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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徒然一窒,只见宫人忙前忙后, 火炉放于寿仙宫正厅, 贵人主子静默端座,粗柴黑烟寥寥,好不呛人, 直将寿仙宫熏得黑雾缭绕, 阴气层层。
妃嫔宫娥皆细皮嫩肉, 平日里不曾受苦, 此刻虽是难受, 却只能忍着,只因帝王面色沉肃,隐有发怒之色,众人皆不敢言, 只盼帝王被呛出眼泪, 将火炉搬出去才好。
当然, 这等心思只是宫娥太监才有, 诸位主子已知事态严重, 哪里有什么抱怨心思, 唯恐此事牵扯自身,稍有不慎,成刀下亡魂, 万劫不复。
寿仙宫人声静默, 只听见木火相生, 噼里啪啦, 人人提心吊胆。
此时,突闻陛下开口:“黄妃,方才你说汤药为你所赠,却非出自你手?”
黄妃应喏,君王又问:“此药从何而来?”又扫过杨妃“细细道来。”
黄妃、杨妃二人面面相觑,黄妃先答:“臣妾西宫曾有一名宫娥,懂医理,说有一法可保容颜…”黄妃红脸望向君王“可得陛下宠幸,臣妾将信将疑,不想一试,竟果真如此!便日日服用,容颜果真明媚。后苏妃入宫,妾性和平,欲与姐妹和平相处,便赠了此汤药。”
殷守觉得黄妃所答疑点重重,又见杨妃一脸震惊:“姐姐!你我竟如此相似!我馨庆宫也曾有一宫娥赠此药方,说可保容颜!细细想来竟像早有预谋!”
姜后叹道:“你二人怎能如此糊涂啊!”
殷守皱眉:“那宫娥身处何处?是何姓名?”
两人四目相望,杨妃吞吞吐吐:“回陛下,那宫娥早已不知所踪,已事隔多年,难以查询,臣妾记得那宫娥姓名,名唤娟秀,不知姐姐西宫那宫娥如何?”
黄妃毛骨悚然,惊道:“臣妾西宫那宫娥也唤娟秀!”
妲己冷笑:“两位姐姐做戏好全,竟然当着陛下的面诓骗起世人来!”
黄、杨二妃怒辩:“臣妾所言非虚!”
妲己:“眼下已死无对症,任你二人天花乱坠!”
三人一来二去争辩数回,殷守头疼得厉害,心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诚不欺我!这种乱七八糟的事,真想让纣王自己来处理,殷守望见纣王那虚体,正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简直气人。
殷守摆了摆手,三人终于停下。
“姜后。”殷守沉声开口。
姜氏不知想甚,殷守徒然开口,竟是一惊,而后难得温言:“大王,臣妾在此。”
“查宫册,后宫宫人皆为你所管,既是宫娥,应有记载。”
姜后随即命人取宫册,数十宫人陆续进来,竹简堆放一旁,堆积成山。
姜后起身命人查阅,一旁指导,日光匆匆,直至黄昏方才有人呼道:“陛下,查出来了!”
殷守过去,见一竹简中有详细雕刻,姜后细看,片刻后开口:“陛下,那娟秀已死了八年!”
此时光线半明半昧,日光西坠,晚霞艳丽而殷红,竟将寿仙宫照得满堂血光,忽然寒风吹起,火炉中火光一燃一熄,鲧捐揭开汤药,热气氤氲弥漫,跪地开口:“陛下,汤药已成!”
众人如梦中转醒,皆望向那碗汤药,那汤药映了窗外晚霞,殷红荡荡,竟如一盅热腾腾的人血,阴气森森!
黄妃已脸色苍白,只觉得那汤药熬了活人尸骨,可怖透顶,已是心生胆怯,连望都不敢去望!
黄妃只进宫五年,杨妃只进宫四年,而那娟秀却死了八年!那献药宫娥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
杨妃已捂住嘴干呕起来,黄妃面色铁青,若不是今日得此真相,她仍是日日食那等汤药!食那阴邪之物所献汤药!如此常年累月,不知身魂受了何等侵害!
听此惊悚之事,妲己却不依不饶,冷声开口:“黄妃!还不快喝?难不成你要食言?”
姜后对住妲己大喝:“妲己!莫要欺人太甚!眼下出了这等邪门之事,你还要逼人食那汤药?”
妲己冷笑道:“方才她自己立誓,如今到成了我逼迫?我樁仙何其无辜?”
姜后仍要叱骂,却听大王开口:“姜氏,宫册上记载,那娟秀是中宫宫女,随你从东嫁入朝歌,可是?”
姜氏立回:“陛下,此女的确为臣妾贴身宫女,随臣妾来朝歌,方才查阅臣妾才记起,娟秀之死,臣妾隐隐记得,陛下也该有些印象,那宫娥是冒犯陛下,而后畏罪自杀。”
金珠内纣王睁眼:“孤手中死的宫娥太监何其多,哪里记得这个。”
殷守扶额,眼下这颗球踢给了他?如果说鬼魂作怪,要害妃嫔,而那鬼魂又是因纣王而死,那怪谁?
你能不能少作点孽啊!要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纣王!我可不想替你收拾烂摊子!
殷守只能面无表情:“孤不记得了。”
众人皆默。
妲己却不甘心,亲手将汤药捧起,端在黄妃面前,居高临下,面容冰冷:“姐姐可说过要喝的,大王亲眼见证,难不成要欺君?”
黄妃一眼望向大王、姜后,见二人皆无反应,又见宫人静默,无人伸出援手,一时间凄凄惨惨,只觉孤身一人,手脚冰冷,心如冰冻,泪水骤然涌现,咬牙道:“大王!臣妾服侍您已有五载,您如何能忍心?”
殷守动容,但黄妃喝汤药已是必然,况且那汤药古怪的很,喝了这么久都没事,怎么可能一下子出事?如果现在不证明清白,妲己怀恨在心,一不小心把她弄死,可出事了。
黄妃狠心一口将汤药喝干,面色凄楚,只觉得自己本为将门之女,却处于巴掌之地受人欺辱,无人依靠,还不如死了,愿来世轮回个好命。
殷守见她可怜,想拉她过来坐,谁知道她一躲,只冰冷跪在地上,双目睁开,道:“陛下,臣妾在此等药性发作,切莫污了您圣体!”
金珠内纣王叹气:“黄妃如此,是在气孤,孤的确不曾善待她,她向来无错处。”
殷守哑口无言。
一炷香后,黄妃仍无任何异状,殷守松了口气,让杨妃过去扶她。
黄妃手脚皆软,与杨妃相互扶持,殷守看着她,温声道:“今日你受委屈了,孤无万全之策,别无它法,望你理解。”
黄妃泪水又涌,却不开口。
君王又道:“天色已晚,回宫好好安歇,孤明日看你,此案尚未清明,孤定然好好查明,还你公道。”
黄妃点头称谢:“谢陛下。”
见黄妃回宫,妲己无话可说,今日见了此事,身至其中,也看不清真凶,她望见黄妃喝的剩汤剩肉,让鲧捐去取,又喂一黑鼠,那黑鼠果真吐血而死。
姜后冷声道:“人畜怎可相同?人乃万物之主,想来是猫畜命薄无福,受不得这等汤药罢了!今日如此兴师动众,弄得宫闱皆人心惶惶,竟为一猫畜,着实可笑!”
言罢,辞谢君王,摆架回宫。
妲己气得七孔冒烟,又不懂八卦六爻之数,观不清真凶何处,心中憋屈,又无姐妹相称,只得搂住樁仙悲戚,喃喃开口:“陛下,可愿陪臣妾葬猫?”
“已经找了一千年了吧?”
“咱们地府几乎被他翻遍了,阎王问他,他又不说,只是这么找呀找,找呀找的,何日才是个头?”
一旁白面吏鬼打了个喷嚏,抖了抖,恹恹道:“我不喜欢他来,没有鬼会喜欢。”
“也是。”又一青面吏鬼说:“他神魂金光闪闪,吾等皆是属阴,不过十丈之内,差点散了我一魂,这人是什么来头?”
“人?”一面目清秀吏鬼说:“恐怕是仙吧?”
几只吏鬼见这清秀吏鬼,一身红袍官衣,连忙低首行礼:“判官大人。”
几鬼面面相觑,虽惧于判官威严,终是忍不住好奇,终于有鬼问:“仙?大人莫不是看错了,这世上怎会还有仙?”
判官皱眉:“恐怕是金仙。”
几鬼大惊,皆是不敢相信,忙问:“金仙!?怎会还有金仙?连神都没有了,哪里还有金仙?”
“是呀。”判官叹道:“连神都没有了,哪还有仙?千年前,我看那金仙过来,还不是这般模样的。”
当下有鬼问:“千年前他来?那时吾等不知还是哪般畜生野物,大人来得尚早,高吾等几倍,吾等来地府不久,大人可愿说说,千年前这世道是何等模样?”
“千年。”判官双目茫茫,仿佛在感叹:“千年,不过弹指罢了。”
“千年前,与如今无多大差别,不过那时神还未陨落,地府还有上头管辖。”
当下有小鬼插嘴:“如今地府无上头管辖,自由自在,岂不是更美?”
判官只淡淡看他一眼,仿佛在看当年的自己,只说:“尔等以为这是好事?”他摇了摇头:“尔等以为,你我为何存在?地府为何存在?”
小鬼皆是茫然,只摇头问:“大人此话应当别有深意,吾等以为,不过是地府缺帮手罢了,听大人高见。”
“此话不错。”判官说:“吾等存在不过因地府有缺,地府有缺,不过是魂魄轮回太多,吾等为之服务罢了。”
那小鬼一怔,说:“魂魄几乎全来自人,难不成,吾等竟皆是为人而存?”
判官点头。又有小鬼疑惑:“如今仙神具是陨落,苟活下来的神皆是依赖信仰而存,全成野物,地府无上头管辖,人愈来愈多,何来担忧?”
言外之意是,吾等皆依人而存,人不灭,鬼不死,地府长存,哪来忧患?
“神与仙相继陨落,世界早已开始摇摇欲坠,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撑,世界将慢慢衰亡,人哪里能长存?”
有小鬼惊道:“难不成,世界还有衰灭之日?”
判官:“万物皆有死,神如此,仙如此,鬼如此,人魂亦是如此,世界焉有别?”
“连号称与天地同存的圣人,也全部陨落,天地又如何?”
“天地早开始衰亡,这个世界,已经无法支撑了。”
小鬼们皆是惊恐,说:“吾等以为,天地从来长存,竟也有死之日!难不成,天地生,不过是为了死?那亿万年至如今,又直至衰灭那日,吾等茫茫苍生,又是为何而存?”
判官摇头:“吾等千年,于天地不过朝菌与蟪蛄,冥灵与大樁皆已死,光阴冗长却也短暂,吾等不过是前仆后继蜉蝣罢了!”
小鬼们悲道:“天地当真以万物为刍狗。”
判官又摇头:“天地又何尝不是不愿死,不过是衰劫已到,无可奈何罢了。”
有小鬼说:“天地孕育万物,难道未想过一朝衰竭?”
判官皱眉:“吾等又不是天地,哪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