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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打架一方是薛蟠的下人,黛玉一行又正好撞见,当然不好当作普通闲事看待——因为被薛大傻子的下人追着打的,十之八/九肯定是含冤受屈的苦主,而黛玉又恰好和薛蟠有隙,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两个镖师师傅按着黛玉的吩咐,躲在大树后围观了半天,见果然是薛家下人在欺侮一个过路行商的家眷,便不再隐忍,上前帮忙,将薛家几个仗势欺人的无赖打退。
镖师们行走江湖,武功倒是其次,名头、规矩和交情才是南来北往的保命之法,各大繁华市镇的镖局、镖行,都和黑白两道牵扯极深。因此镖师们还没动真格,只报了镖行名号,薛家奴仆便恶狠狠地甩了几句狠话,恨恨而去。他们虽然骄纵霸道,仗着薛蟠的名头四处惹是生非,但也机警狡猾,知道假若惹上这群不受官府管辖的绿林汉子,即使是薛大爷的名头也不管用。
富商被揍得鼻青脸肿,差一点就命丧乱拳之下,忽然间天降救星,逢好汉相救,喜得趴在地上直磕头。
黛玉见薛家人跑远了,这才让王八斤几个前去帮忙。
富商正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揉着腰上的摔伤,一边支使几个下人清点人数、货物,收拾撒了一地的箱笼物事,安慰自家女眷孩儿,又要一边和镖师们套近乎,忙得犹如陀螺一般。等看到王八斤和杜老爹从小道上转出来,才知道原来救命恩人是远处骡车上的小姐。
因自己满身狼狈腌臜,已经破相,怕唐突了恩人,连忙让自家女眷前去谢恩。
小丫头扶着一个梳垂髻、穿藕粉色衣裙的少妇,走到骡车边,款款下拜,口中道:“小妇人家小路遇恶人,幸得恩人相救。”
这妇人有一把极清极亮的好嗓子,似黄莺出谷,婉转柔和,格外好听。
因对方也是女子,黛玉也不避讳,没让雪雁放下车帘。见那妇人面容清秀,礼数周到,正要客气几句,紫鹃却在一旁惊呼道:“你不是梨香院的龄官?”
黛玉一怔,妇人听紫鹃一口叫出她从前的名字,也一时愣住。
黛玉仔细打量那妇人,只见她眉若春山,面薄腰细,妩媚纤弱,袅袅婷婷,眉眼五官果真和她日日在铜镜中看到的容颜有几分相似,确是龄官无疑。
龄官愣了片刻,认出黛玉、紫鹃和雪雁等人,淡淡一笑,道:“却不想恩人竟是故人。”
王八斤和杜老爹两人每次进城去送绣像、针线时,都会顺道打听一些荣国府的事情,回来讲给林黛玉听。
因逢国丧,有爵之家不能宴饮音乐,尤氏等人便将梨香院的小戏子们一概蠲免遣散,随她们自去。结果倒有一多半或是无亲可投,或是怕被父母再次转卖,或是眷恋贾府富贵,都不愿回家。
尤氏和王夫人商量了一回,将不愿回家的芳官、文官等人发散在园子里,供宝玉、迎春几人房中使唤,等大了再配府中的小厮们。余者四五个愿意就走的,让各自干娘带回家去,只等父母亲人来领。
十二个戏子当中,龄官因长相肖似黛玉,早前还曾惹得湘云、黛玉和宝玉起了一场口角。加之宫里的娘娘素日最爱听她唱戏,常常赏她些金银财物,而她性子清高倔强,嗓子不好时,就是娘娘让她开唱,也不肯张口。
因此众人都对龄官印象极深。
不想遣散戏子时,龄官竟然没有留在大观园,反而自愿回家。尤氏也不勉强,赏了她几两盘缠,便放她离去。
杜老爹从旧日相熟的几个老仆口中打听到这些,回家后便一句一句告诉给黛玉和紫鹃知道。
紫鹃当时还背着黛玉,和雪雁两个躲在屏风外边咬耳朵,猜测龄官是不是让蔷大爷赎回家、开脸做姨娘去了。
可今日见她一副妇人装扮,身后的丫头还牵了两个孩童,那小丫头管她叫“大奶奶”,分明是嫁了一个行脚商做填房。
黛玉和龄官没什么交情,原先的林妹妹对龄官更是忌讳颇深,这时候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而紫鹃和雪雁满肚子疑问,想问龄官为什么没嫁给一片痴心的贾蔷,反而匆匆跟了一个行脚商,可当着富商家小丫头的面,这话又不好张口。
一时相顾无言,那头富商已经换了件体面衣裳,亲自来向黛玉道谢。
黛玉怕富商瞧出端倪,连忙让紫鹃放下车帘,龄官也未说破林黛玉的身份,见男人出面,便默默退至一旁。
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公子正缠着丫头玩闹,见龄官转身,立即双手一张,抱着她的腿发痴撒娇。
龄官微微一笑,将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男童抱在怀中,让小丫头到路边摘了一枝花藤,哄他玩耍。又软语安慰年纪稍长些的哥哥,不许他发脾气。
富商知道黛玉是女子,不便追问姓氏,只好谢了又谢,又命下人取来一匣子珠宝玉石,要送给黛玉作谢礼。
黛玉几番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富商怕薛家下人去而复返,一叠声催促家仆收拾好四散零落的货物,急着要走,又提醒黛玉道:“那薛家可不好惹,恩人若是无事,且快些进城去才是道理,免得受在下连累。”
富商被打得头破血流,这会子是真怕了薛家下仆,才刚和黛玉道别,一转眼就走出几里地去了。
黛玉还想将锦匣归还给富商,回头一看,哪里还找得到富商一行人的踪影?
紫鹃触动心事,不再流连车窗外的新鲜风景,怅然道:“从前蔷大爷对龄官百般体贴,天天换着花样哄她高兴。龄官也承蔷大爷的情,对别人都爱理不理,只对蔷大爷还和气些。我们原先都以为龄官必定是要跟着蔷大爷过活的,却没想到……”
忽然想起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连带了宝玉之事,顿觉失言,飞快地瞥了黛玉一眼,连忙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雪雁也闭紧嘴巴,不敢吭声。
却不知黛玉看似在聆听两个丫头的对话,其实心思早就飞到别处去了。
薛蟠命人追打富商,抢夺龄官,说不定就是因为几次求娶她不得,这才转而想将和她面容相似的龄官抢回家去做妾室。偏巧又让她遇见,富商得她搭救,还怕她会受连累,却不知龄官之所以会遭到薛蟠觊觎,起因全在她林黛玉。
黛玉叹了口气,虽说作恶的不是她,可到底也是因她而起,富商送的珍宝玉石,实在是有些烫手。
等回到家里,黛玉立马命紫鹃将锦匣收起来。
紫鹃也没多问,接了锦匣,自去料理。
一时又找来杜老爹,细细打听龄官之事。
杜老爹哪里记得龄官是谁,方才在山林子里,紫鹃一眼认出那富商女眷就是龄官,他却一脸懵懂,以为龄官只是个从贾府赎身的寻常丫头。
当下只得又把杜老娘找了来,杜老娘上回跟着进城,探望了几个往日交好的婆子,消息比杜老爹要灵通得多。
杜老娘见黛玉问起龄官,先自叹息了一声,道:“我刚才也没认出龄官来,再没想到,她竟然嫁了个行脚商人!”
原来龄官从贾府出来,被/干娘接回家里。贾蔷早就命人赁了几所房屋院落,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兴兴头头,即刻就要接龄官过去养活。
龄官的干娘见贾蔷一片真心,出身又好,龄官对贾蔷也有情意,自然乐得撮合他们二人。
龄官却道:“他是正经主子,我是下贱戏子,终究不是一路人。”
不论干娘等人如何劝说,都不答应。
贾蔷听说,亲自赶来干娘家中,赌咒发誓,百般小意,恨不得剖开心肝,才能向龄官表明心意。
龄官冷然道:“我知道,你是那边府里的正派玄孙,长辈在上,怎么会容忍你娶一个奴才秧子?你接了我去,不过是要我做个妾室姨娘,还不是照旧当奴才?又不能天长日久,总归还是要娶正头娘子的。到那时,你若为了我,和娘子疏远,未免冷落了嫡妻,搅合得你家宅不宁。你若是厌倦了我,我又可怜,只能落得一个凄苦度日,长久还是要互生怨恨。与其届时跟仇人一般,还不如索性丢开手,你自去娶妻生子,我这便回南边老家,从此两不相干,也算是好了一场。”
说着,又冷笑一声,凛然道:“难道我天生就是一辈子做奴才的命?我偏不信!”
说完这些,也不等别人分辩,便一头碰在粉墙上,宁死也不愿给贾蔷做妾。
贾蔷听了龄官的话,知道她心意已定,当下只觉犹如生生被挖了心肝一般,跌坐在地,嚎啕大哭。下人们只得将他抬回家去,请医用药,将养了两三个月,才勉强好些。
众人没想到龄官竟然如此决绝,更没想到贾蔷这般深情,为了区区一个小戏子,病了几个月,连人都瘦脱相了,往日风流俊俏的佳公子,如今瘦得恍如竹竿一般,风一吹就直打晃。
贾家下人都把这事当成稀奇讲,杜老娘当时听了一耳朵,还不肯信,以为龄官不过是因为会唱几出戏,见惯风月,会耍些手段,所以才故意装出一副清高样子,想拿捏住贾蔷。
直到今天在山林子里,亲眼看见龄官跟了个富商,杜老娘才知道,龄官那日对贾蔷所说的话,并非装腔作势,句句都是出自她的真心。
杜老娘啧啧道:“都说府里的鸳鸯姑娘志气大,宁愿剃了头发当姑子去,也不肯给大老爷做屋里人,这龄官也是个难得的,可就是太倔了些,蔷大爷待她好,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说着又悄悄嘀咕了一句,“哪像芳官她们那几个,正事不做,只会哄爷们,简直就是小妖精!”
紫鹃、雪雁听完杜老娘的话,都跟着唏嘘不已。
黛玉也觉得颇为感慨。
贾宝玉常在内帷厮混,府里的丫头都和他和和气气的,巴不得讨好奉承他。唯有龄官一人,对宝玉不屑一顾,只听贾蔷一人的话。她还曾在蔷薇架下划写贾蔷的名字,写得如痴如醉,连外边落雨了都不知道。
可见龄官对贾蔷,也早已是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难得她为了抛离奴才身份,获得自由身,宁愿自断情根,嫁与旁人,也不肯给意中人当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