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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闽越氏,海运世家,历久不衰,海氏后起之秀,与越氏有旧怨,终不能解。
——《雍史-货殖列传》
静海山庄之内,红楼之上,我望着桌上的山川地理图,微笑道:“南闽越氏乃是天下海运第一家,已经传承数代,历久不衰,家族之中不仅能人辈出,而且姻亲遍及天下,自从东晋崩溃之后,越氏趁机掌控了南闽军政大权,在南楚立国之后,南闽仍然独树一帜,南楚迫于大雍的压力,根本就没有余力平定南闽,所以越家是实际上的一方诸侯,名义上南闽虽然是南楚的臣属,可是实际上就像滨州一样,并不受南楚的控制。不过越家也不会太过分,毕竟若是南楚铁了心,越家虽然可以通过向大雍臣服换取支持,但是短期之内就要退到海上了,那么越家在南闽的产业就会受到重大的损失,所以对于越家来说,最好天下就是这样四分五裂下去,他们才可以有更大的利益。”
原本坐在旁边的软榻上专心刺绣的长乐公主抬起头,若有所思地道:“当初表哥在东海蛰伏,越家主动支持表哥,又和表哥联姻,想来就是打着让表哥牵制大雍的主意了。”
我悠然道:“不错,越家虽然蛰居南海,没有逐鹿中原的本事,可是割据的野心确实有的,‘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二州’,这就是形容越家声威的名句,这十二州指得是福州、建州、泉州、漳州、汀州、南剑州、邵武、兴化和粤东的梅州、揭阳以及南澳,虽然南澳还称不上一州之地,可是此地素有闽粤咽喉之誉,商船云集,繁华更胜滨州,所以才说‘十二州’。虽然越家实际上只掌控了漳州、泉州、揭阳、南澳,但是这里乃是粤东南闽的精华之地,背山面海,南楚无能为力,大雍也是鞭长莫及。越家虽然低调,不曾争夺过霸权,也没有称王称霸,可是只从‘满堂花醉三千客’这一句就可以知道越家门客如云的盛况。想要维持这样的地位,除了向强者称臣之外,就是让乱世无休无止下去才有可能。这次姜、越两家再次联姻,就是越家主动的。”
长乐公主微微蹙眉道:“这越家如此用心,真是可恨,天下百姓的疾苦在他们眼中大概无关紧要吧。随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眼看着这桩婚事成功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如了他们的心愿。而且,如今海氏在你的支持下从事海运,滨州已经成了仅次于南闽泉州的海港,而表哥的武力支持更加重要,如今越家恐怕也在打远洋贸易的主意,若是他们掌握了海氏造船的机密技术,岂不是如虎添翼,就是从这一方面看也不能让他们成功的和姜家联姻啊?”
我把玩着手中的碧玉镇纸,淡淡道:“越家虽然用心不好,可是让他们介入远洋贸易倒也是我的意愿,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除了皇位只能一人独占之外,其他不管是什么,最好不要想方设法的一人独占,如今远洋贸易被海家独占,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呢,如今天下还没有一统,倒也罢了,等到天下一统,四海升平之后,只怕第一个想对付海家的就是天子。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不动海家,等到我百年之后,海家也是灭门可期。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越家来分一杯羹,这样一来,虽然也会有人想打击压制,可是只要本事够,就可以支持下去。”
长乐公主听到“第一个想对付海家的就是天子”这句话的时候,手一抖,绣花针已经刺伤了手指,听到后来却是平静下来,道:“这也说得是,皇兄虽然英明,可是这种事情也很难装作看不见的,夫君既然有此打算,姜越联姻之事,倒也不用挂在心上,只是越家本已是如此势大,又是倾向南楚,不肯臣服大雍,夫君如今就让他们插手远洋贸易,岂不是更加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我意味深长地道:“哪有这样的好事,越家虽然可以参与进来,却不是现在,若是不将越家削弱,别说我不会放心,就是海兄也会不安的。我准备先给越家一个沉重的打击,再给他们机会参与远洋海运。”
长乐公主忧心地道:“可是越家既然是南海的霸主,夫君如何能够给他们太大的打击,毕竟现在南闽还是南楚的领土,若是激怒了越家,他们转而完全支持南楚,岂不是更加麻烦?”
我摇头道:“凡事都是盛极而衰,越氏如今已经传承十几代了,早已是隐忧重重,尤其令人诟病的是,越家做生意的手段太霸道了,对于生意上的对手常常是用尽手段打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粤东南闽的商人都要仰其鼻息,仲英就曾经提过,当年他在粤东得罪了越家的一位执事,结果在出海之时遇到海匪,家业尽毁,后来仲英就怀疑过这件事是越氏所为,虽然没有证据,可是越氏和海匪之间素有往来,而且事后仲英原本可以将生意继续做下去的,那些债主原本并不想逼他还债,倒是希望他能够经营下去,好还上那些巨债的,也是越家从中作梗,最后仲英散尽家财,也还欠着很多债务,南闽又无法容身,才辗转到了大雍。说来也是很巧,无计掌管天机阁商务,看中了仲英的才干,便支持他东山再起,后来盗骊发觉他和海仲英乃是叔侄,我又隐居东海,才鼎力支持海氏,姜侯也对越家很是不满,这才形成了今日海氏后来居上的形势。越氏这样的行事作风,自然是树敌极多,平时还看不出来,若是到了关键时候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而且越家内部也是隐忧重重。越氏家主之争如今已经是如火如荼,正是打击越氏的最好机会。”
长乐公主叹了口气道:“皇室夺嫡,固然是血腥重重,世家大族,家主之争,也是你死我活的惨事。”
我柔声道:“贞儿,你又想起猎宫之事了么?”
长乐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悲怆,说道:“这件事情我如何能够忘记,大哥谋逆赐死,六嫂自尽谢罪,皇后娘娘也是自尽身亡,这样的惨事贞儿真是不想回忆起来。”
我走到长乐公主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你也不要多想了,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而且,你我定情,也是缘于猎宫之变,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你也不该如此伤情。”
长乐公主不由面上一红,虽然已经结缡近三年,想起当日猎宫之时,自己情不自禁当众失态,仍然是心中羞不可抑。我见她已经不再悲伤,这才道:“既然你不喜欢听越家那些家事,我也就不提了,这个时候,慎儿应该醒了,你去看一下吧,我还要看些文书呢,就不过去了。”
长乐公主收起绣品,埋怨道:“你这两年说是离开了朝廷,安心休养,却总是放不下这些事情,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离开呢,就连头发都变了灰色,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不由苦笑道:“贞儿,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这头发也是无可奈何,当初那九转护心丹虽然保住了我的性命,到了东海,桑先生又是用心替我调理身体,可是那药性还是太烈了,这才让我的发色变成这个样子,这几年我可是平心静气,认真休养身体的,至于什么海氏、越氏那些琐事,不过是我闲着无聊弄来散心的,你可没有看见我废寝忘食吧?”
长乐公主白了江哲一眼,道:“好了,我信你就是,当初若非是帮着二哥,你也不会差点丧命在长安,以后可不许你那样拼命了,你当我不知道么,前些日子,二哥的信一到,你就开始忙起来了,看来这悠闲的日子就快结束了,我也不阻你行事,只是凡事总得张弛有道,可别像从前那样呕心沥血就好。”
我连忙道:“一定一定,妻命不可不遵,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慎儿。”
长乐公主忍笑道:“别胡闹了,当我不知道么,若是让你去看他,一定又会逗弄他,他可正是贪睡的时候。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性子,从前就听二嫂说过,你总是偷着欺负逗弄蓝儿,如今就连慎儿也不放过,真是不像个父亲。”
我不由缩了缩脖子,这个我可不敢辩驳,好几次把儿子逗弄哭了,都被公主抓个正着呢。
公主的身影消失之后,我收回了依依不舍的目光,上前检视那件公主留下的绣品,果然找到了上面的血迹,不由心中黯然,这几年来,我和公主虽然琴瑟和谐,可是心中却总是有些歉疚的。当日公主和我私奔到东海,在桑先生的主持下成了婚,别说什么公主下嫁那种种繁琐的礼节,就连基本的六礼都不具备,观礼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除了身边几个人之外,一个外人都没有。成婚之后,将近半年的时间,我都是在静养和服药中度过的,公主也不过担个名份罢了,可是公主全无怨言,尽心尽力的服侍伺候,并且担起了主持家务和照顾柔蓝的责任,虽然有董缺和周尚仪的帮助,可是一个天之娇女,将这些琐碎的家事料理清楚可是费了一番心血的。就是这两年我的身子已经大为好转,夫妻之间情谊虽好,闺房之中却是仍然不敢放纵的节制,公主却是一如既往,细心照顾我的起居饮食。为了调理我的身体,她更是拿了皇室收藏的药膳秘本向桑先生请教,如今我的饮食都是公主一手置办的,就连桑先生也不得不佩服公主在这方面的才慧。想起公主偶尔亲自下厨做的小糕点,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那种美味可是令人终生难忘啊。
公主如此情重,我本该就这样和她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可是如今我却不得不重新入世了,虽然不想抛下这种平淡安乐的生活,回到风浪险恶的俗世,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李贽前些时日让骅骝送了书信过来,说明了如今的局势,宛转地请我出去帮忙,不说李贽从前的恩遇,就是看在长乐公主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管,若是大雍皇室再出了什么惨祸,只怕长乐会受不住的。再说,这也是一个让长乐公主和太上皇重归于好机会,无论如何,当年公主私奔,总是让李援恼怒的,如今自己应皇帝敕令重出,正可以让他们父女修好,想必公主定会欢喜的。而且,我更是心知肚明,如今自己成了大雍皇室的女婿,我的命运已经和大雍息息相关了,若是大雍不能一统天下,那么自己也别想过上安乐的日子。
看着书案上的一叠文书,再次翻阅了一遍,我的脸上露出冰寒的笑容,轻轻念道:“东海、越家、北汉、南楚!”语气中渐渐带了肃杀之意。
同一时刻,在东海侯为爱子举行大婚的海岛港口中,南海越家送嫁的坐舟之上,一间十分隐秘的船舱之内,一个容貌秀雅,气质飘逸的青年也正在翻阅着文书,没有窗子的船舱内一盏银灯放射着昏暗的光芒,映射着这个将近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的脸庞,或许是灯光的作用,那青年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恶毒的杀机。
“东海,越家!”青年低声念道,眼中闪过不屑的寒光。放下手上的文书,青年拿起银灯走到船舱一角,那里的舱壁上挂着一张精致的地图,绘制的是原东晋的疆土范围,大雍、北汉、南楚现在所占据的领土都用不同颜色的颜料圈起。青年的目光落到北面的滨州和南面的泉州之上,露出一丝冰寒的笑意,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到北汉和大雍对峙的沁州、泽州一带。他自言自语道:“北汉应该会趁机进攻大雍的,这样的良机他们应该不会错过,失去东海对大雍来说虽然不是致命的打击,却也是伤筋动骨的损失,而且控制东海还有一样好处,或许我能够抓到那个人呢。”
想到那个人,青年面上闪过深恶痛绝的神色,他狠狠地道:“江哲,李贞,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李贞,你以贞洁自许,百般不肯下嫁于我,这倒也罢了,可你竟然和江哲私奔,这样的不贞不洁,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正在这个青年脸上露出残忍恶毒的神色的时候,有人在外面道:“首座,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越无纠传来消息,如果没有意外,还请首座不用出手。”
青年脸上闪过一丝嘲讽,道:“进来吧。”
舱门打开,一个相貌清瘦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恭谨地道:“首座,仪凰堂首座和凤舞堂首座都有书信到,请您指示何时发动。”
青年淡淡道:“急什么,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在动手不是更好么?”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越无纠也算是一个精明人,这次居然这样就进了首座的圈套,也真是英名扫地了,首座英明神武,岂是那些商贾可以匹敌的。”
青年却是没有丝毫得意之色,道:“我从前也曾惨败过,吃一堑,长一智,我学到了两件事情,一件就是天下没有没有弱点的人,另一件就是事情若未成功,便不能松懈。越无纠不是一个蠢人,可是他的弱点也太明显了。说起来这也是越氏传承方式给了他太多的野心了。
说起来,这当初越氏的先祖倒也是颇有远见卓识的人,他知道富不过三代的道理,养尊处优的后代难以承担大任,可是又不想嫡系子孙被旁系取代,所以就定了这样古怪的规矩。每一代宗主都可以在子孙中选择一个贤能的继承人为下一代宗主,若是所有继承人都不肖,则宗主可以任选其一为代理宗主,然后指定宗族中最出色优秀的一人为总执事,族中大权由总执事掌握,同时,宗主会指定一个亲近之人为护法。这样一来,如果代理宗主的子嗣中有贤能的,就可以在护法的协助下,顺理成章地从总执事手中取回宗主权力,若是第三代也没有出色的继承人,那么总执事就可以继承宗主之位。这样一来,既给了宗族中旁系子弟夺嫡的机会,又给了嫡系最大的保障,试想,若是大权被剥夺的代理宗主,还不懂得好好教育儿子夺回权力,那么这一支被取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这个规矩定下之后,越氏传承十七代,嫡系虽然曾经失去过权力,可是最后又都夺了回来。这就是越无纠心中惴惴不安,和我们合作的原因。
如今的越氏宗主越无陵虽然庸碌,可是倒不是蠢人,他将亲妹子嫁给了东海侯姜永,就已经巩固了自己的权力,如今又要将爱女越青烟嫁给小侯爷姜海涛,他的长子越文翰更是雄才大略,你说这越无纠眼看着到手的大权又要送了出去,怎肯甘心,我们从这里着手,越无纠为了权势地位,哪有不上钩的道理。”
中年人犹豫地道:“虽然如此,越文翰很得越氏子弟的敬重,若是我们这样帮助越无纠,只怕越氏那些人不会接收越无纠作宗主的。”
青年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越文翰的确是雄才大略,可是他却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情,他不该挡住了我们的路,不该有那么一位一心为他着想的好妹妹,更不该娶了那么一位妾室。”
中年人恍然道:“难道那位薛夫人竟也是仪凰堂的人么?”
青年犹豫了一下,道:“这倒也不是,从前这位薛夫人也是我们的旧识,她出身原本尊贵,就是如今,她的父亲也是官居一品的朝廷大员,一位堂堂的千金小姐,若不是行止差错,怎会做了人家的妾室。说起来,门主、纪首座和燕首座她们至今还觉得薛夫人太丢她们的面子呢。不过,不管怎么说,若没有薛夫人说服了越文翰兄妹,只怕他们早就自尽,也不会任凭我们摆布了。谁让这薛夫人好面子,不愿意从前的旧事给丈夫知道,若不是我们以此相胁,她怎肯就范。”
中年人道:“可是首座原本答应,事成之后,保住越文翰的性命,让他扶薛夫人为正室,这件事情越无纠肯答应么?”
青年冷笑道:“不答应也不行了,留下越文翰,是为了牵制越无纠,免得他气焰太嚣张,反正到时候越文翰也没有本事逃脱我们的手掌心了,他犯下的大罪,除了南楚和我们,谁还能护住他。”
青年说完这句话,舱中陷入了无比的静默,他下意识的回想起这几年的辛苦,原本是敌对的南楚并不容易立足,门中众人又是各有心思,经过两三年的争斗,好不容易让他重新组合了凤仪门,分组凤舞堂和仪凰堂,将凤仪门原来的势力分散,纪霞和燕无双分别统领两堂,两人之间因为理念不和常常暗中争斗,而自己组建辰堂,招纳外人入门,担任外围事务和冲锋陷阵的工作,表面上中立,却因为两堂互相攻讦,而让自己的辰堂成了最重要的势力,门主凌羽早已经给三堂架空,除了身边的一支亲卫之外再无别的力量。而自己也因为知道凤仪门终究不是自己可以夺取最终权力的所在,所以聪明的维持了凌羽的地位和门内的平衡,多么艰难的过程,才让自己终于完全掌握了凤仪门,可以开始自己梦寐以求的报复了。而他也终于说服了尚维钧和自己合作,对于尚维钧来说,一手掌控军权的陆家是太大的威胁,甚至胜过了大雍的南楚的威胁。自毁长城大概是南楚历代掌权人的爱好吧。
陆灿,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若非是如今还要仰赖此人抵御大雍,他早就想法子让陆灿死于非命了,不是为了尚维钧那个废物,而是因为陆灿曾经是他的弟子。胸中好像有凶恶的猛兽在咆哮,在呼号,毁灭那人留在世间的一切,这已经是他——韦膺——心中唯一的执念了。
喜堂之内,重重帷幕之后,新妇仍在侍女仆妇的伺候下等候吉时,越氏乃是名门大族,越青烟又是宗主的嫡女,侍女如云,妆奁丰厚,前来送嫁的是新妇的嫡亲兄长,少宗主越文翰和越家总执事越无纠,当然此时他们已经在前面喜堂上了,后堂除了越家的女眷之外,就只有姜家的仆妇了。负责照顾新娘的却不是旁人,乃是越文翰的妾室薛夫人。
这位薛夫人嫁入越家已经将近两年,这位夫人乃是越文翰偶遇的一位小姐,据说是北地名门之后,因为命犯华盖,在南海普陀山紫竹庵带发清修,三年前越文翰到普陀山代过世的母亲还愿,无意间邂逅了这位薛夫人,颇为钟情,苦苦追求,可是这位薛夫人却是冷若冰霜,屡次拒绝。越文翰苦苦追求了一年多,才终于感动了佳人。按照越文翰的意思,想要娶她为正室,可是却遭到越氏长辈的反对,他们对越文翰冀望非浅,都将他当作未来的宗主,越氏宗主的婚姻是不能轻易决定的。薛氏虽然品貌双全,可是来历不明,是断不能为正室的。越文翰无奈之下,宛转向薛氏恳求,希望她下嫁自己为妾,等待合适时机再将她扶正。谁知薛氏闭门想了几日之后,竟然答应了,并说自己本不配做越夫人。越文翰虽然奇怪,可是他钟情已深,还是高高兴兴的娶了薛夫人。两人感情原本很好,可是自从小姐婚期议定之后,两人之间似乎除了问题,越文翰对薛氏突然冷淡下来,可是薛氏却是不以为意,反而热心的张罗着小姑的婚事。
柔蓝和李麟在姜家仆妇的带领下,走进后堂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薛氏正在指挥侍女替新娘补妆。薛氏年纪也有二十六七岁,貌如春花,体态如柳,神情落落大方,气质雍容,室内虽然人多口杂,但是在她指挥下却是井井有条。不过柔蓝的心思全放到了新娘身上,仔细看去,只见那新娘越青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弱质纤纤,眉目如画,秀丽清雅,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是绝色姿容,若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就是这越青烟肤色过于白皙,几乎接近透明了,虽然美丽,却是过于苍白,显得气血不足。因此薛氏正在亲手为她施用胭脂,仔细的描画了半天,才勉强放手,薛氏想必精于理容,经她妙手,越小姐果然似乎多了几分血色,更添了几分艳丽。她一身红色绫绡嫁装,凤冠霞帔,更显得美丽不可方物,那领着柔蓝的仆妇惊叹道:“少夫人真是好容貌,小侯爷真是好福气。”
她的说话声惊动了薛氏等人,她笑道:“原来是李嬷嬷到了,这是?”她的目光落到柔蓝和李麟身上。
仆妇下拜道:“禀薛夫人,这位是蓝小姐,是小侯爷恩师的千金,侯爷让她来后堂见见少夫人。”
薛夫人眼中掠过一丝明亮的光芒,笑道:“原来是蓝小姐,青烟,你来见见。”
越青烟原本默然不语,听到薛夫人的说话,抬起头来,向柔蓝看来,明如寒泉的双眸闪过莫名的悲恸,轻轻欠身道:“蓝妹妹。”说罢伸出右手,示意柔蓝过去到她身边。那是怎样一只纤纤素手啊,冰肌雪肤,如同美玉雕成一般。柔蓝走到她身边,忍不住握住了那只纤手,触手一阵冰凉,柔蓝不由想道,难不成这个新娘子是冰做的不成么?不由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