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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下有些许光亮,光亮下还是黑暗。
凉伊默默看了他一会,搀扶着他到了草棚里,观察了一会,两人便躺在了其中。
竹林里传来“沙沙”的夜风声,他们睡在浅滩边上的草棚里,被一大堆草垛挡着,其实是很隐蔽的。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凉伊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墨狼抱住,陷入草垛下的一个浅坑里。稻草碎撒在脸上,他温热的气息和身体都包围着她,面具从她的下巴上擦过,他用手堵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慢慢地听到一些人说话的声音,从上游传过来,还有船靠岸的声音。墨狼紧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是小爷的人。”
“怎么办?”凉伊轻声地问。
“待会我出去,你不要动。”他身体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在她身上,“我的腿断了,目前必须要接受治疗,再者我也很难逃跑,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忌惮我的身份,所以他绝对不会伤害我。等我离开后,你继续呆在这里,尽量等到天亮,李拓一定能够找到你。听着,那批货,是一批很重要的货,务必告诉李拓,一定要沿着河岸仔细排查。”
“你这是不要命了!”她尝试着阻拦,“我们等一等,说不定李拓他们马上就来了。”
“不,”墨狼甩开她的手,微微抬起了上身,拦住她的腰,眼神浓烈而炽热。这一个瞬间,他脑海中有些念头闪过,让他觉得有些后怕,他将她埋进草垛的浅坑里,一个俯身贴住了她的唇。声音忽然近了,又远了,“伊伊,等我。。”
这个时候已经能够听到脚步声,徐徐向他们靠近了,然后又忽然停住。有人厉声问道:“那里的,是谁?”
他的手缓慢地从她腰间抽离,站起来,用脚勾着枪不动声色地塞入她怀中,朝外走去。凉伊抬头看他时,顿时觉得他身体非常高大威武,站起来时阴影彻底笼罩了她。
很快,他就被两人恭敬地请走了。
剩下的人在草垛这边寻找了下,却不小心踩到了那些粘稠的汁液,有些怪异地站住,不敢再往前走动。
随后,墨狼好心地提醒他:“刚刚被我杀死的毒蛇罢了。”
这个地方的毒蛇遍布,其中有一种黄斑纹蛇最为恐怖,全身上下都是毒,据说这是一种当年云南未解放时,一些外来的人往毒蛇体内注射了某种药品,使得这蛇冷血无情,极具攻击性,并且全身是毒。
当年有个五千大军魂断贵会明泽山的传说,便是这黄斑蛇的缘由。
那个人吓得魂都没了,赶紧往回跑。
月色变得朦胧起来,船橹晃动着浅滩,慢慢地离她越来越远。此刻,已经不能够再听到竹林里的风声,已经不再惧怕任何人。
在法国经受训练的那些场景,起起伏伏地出现在她脑海里,不过才三年,她就已经记不清了。她忘了多少次在血泊中爬起来,也忘了多少次逃跑未成功被加倍训练,她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无所畏惧的她再次起身时,顺着一堆杂草,沿着河堤一路往前。
三天后,真正的交易开始了。
李拓带人发现了那批货。离这不远处有一个村庄,时间和地点都很巧合,又接近所谓的交货日期,只有这场临时举办的民族节,够让这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原本她认为这场交易会会和风少那一小批货一样,隐藏在黑暗中私下进行,却没有想到它非常市井,市井地会让人以为只是场普通的赶集。从村口往里的一条大道两边都坐着各色各样的商贩,这些商贩中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女人带着孩子,穿着色彩鲜艳的民族服装,坐在相对较里面的位置。
他们将本地特产铺陈在面前的布绢上,用竹篓装起一部分悬挂在旁边的树干上,另外放了一个盒子,燃香,每个香的颜色都不一样,自然代表着不同的货,过一会儿就会有异香传出来,慢慢地在风中越传越远,让人们不得不注意到这里。商贩们张罗好了,则三五一群地坐在一起,抽着草烟闲聊,又或者玩些当地的纸牌。
女人们则安静地坐在铺子后等着买家上门,但是从不吆喝。他们的孩子就在不远处的高大的树下玩耍,年龄大的孩子也不排斥年纪小的。很奇怪,一整条大道上都只有孩子的玩笑声,所有人交流的声音或是赌牌的声音都很小,小到也会让人有种错觉,这是在地狱的交易场上,一不小心就会投入无尽的黑暗。
他们不擅长叫卖,也不习惯和人协商价格,只有为数较少几位看起来年岁稍长的老先生,或许会和经过的商客攀谈几句。
“需要买货吗?我这黑布底下可有些好东西,买卖到远方可值一大笔钱呢。”大概看出来他们一行来自异乡,这位老先生在面前走过三四个背着竹篓的当地人都沉默无言后,对他们抛出了橄榄枝。
“老大爷,请问你们这是什么村子?”赵一芸正好寻着机会问了下路。
“会城村,我们这里的商贩来自很多地方,有边境的,还有高原山区的,有时候还有一些没见过的穿着打扮奇异的人。”老大爷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赵一芸和他低声地交流了几句,发现获得的信息实在平平,只好作罢,继续往前走去。没想到这位老大爷不死心,继续道:“我在这里卖了三十年货了,有什么我没见过,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远道而来的客人,错过我你们只会后悔呀……”
雨觉得好笑,揶揄说:“见过强买的,倒没见过强卖的。”
凉伊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那老大爷,总觉得他有些面善,于是返回蹲在他面前,和他轻声地说起话来:“我们来自中国云南,谈生意本着互利互惠的原则,老实人。”
“我能看出来。”老大爷眯着眼睛打量她和他们这一行人,“你想要我这黑布下的东西吗?”
凉伊告诉他:“我需要很多这黑布下的东西,您能告诉我去哪里可以买到很多吗?”
“不、不知道。”听到这样的话题,老大爷垂下眼睛连连摇头,既表露出失望,又满含戒备。
凉伊微笑起来:“这样吧老大爷,如果您能告诉我去哪里可以买到很多这黑布下的货,您的东西我就全部要了。”她转头示意赵一芸,后者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袋子,不动声色地塞到一旁的竹篮子里。
老大爷依旧是眯着眼睛,很温和地笑着,离他不远处的几个男人大概是注意到他们逗留太久,纷纷转头看过来,在注意到他们只是随便地交流着之后,又转了回去,继续打牌。
老大爷将手伸到竹篮子里,一眨眼的功夫,就当着他们几个人的面将钱袋变没了。雨惊讶地看着他,连声问道:“这是什么技艺?魔术吗?钱袋变哪里去了?”
“都是吃饭的手艺,这可不能告诉你。”老大爷手抄在袖子里,咧着嘴笑道,“不过你要是想学这手艺,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指路。”
午日的阳光下,老大爷布满了深深浅浅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千帆过尽的慈悲柔和。
“在这村子很深的地方有一座戏楼,每年的这个时间都会有表演,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贵人,他们会些隔空偷物的新鲜戏法,大概会逗留三天左右,我也是偶然一次学来的,不过后来那戏楼子里聚了太多大财主,就容不得普通人出入咯……”老大爷说完,将黑布包裹扎起来递给赵一芸,挑着竹篮往村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吆喝着:“乱世佳人,祸害啊。”
在老大爷走后,凉伊从黑布包裹里拈出一块东西仔细看了眼,果真是“大烟”。只不过瞧着色泽差了些,应该是做的时候技艺不得当。
雨一看,嚷嚷道:“这色也太差了!一看就是二手货!”说着便要去找那老头算账,被赵一芸拦住了。
他们再往前面走一阵子,见到一个歇脚的凉亭,几个人坐了一会,凉伊慢慢地思考起刚刚那个老大爷说的话。看似寻常的一段话,却深藏玄机。
“隔空偷物不是好手艺,与其说是戏法不如说是偷,他是在跟我们说……对了,他在说“大烟”交易?”赵一芸试探性地看凉伊,得到她的授意后继续说,“他说三天,应该意指交货日期就在这三天内,说是在戏楼里学得这本领,估计交易的地点八成就在戏楼里。至于提到的几个代号人物,应该是指买卖双方,不难想象得出,小爷这是跨国交易。
凉伊静静听着赵一芸的话若有所思,她觉得老大爷或许并不知道地这么清楚详细,只是知道在戏楼里,在贵人和某些大人物都出现的这三天里。
在这个村庄里,或许有一场交易亟待开始,又或许已经开始。
只不过来到这里的贵人,应该不会有小爷,可能是局长或者以他为首的一些人。凉伊想起那老大爷离开时吆喝的两句,似乎也别具深意。
“一芸,你和雨去打听下,这村里可有戏楼或是唱戏的地方?问得寻常些,不要让本地人生疑。”
赵一芸应了声,和雨分两道过去打探,其余的人则和凉伊一起在原地等候。大概黄昏时分,他们两人回来,跑遍了村庄东西两头,都没问出一丝消息。
“这里的村人都说没有戏楼,他们不习惯听戏。”
“确实很少会有戏班子来到贵会当地,更不用说是戏楼。我们来了很多天,看到的娱乐节目多半也是唱歌和跳舞,从来没有听谁家唱过戏。”赵一芸说。
难道是自己想太多?
往回走时,到了村口又遇见那老大爷,正在河堤口望着湄公河。见他们返回,老大爷还笑眯眯地走过来问凉伊找到了没有。
她摇摇头,老大爷愈发开怀了,望一眼天色,徐徐叹道:“卸磨杀驴仍需挑好时辰,此刻怕是还没磨好刀咧……”
接下来的两日,为避免招摇,白天都由赵一芸几人轮流来查探,到了晚上凉伊才乘船而来。夜色中,沉沉浮浮的村庄在大山高处远望而去,万家灯火一派祥和,一点也不看不出有什么黑暗的交易在暗中悄悄进行着。
到了第三天傍晚,仍旧没有一丝戏楼的感觉。凉伊坐立难安,带着风、云二人来到了村口,席地而坐,聊起了家常?大概是因为风云二人面孔看着是本地人,本不愿意交流的商贩还会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凉伊向一个面孔温和的女人打听,她声音很低:“这位阿姐,请问村子里有没有唱戏的人来过?或者哪个地方曾摆过戏台?”女人看了她一会,连连摇头表示不知情,抓起一把晾干的野菜。问她:“要不要这个?”她的行为很单一直白,表明了不想和她继续其他的话题。更是在见她摇头后,彻底底失去了交谈的兴趣。接下来,任由她再怎么问,女人的回答总是不知道,充满了敷衍。
倒是她家小孩,一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充满好奇。凉伊又尝试着询问小孩,问他有没有见到过外国人,他们个头都很高,眼睛很漂亮,说着另外的语言。
女人见状连忙把孩子叫唤到身前,用眼神阻止他张嘴。凉伊从衣服袋子里掏出一枚银坠子,在孩子面前晃了晃。
无动于衷。
继而凉伊把准备给天天带回去的糖掏了出来,晃了晃,小孩果然眼巴巴地看着。她们这个村子很穷,很少有巧克力这种东西,一看到,孩子眼睛就直了。
孩子喜欢,挣开他妈妈跑过来,小声说道:“我在马大爷家的地下屋子里,见过白色头发的人,他们都和你一样白。”他笑嘻嘻地望着凉伊手中的巧克力,想拿过来却又不敢,只是非常单纯地看着。
“谢谢你。”凉伊摸了摸孩子的头,随即将巧克力递给了孩子,最后还把项链送给孩子妈妈,“非常感谢这个孩子的帮忙,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是糖,很好吃的。另外,这项链是我自个的,送你当做纪念也好。您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说是孩子见过外乡国人。今天,我们也不曾见过。”她不曾出现在交易会上,不曾在这个村庄逗留过,她相信在今夜之后不会有人承认在这个地方见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