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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刚后,我本来的计划是等带着龙姗去复检后没什么问题,我再正式开展工作,那个工作日我先收到了一封邮件:
各位同仁,为缓解产能压力,公司又收购了一条生产线,现已调试完毕开展产生工作,本周起将不再执行配额订单,商品车实订实发。
这意味着我分配资源时能带来的收入就此中断,他祖宗的。
我为这事惆怅了不一小会儿,主管售后的林部长打来电话说是昭通经销商有客户因为产品质量问题闹事,要求我和售后服务经理即刻出发前往昭通,协助经销商处理好客户纠纷。
和售后的王专员约好了时间在车站碰面,等到他来,已经过了晌午,随便扒了口饭,我们坐上了去昭通的大巴。
车子摇摇晃晃,我困意来袭,睡着了。
吵醒我的是电话,来自普洱经销商的总经理:“喂,孙总您好,有个事情想打扰您一下。”
“嗯,你说。”我道。
“我们的品牌是不是有区域管控?”他问。
我说:“是呀,怎么了?”
“我们这里有个县里,有别的经销商的车摆着卖,这事儿要怎么处理呀。”他语气中的不爽我听得出来。
“你拍几张照片,把车架号拍下来,我正去昭通,等我到了,查查车架号,看看是哪家经销商这么大胆。”我道。
“那好,等我安排人拍照,拍好了发给您。”他说。
司机放慢速度,大巴车缓缓停下。
“堵车了,”王专员道。
我抬眼一看,蜿蜒的高速上已堵成了长龙:“离昭通还有多远?”我问。
王专员拿出手机摁了两下:“还有一百多公里呢。”
等了一会儿,没有通车的迹象,司机打开车门大喊:“不能走远,等会通车了,大家可不等你。”乘客们陆续下车,在路上活动手脚。附近的乡民背着背篓拎着水壶,沿途叫卖方便面和煮鸡蛋。我和王专员一人泡了桶面,吃了一个煮鸡蛋。
这多半年来,我有无数时候是在路途上渡过,天冷了加衣服,下雨了就撑伞,我习惯了路途上会发生的一切,习惯了人世间的冷雨寒霜。天空飘来小雨时,人们又挤回车上,在拥挤和烦闷中继续等待。
开始放行时,天空已是暮色,我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新闻联播结束后播放天气预报的时间。我坐在座位上,感觉要散架了一样,车厢里的空气混浊不堪,是方便面的气味,还有剩饭的馊臭,以及某个人脱掉鞋后散发出来的令人窒息的汗脚味。前排座位上哪家的婴儿开始啼哭,不接受所有的安慰,一声比一声大,给他喂点奶吧,旁边有人提醒,抱孩子的人无动于衷,先前下车的时候我看过那个满脸粘着糖泥的孩子,应该已经断奶了,可能吃坏了东西肚子痛,现在抱他的人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有的人把头靠在座位上假寐,有人高声打着电话说已经不堵车了,快到了,司机可能也不胜其烦,把空调打开了,冷风一吹,我的焦躁才减轻了一点。
走走停停,司机一边开一边骂插队的小汽车:赶着去投胎呀,憨杂种,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驶出拥挤的车流,开始以正常速度行驶。
到昭通的时候,整个城市掩映在各色霓虹灯编织的景象中,全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下车找酒店,登记了一个标间,然后去吃夜宵,一人喝了两瓶啤酒,再回到酒店写工作日志,邮件发出,时间已是凌晨。
清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王专员接起电话:“喂,嗯,到了,昨天晚上十二点到的,现在在酒店,,,,哦,好,嗯,好的。”
“孙总,起床了,经销商半个小时后来接我们。”他说。
我伸了个懒腰,拿过裤子往腿上套,眼睛还是一片朦胧:“到底是啥情况呀,我们两个得同时出马?”
“车子质量问题嘛,本来不复杂,但是客户觉得很复杂。”王专员说。
我们要酒店里吃了早点,昭通戴总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见到我们第一句话就是:“唉呀,多亏你们来了,我是有点没得法喽。”
我接过戴总递过来的香烟,拿出打火机点着:“走嘛,去看看再说。”
一路上,戴总讲述这个闹事的客户的情况:“他嘞车子在高速上熄火了,咋个也打不着,找了个拖车给拖回来,检查是变速箱呢问题,说是给他换个,咋个都不同意,带了一家子人来,住在店子头。”说到这里他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说话间,到了店里,一下车我就看到了这样一幕景象:一辆天虎SX70车型堵在店门口,车身上贴着白布横幅,上书八个黑大字,像挽联一样:高速熄火,要命神车。展厅里每个凳子上都坐着人,有抱着水烟筒吸烟的花甲老人,也有坐在商品车上玩手机的年轻人,还有背着孩子的妇女在展厅里走来走去,乌泱乌泱有三四十个人,员工们在给这群人端茶倒水。
我问戴总:“车主在哪儿?”
“在我办公室里,”戴总说。
进了他办公室,我看到一名穿黑夹克的中年人,正坐在那里吞云吐雾,戴总一看他指着我和王专员道:“杨师你好,这是我们厂家呢领导,专门来处理你这个车子的问题。”
那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有怒色:“处理个**,老子命差点都没得了,这个事情,你们今天要给个说法,不然工商局,税务局,消费局全都喊来。”
门口围了一圈人,都在向里看。
王专员还怔着,我掏出一根烟准备递给这位大哥:“杨师,你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慢慢说嘛。”
那人一摆手,自顾坐下,双手抱在在胸口,并没有接过烟:“要咋个解决,你说嘛。”
“出现这种问题呢,是谁也不希望看见的,我们售后服务专员现在也到场了,我们把车开到售后服务站仔细检测一下,需要换什么零件,我们免费帮你换掉,大家交个朋友,我再送你几次保养,你看怎么样?”我提出了一个方案,问他。
“嚯,照你这种说,那倒简单了。”他还没说完,我电话就响了,我一看,是龙姗打来的,我心内一惊,今天本应接她去医院的。
我跟在场的人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随后走到没人的地方去,转了一圈只能去了卫生间。
“你几点来接我去做B超?”龙姗在电话那头问。
“我这边出了点急事,连夜赶到昭通了,你先去医院跟他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往后拖两天。”
我说完这句,龙姗直接挂了电话。
当我回到办公室,那名客户正在发火,他生气的时候说话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额头上青筋暴露,手指一哆嗦,烟灰掉在了地上,指着戴总说了两句脏话:“你妈卖匹,老子店给你砸了信不信?”
说话间门口的两个年轮人就进来薅戴总的衣领,我赶忙拉住:“两位小兄弟,有话好好说,犯法的事情不能干。”
那两个人听我这样说,手上的劲稍微松了点,我走到杨师跟前坐下:“杨哥,我们先商量个让你满意的解决方案,实在不满意了让工商局和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出面解决,你闹的太凶了,派出所一出面,你有理都变成没理了,你说对不对。”
那人不吭气,我又掏出烟来递给他,这回他倒接了,我用打火机给他点着,看到他愤怒的手有点颤抖。
我跟这家店的销售经理说:“你带着这些大哥去楼下喝茶,我在这儿跟杨哥聊聊。”
销售经理在人群里发了几支烟,人群随他去了一楼。
“杨哥,你看这样,你说一个方案,我帮你跟工厂申请一下,大家交个朋友。”我道。
“车子修好,保证不出问题,再赔五万块钱。”他狮子大开口。
我跟他说:“你坐在这里喝杯茶,我们出去商量一下。”
叫上戴总和王专员,我们进了财务室关上门,王专员说:“从工厂的角度和售后管理方案来说,车子修好没有问题,不管要换什么零件,但是这个赔偿金额,工厂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这可是质量问题,就算是赔钱,总不能要经销商来出吧。”戴总道。
“赔钱这事,是破财免灾,他天天一大帮人在这里闹,你损失也大呀。”我帮他出主意。
“我们去说说,争取把赔偿金额降一点,你多卖两台车,就出来了。”我说。
“不能超过一万。”戴总说。
出去磨了两个小时,又请这一大帮人吃了中午饭,几个人轮番灌酒,客户终于答应,不在店里闹事,把车修好,再赔八千块钱。
酒桌上龙姗发来信息:要做手术了,而且手术的时间定在今天下午,不能更改,我一激动在微信了转了五千块钱过去。
酒后给客户订了酒店,我和王专员也回酒店休息。
普洱的总经理发来几张照片,我一查车架号,居然是楚雄薜世贵的车放在了普洱一个镇沅县里卖。
“喂,老薜呀,你飞车被人抓到了。”我说。
“唉,怕是乱说,我们老实人,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还在狡辩。
“要不要我把照片发给你看看。”这句话说出,他才不吱声了。
“那要咋个处理嘛。”他说。
“我帮你协调协调,具体要看对方的要求了。”
接下来要给普洱的总经理打电话了,然而他并不买账,坚决要按规章办事。
我在电话里劝普洱的总经理:“你要坚持往工厂告,工厂罚楚雄两万块钱,那钱也到不了你口袋里,我跟楚雄总产说一下,让他拿五千块钱给你,这事儿就算了。”
“最少一万,不然投资人那儿,我交不了差的。”他说。
又打通薜世贵的电话:“普洱那儿本来坚持一定要告到工厂,通常这种情况,要罚你两万,我跟他沟通了半天,他才同意你给他拿一万,不追究。”
薜世贵觉得多,我气不打一处来:“平时我照顾你,大家都知道,我帮你解决问题,你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吧,不然以后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好嘛,好嘛,给你面子。”他极不情愿的回了一句。
“另外,把你放在其他地方的车赶紧开回来,免得天天有人找你麻烦。”我说。
“开,开,马上开,孙总放心。”他说。
另一边,王专员也是一个电话连一个电话,见我挂了电话,他道:“这边的事情了了,我们赶回昆明去,得跟张鹤群商量一下,把他那儿作为云南配件中心库,发动机和变速箱得常备十台以上,最近投诉有点多啊。”
明早就走,我说。
我们还没到昆明,昭通戴总这里,客户亲眼看到自己的车把发动机拆下来的时候,又反悔了,又提出要求至少要赔四万,不然就打官司。等到王专员终于说服戴总出两万,工厂出两万的时候,客户的想法又变了,要求按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退一赔三。
我不方便在车上打电话,一直和龙姗微信聊天,移动眩晕症让我严重晕车,踉跄着冲下车喷了一地的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