启程去洛阳了,眼下订做新衣怕是来不及,你只能先将就着串一串李俨的,等到了洛阳,我再给你订做。”
李青珩盘腿坐在床榻,抖开粉色的蚕丝被。
沈墨额角一抽,疑惑问道:“去洛阳?”
“很快就要启程了。”
沈墨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认真看向她,开了口:“郡主,我不能离开洛阳。”
李青珩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凉的目光停在沈墨身上,像是在对他说:你再说一遍试试。
沈墨注意到了她的不悦,但仍旧垂眸,恭谨回答:“郡主,沈某不能离开长安。”
在长安,他还有未完成的大业。
他须得处于旋涡中心,才有可能阻止这一切,才有可能让大唐变得更好。
“理由。”李青珩留下硬巴巴的两个字,冰冷无比。
“沈某的报复在长安,我不想看着大唐被摧毁,我想要帮一帮大唐。”
他说这番话时,双手交叠,微微垂手,可话里话外的气节风骨,却掩饰不住。
他就像那傲雪寒冬之中立着的梅花一般。
“大唐不是你能救的,也不是你能帮的。”
历史不是可以靠着一个人就阻止的,现在的大唐早就走上了绝路,一切已经晚了啊。
历史的波轮滚滚向前,就算是你在这里阻止了一点,到那里又会泄露出去。
安史之乱是必然,大唐的劫难也是必然。
刚开始重生的时候,她跟沈墨一样,嘴犟无比,觉得只要阻止安史之乱,就能有以后万世荣耀。
可她太天真了,有些事情真的无能为力。
沈墨抬眸,悠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似在看她身上带着的那一股力量。
郡主好像知道什么,知道很多。
可郡主居然知道,为什么不肯帮帮大唐?
“郡主,无论如何,这都是沈墨必须要做的。”
李青珩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看向沈墨。
好像除了在大唐立场上这件事之外,沈墨什么事都可以退让。
李青珩:“你去帮大唐,那谁来帮我?”
若沈墨不是她的任务,她自然忍心放这位热血男儿去救救他的大唐。
可关键沈墨是她的任务啊。
沈墨:“郡主身边有亲人守护,必能安然无恙。”
李青珩有些不耐烦:“沈墨,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是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的,你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沈墨:“……”
郡主总是说这样的话,可他却十分不解,郡主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他的命,当真就这么珍贵吗?
李青珩长出一口气,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回应的对话。
她挑开话题:“时候不早了,把灯灭了歇息。”
沈墨依照她所说的,吹灯之后,坐在床榻边脱了鞋后翻身上床。
两人隔得老远,都规规矩矩躺着,一言不发。
今日睡觉比往常早一些,李青珩却是没有困意,黑暗之中大大地睁着一双美眸发愣。
“其实我也不是一直这么想得开,但是人只要疯过一次后,有些事情也就看开了,什么杨国忠安禄山李隆基,看不惯便骂了。”
沈墨听到郡主直呼圣人名讳,心底十分震惊。
“那郡主可曾……疯过?”沈墨小心翼翼询问。
“那是当然。”
李青珩翻了个身,面对着沈墨,一只手撑在头底下。明亮的双眸在黑夜中泛着亮光。
“为何?”
“如果被别人逼着长久做你不想做的事情,那么你就会疯掉。”
“你想疯掉吗?说不定等你疯了以后,就会变得自信。”
她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带着一股蛊惑,诱惑着沈墨坠入深渊。
沈墨睫毛微颤,黑夜之中的双眸黯淡无光。
他又何尝不想变得像郡主所说的一样,敢于直面这不公的世道,敢于指责他人。
可是,他说不出口。
“沈墨,你有什么不想做的事情吗?”
李青珩凑上前去,忽然间一只娇软的手压在他脸的另一侧,将他半搂着。
沈墨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退开:“郡主,这……不成体统。”
李青珩唇角勾起,眼中闪烁着精光。
现在正在做的,岂不就是沈墨不想做的事?
要是能把沈墨逼疯就好了,看他在地上阴暗的爬行,看他狼狈不堪,精神失控的模样,那一定相当有趣。
“沈郎~”
一声娇滴滴的沈郎,让沈墨尾椎骨一阵颤栗,恍恍惚惚像是又回到了那一日新婚之夜一般。
“郡主!”
沈墨说的有些急,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迅速躲开她的手,缩在墙根。
一向纹丝不动,从容淡定的沈墨,好似只有在这个时候会失控。
李青珩见沈墨这么大的反应,心中更加笃定,逼疯沈墨,一定要走这一条路。
她凑上前去,半个身子都压在沈墨身上,笑意嫣然:“沈郎,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