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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齐性子随和, 不像是来谈生意看初稿, 倒像是跟大家聊天, 耐心解释着小王和小任提出来的任何问题，对设计图称赞有加, 脸上带笑, 让大家高高兴兴。
但是，老齐怎么说也是《贵族》的电影美术师，是客户, 他们公司开这个会，为的就是将自己设计师的作品图推销出去, 承包《贵族》珠宝道具。
如果将初稿交流会议当成一个市场，老齐就是在里头闲逛的人, 喜欢看到的商品，觉得它们不错。
仅此而已，老齐从没有现出想要的热情。
谁能想到, 欠缺的热情，就因为童淼淼的一声呼喊出现了。
老齐看了过来，目光定在谭韶诗的设计图移不开，一时间忘了客气忘了礼貌, 将手上的设计图丢开, 将小王和小任晾在一旁，加快脚步走到谭韶诗面前，差点被桌椅给绊着了。
谭韶诗就这样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她没想到老齐的反应这么大，惊了一惊, 递上设计图的手有点打颤，“您看看。”
“谢、谢谢。”老齐比她还要紧张，目光直勾勾落在设计图上，谨慎捏着设计图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将这一珠宝设计作品捧到了眼前。
谭韶诗看得一愣。
她自己拿设计图都是随便卷了卷，到了别人手里，居然成了这么珍惜易碎的稀罕物。
谭韶诗总觉得难以相信，疑惑看向老齐。
老齐低着头弓着腰，看得十分认真，来来回回打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根本没有刚才跟小王和小任交际往来，谈笑风生的从容模样了。
小王和小任对视一眼，跟着走上来，起初皱着眉头，到了跟前却也跟老齐也瞪大了眼睛，跟老齐一眼认真研究，低声讨论了下，视线在设计图上转来转去。
尤其是设计图的签名。
签名不是花里胡哨的类型，写得草了点，很容易辨认出“谭韶诗”三个字。
惊艳的设计图出自谭韶诗之手，明明白白，毋庸置疑。
“嘿嘿。”童淼淼在旁边偷笑，“他们比我还夸张呢。”
谭韶诗给童淼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数着秒数，觉得老齐看得实在是太久了，忍不住上前问了句，“您觉得怎么样？”
“好！”老齐夸小王和小任的作品时天花乱坠，说的一口漂亮话，到了真心喜欢的作品前反而词穷，来回就是干巴巴的重复词，“真的好，跟我想象中的一样…… 特别好。”
谭韶诗就等着别人夸自己的设计，听来听去都是一个“好”字，失望是失望，没有苛责老齐。
反正她在众人惊讶的表情里已经获得了不少爽感了。
“谭大设计师是吗？请坐请坐。”老齐费了一会儿工夫回过神来，请她坐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谭韶诗第一次被叫“大设计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您叫我小谭就可以了。”
“行，小谭，你能说一说你的设计理念吗？”
谭韶诗心里一咯噔。
糟了，她听了余芷的话，觉得自己插不上嘴，干脆不准备一点阐述设计理念的稿子，糊里糊涂拿着设计图就来了。
她关于设计图的想法是很零碎的，可能是脑中的灵光一闪，可能是查资料的时候突然有了点感觉，试着拿笔随便画画出来个大概，可能是看到的一种颜色，一个词语。她很少被别人问设计理念，偶尔几次是经过深思熟虑写过稿子的，没有尝试过，在短时间说出一个完整的概括。
谭韶诗被这么一问，想起了不少准备的资料，不知从何说起。她一紧张就感觉气血上涌，脸颊要发烫，一抬眼见到团团围过来的同事们，心里更没底了，答的话有点虚，“您稍等，我去拿个资料。”
老齐好说话，微笑点头，“好。”
谭韶诗起身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即使转身，也能感觉到众人聚焦的目光，有种炙热燃烧的不适感。
“韶诗。”童淼淼看出了她的紧张，跟了上来，轻轻拍一下肩膀以示鼓励，“我帮你。”
谭韶诗有了点安慰，明明不敢看老齐和其他人的反应，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别急别急。”会议室那边传来小王爽朗的声音，“老齐，你说了这么多话，喝点水吧。”
小任会意，帮着转移话题，“要不要喝茶？我那里有不错的茶叶。”
谭韶诗愕然。
关键时候，小任和小王还是选择帮了她啊。
谭韶诗颇感安慰，也就不把自己跟同事们对立起来，少了一重压力。她拿了资料，来回看了看理清思路，跟童淼淼一起回会议室。
“这是设计过程中收集的资料，”谭韶诗冷静下来，好好地跟老齐解释。
老齐看到她做的记号，笑意更深，“你真用心。”
“我是为了在宫宴重逢的那一幕设计的。”谭韶诗看着资料，能够记起当时的想法了，慢慢向老齐表达了出来，“我觉得一个角色的穿戴很能表现出性格，这一幕是男主角代表国家在几次败仗后前来求和，女主角的心情很矛盾，既期待跟男主角会面，又害怕尴尬的对立身份让彼此的隔阂更深。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当初无忧无虑跟谁都能玩到一块的小孩子，想要凸显自己的女人味，还要收敛一点，不去彰显自己高高在上的强国公主身份。所以，我设计的这套珠宝复杂的元素比较少，头饰和项链用华丽的设计代表强盛，手镯和戒指是男主角容易看到的地方，偏向于简单，主要的宝石是色彩妩媚的紫水晶。”
老齐不停点头，“对，我看过不少设计图，都瞄准了这个第一次出现矛盾的场景，却将主角的强弱分得太明白，反而忽略了剧情的意义。你的心思很细腻，是怎么想到的？”
谈恋爱谈久了呗。
谭韶诗被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抿抿唇，将这个呼之欲出的正确答案咽下去，说了别的正常版本，“我认真琢磨了剧情。剧情概括贵精不贵多，两百字足以确定角色的情感。”
她说得多了，掌握到一点诀窍，不仅能好好编个谎言，还能顺便拍一拍《贵族》片方的马屁。
“厉害！”老齐是制作方的人员之一，当然知道《贵族》官微挤牙膏似的公布信息招来了多少不满，冷不丁被谭韶诗夸了一句“贵精不贵多”，心里格外舒坦，不吝夸赞，“现在的人太浮躁了，不好好思考内在的信息，光想着我们教他们怎么做，还往贵金属和宝石上面搞噱头，真是搞不清方向。”
谭韶诗发现老齐特别喜欢她的设计作品的两个关键了。
一是设计好，二是便宜。
“老齐，你看看童淼淼的设计。”谭韶诗不忘帮朋友的忙，“她是为了初见的那一幕设计的。”
老齐看了过去，见到童淼淼的设计图一样很欣喜，“我都怀疑你们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差不多差不多。”小王说，“将来要合作，大家都算一边的。”
大家被逗笑了，会议室里气氛和谐。
谭韶诗松口气，让出位置给童淼淼，退到一边。
童淼淼比她还随意，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有时还有点重复，语无伦次的。
可是，这一切在好的设计图面前不算什么，没人笑话童淼淼，都在耐心听着设计图背后的故事。
谭韶诗听在耳中，不由有感而发。
她何必在意什么稿子呢？设计理念是本来就存在的东西，不是为了应付问题而生出来的产物。她的想法就是设计理念，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与不好，只有自己能评判。
初稿讨论十分顺利，美术师对公司满意，合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谭韶诗忙了一上午，感觉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跟大家一起送走了老齐，回到位置上往后一靠，一手揉肩膀一手拿手机，要给余芷报个喜。
她正打着字，小任走了过来，将一个礼盒放在桌面上，“小谭。”
“嗯？”谭韶诗还记得小任看到设计图眼神赞赏，帮着拿矿泉水的样子，觉得这人不坏，念在将来还有更多合作的份上好声好气应了，“有什么事吗？”
“之前真是对不起了。”小任傲是傲了点，在心服口服的时候还是会用于承认错误，“我对你有偏见，故意在你给的资料上挑刺。”
“没关系。”谭韶诗淡定答，“我们第一次合作，难免会有矛盾。这次找到了合适的合作方式，以后就好了。”
小任不好意思挠挠头，“我总觉得自己得过几个奖就了不起了，看到你的用心，终于知道童淼淼说的对，我的奖项大半是水货。”
谭韶诗没想到小任认错到了这份上，“不能这么说啊，得奖是一种肯定。”
“好吧，但我真的想请教你。”小任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些资料的？自己看书？”
“嗯，”谭韶诗点点头，说了自己的想法，“资料会刺激你产生灵感。我找的是我认为有用的资料，对你来说不一定有效果。现在整体的基调确定下来了，你可以自己去找一些书目看看，结合剧情，会让作品更贴近《贵族》电影。”
小任不断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和笔开始记录，“图书馆？电影可以吗？”
“可以，”谭韶诗想着一个组的，她不可能承包整部电影的作品，不如贡献出自己的办法让同事找灵感，大方答着，“还有图片，音乐……”
她说着，小任认真记着，他们组的组员发现了这个小小的交流会，居然也凑了过来。
谭韶诗惊了惊，“你们……”
“向组长学习。”
谭韶诗哭笑不得，却也有种谜一样的成就感。
她真是组长了。
——
上午忙着接待老齐，连带着午休泡汤了，下午忙着跟组员讨论，谭韶诗到了四点半才有空给余芷发一句，“一切顺利~晚上庆祝一下吧。”
余芷秒回，“你还记得我吗？”
谭韶诗一看老婆不高兴了，咬咬牙说了句肉麻话，“当然记得，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你拍张照片给我好吗？”
谭韶诗不擅长自拍，却也爽快答应了，“好啊。”
她正要选个光线好点，背景好点的地方，余芷的下一句话来了，“对着衣服里拍。”
“……”
谭韶诗想不到她喝醉酒耍流氓一回，换来了个时时刻刻想法耍流氓的余芷。她不情愿，却也不敢斩钉截铁回个“不”字，低头扯开自己的领口看一看，犹豫半天，挑个泪汪汪的表情发过去。
余芷：“好了，不逼你了。”
谭韶诗赶紧道谢，“谢谢老婆么么哒。”
“今晚我要去米沁家一趟。”余芷说，“谈点事。”
谭韶诗惊讶，“公事吗？”
“算是。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既然是公事，谭韶诗就不把自己失落的情绪表现出来，乖巧地回了句，“好，要不要吃夜宵？”
“吃，你洗干净等我。”
“……”谭韶诗猛地将手机盖住，红着脸小心打量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她。
当然是没有的。
每次临近下班，大家都处于亢奋的状态。今天情况特殊，接待《贵族》片方的人顺利，明眼人都知道合作稳拿了，讨论着晚上要不要聚个餐。柯姗看到她抬起头，主动问了句，“小谭，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去哪里？”
“云端酒店，然后去ktv唱歌。”
第二摊都计划好了，谭韶诗一想到会晚回家，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余芷，就有点犹豫。“我想想。”
柯姗没催着她要答案，转头问另外一个人。
今天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却也是拼命赶初稿以后放松的第一天。想要拒绝的不只是谭韶诗一个，小于说累了不去了，小莫说要回家带孩子。眼见着人越来越少，小王着急了，起哄说，“有家属带家属哦。”
“柯姗，你叫你女朋友一起来啊。”一个跟柯姗关系比较好的人说。
“这……”柯姗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空。”
“问问呗。”
关注的焦点一下子从“小谭去不去”变成了“能不能见着柯姗女友”，大伙七嘴八舌讨论得热闹，谭韶诗下意识看向了童淼淼。
童淼淼面无表情，在小任问到自己的时候说一句“累了不去”，小任没像劝别人那样热情，点点头，继续问下一个。
谭韶诗看到这心酸的一幕，无比庆幸自己和余芷好好的，也就不计较余芷说的流氓话了，“你……不要整天有不和谐思想嘛。”
余芷：“我说洗水果，怎么了？”
“……没什么。”谭韶诗认命哄着女朋友，“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都行，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吃。”
“？？？”
“你买的，漏了字。”
谭韶诗觉得今天余芷特别爱调戏她，不敢聊下去了，说个“好的”就把手机收起来，明确答了柯姗，“柯姗，我累了，先不去了。”
“好。”柯姗点点头，手上仍在忙着给谁发信息。
谭韶诗猜是女朋友，发信息问了童淼淼一句，“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童淼淼：“不了，我回家看书，讲座就在下周了。”
童淼淼：“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
谭韶诗叹气，不勉强童淼淼了。
五点钟，吃饭大军浩浩荡荡往楼下走，谭韶诗下班也见不到老婆，没什么期待，动作慢悠悠的，眼见着电梯门要关上也不喊一声，刻意等下趟。
她去了超市，一个人无聊到拿计算器算酱油大瓶还是小瓶划算，正认真挑着，收到了陆芸昭的信息。
陆芸昭：链接：百合山庄——唯美的婚姻会场。
陆芸昭：上次跟你说的会场。
谭韶诗一愣，而后想起自己需要做的大事了。
她的工作告一段落，要开始准备求婚了！
谭韶诗赶紧回了个谢谢，不纠结酱油了，推着购物车去买了余芷喜欢吃的樱桃和苹果，随便吃个焖饭就回了家。她到家是六点半，算算时间，打开电脑给卓微澜发个视频请求。
卓微澜接了，笑容灿烂，“韶诗~”
“哎~”谭韶诗也扬起嘴角，“你吃饭了吗？”
“早就吃了。沁雯七点钟上晚自习，六点半要出门，我们家都是六点吃饭的。”
谭韶诗扑哧一笑，“晚上有什么安排？”
“没有，莫霜在加班呢。”卓微澜眨眨眼，“这么突然找我视频，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卓微澜随意把平板架在桌上，拿起旁边的杯子要喝水。
“你先别喝水。”谭韶诗友善提醒。
卓微澜听了话，盖起盖子，“嗯，你说。”
“我想求婚。”
砰！
卓微澜没被水呛着，没喷屏幕一脸，却直接把杯子摔了。
“什么！”卓微澜太惊恐，声音特别尖细，“你你你要求婚？！”
“是啊。”谭韶诗抿抿唇，“很奇怪吗？”
“嗯！”卓微澜不停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谭韶诗不乐意了，“哪里奇怪了？你觉得太快。”
“不快，我觉得你们两个太腻歪了，余芷随便挑一天跟你求婚，你也会答应。”
“……”
谭韶诗觉着这不是什么好话，嘴角一抽。
“但是，你来求婚的话……”卓微澜捡起幸运没摔裂的杯子，捧起电脑，晃来晃去将她认真打量一遍，“你在余芷面前总是脸红，估计连话都说不完。”
谭韶诗郁闷了。
她跟两个人说过求婚的主意，一个是陆芸昭，对方表情那叫一个复杂，出于礼貌和生疏的关系才没表现出来，一个是卓微澜，两个人熟得不行，省去那些表面功夫，大咧咧将惊讶和不放心写在脸上了。
“怎么会，嫁给我三个字很简单啊。”
“啊？”卓微澜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这回却开始抠字眼，“你确定不是娶吗？”
“……”
谭韶诗开始怀疑跟闺蜜商量是一个馊主意。
“好啦。我不乱说话了。”卓微澜看出了她的不悦，“你打算什么时候求婚？”
“嗯……没决定呢，因为我还没见过余芷的爸爸妈妈。”谭韶诗补充，“但是我见过她的小姨，小姨很喜欢我。”
卓微澜变身支持她的小可爱，“嗯！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你没定日子，我们先跳过。你想在哪里求婚？”
谭韶诗苦恼，“不知道啊，莫霜在哪里跟你求婚的？”
“房间里，”卓微澜回忆了一下，“床上。”
“……”
谭韶诗无力扶额，拒绝参考闺蜜的求婚场景，“算了，我们看看浪漫的餐厅吧。”
“好~”
她们忙着一个个比对，不知道时间过得多快。
谭韶诗听到了余芷的开门声，慌了，只来得及将笔记本收好，结束视频通话的动作匆忙，连最后一句“下次聊”都让余芷听去了。
“你跟谁聊天？”余芷出现在门口，疑惑看她。
“微澜。”谭韶诗老实答话，“你不要吃醋啊。”
“嗯。”余芷淡定说，“你们穿着衣服聊天，有什么好吃醋的。”
“……”谭韶诗感觉余芷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怕下一秒就要不穿衣服聊天了，急忙说，“我买了水果。”
她赶紧跑到厨房去洗水果，免得下一秒自己成为洗洗干净被吃的人。
——
“这么怕啊……”余芷看着谭韶诗走远，无奈一笑，压低了声音用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抱歉了，但我不想让你发现，只好吓吓你了。”
她走到书房内打开保险柜，从包里拿出了盒子，确认一遍米沁放弃谈条件赠送的红宝石没问题才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