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思君不可忘

八月薇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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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爷凝眸看向厅中, 却见阴风惨惨,白绫飞舞, 一阵风涌入,窗扇被鼓开, 发出刺耳的拍击墙壁声响。

    那群人之中,领头那人大喝一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当我章老三会上当么,速速给老子滚出来!”他大声呼喝,神态威猛,竟然并不畏惧。

    风际中同李力世对视一眼, 说道:“章老三?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的名字!”四爷说道:“静观其变!”

    这边章老三大叫几声过后, 一阵冷峭的笑声从内堂传了过来,说道:“章老三,你好大的胆子……”语声幽然,仿佛地狱幽魂发出的声响。

    赵齐贤张康年两人几乎昏厥过去, 失魂落魄之余便想到救星, 不由脱口叫道:“桂公公……”他声音虽低,那边章老三耳力何等过人,当下听到,回头瞪向赵齐贤,喝道:“你刚才叫他什么?”

    四爷暗暗叫苦,却仍泰然自若,一本正经说道:“他说大概是鬼公闹事。”

    章老三凌厉眼神望向四爷, 说道:“我看不是鬼公,怕是桂公公吧!早看你有些古怪,你一定就是京城里出来的小太监小桂子,说,是不是!”

    他大喝一声,震人心魄,四爷虽然镇定,却仍觉得耳朵被震得很不舒服。章老三说罢,刀尖一指指着四爷说道:“给我把小桂子拿下!”

    章老三一声令下,他的手下蜂拥而上,风际中跟李力世两个纵身跳上,护在四爷身前。四爷回头看张康年赵齐贤兀自抱在一起,抬脚用力踢过去,说道:“快起来护驾!”

    一声“护驾”,才将赵张两人惊醒过来,危急之时也没有留心四爷话语中的破绽,急忙分开彼此,抽出腰刀纵身而上,他们两个虽然没见过什么外头的光怪陆离,能做到宫廷侍卫,身手倒是不错,打起精神来也能应付一二。

    章老三却未曾动手,打量了几眼场中情形,便看向四爷,说道:“咦,果然你这小太监有些门道,身边儿居然还有天地会……”四爷见他眼神厉害,居然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看破风李两人的身手,当下将他语声截断,说道:“我看阁下是认错人了,在下只是路过而已,虽然是京城人士却实在不认得什么小桂子,此地诡谲莫测,何必先起内讧呢?不如一致对外的好。”

    章老三见他年纪不大,但贪图竟如此深沉老练,而且身处险境,居然丝毫也不惊慌,他心中暗自惊讶,便道:“你还要狡辩?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章老三挥刀而上,四爷面儿上镇定心中暗暗叫苦,那边风际中李力世将对手打退,急忙回护,张康年赵齐贤也大展神威,各自伤了对手。

    章老三见自己手下众人伤了大半,显然是处于劣势,章老三双眉一皱,忽然之间双臂一振,竟喝道:“教主神威,无所不能,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四爷赵张四人都一阵莫名,只觉得这帮人实在古怪,打的正激烈了却忽然停下,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风际中李力世两个却一阵胆寒。

    章老三念完之后,他手下之人也跟着大声念道:“教主神威,无所不能,洪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齐声念了几遍,原先受伤之人精神大振,持刀又上,仿佛疯了一样。

    风际中变色叫道:“你们是神龙教之人!”他跟李力世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虽没有见过这样的古怪场面,却隐隐听说,事到如今,情知此事难以善了,风际中边斗边叫道:“护着公子暂退!”张康年赵齐贤两个急忙护着四爷往后堂退去,一群神龙教教众疯虎一样跟在后头。

    四爷同赵张两人到了后堂,慌不择路进了一间房,却见房内空空荡荡的,抬头时候却见面前无数排位,如山般林立,前头竟点了几根白色蜡烛,被风一吹,光影明灭不定,很是可怖。

    赵齐贤先怪叫一声,道:“鬼……有鬼呀!”张康年手软,腰刀差点落地,四爷喝道:“不要先乱了自家阵脚,哪里有什么鬼怪!小心迎敌!”

    正说着,外面神龙教的人追了过来,一看厅内众多排位不下数百,森森恐怖,众人顿时也惊了惊,但这帮人悍勇无比,当下纷纷跳进来将四爷围住。

    赵齐贤张康年两个勉强护着四爷,又是怕鬼又是惧人,简直“内忧外患”,毫无生机,如此冷雨夜,两人额头的汗却涔涔往下直淌,四爷看看围着自己将要动手的神龙教众,又看看身后排布的整整齐齐的百多灵位,风从门口吹进来,吹的几个灵牌微微晃动。

    四爷皱眉,目光闪烁不定,寂静之中终于出声叫道:“我不管你们是人是鬼都好,倘若再不出来,此地将变作一片狼藉!糟践先人,情何以堪!”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哭号,自门外极快的靠近过来,赵齐贤张康年两个是最怕鬼的,当下浑身宛若晒萝一般的抖了起来,四爷咬牙看着,不知自己这一招是否管用,但现在看来,略有些效果,但仍旧不知道究竟是那暗中的鬼更胜一筹呢,还是这些不怕死的神龙教之人胜出。

    一道幽灵般的白影子卷了进来,一个神龙教众躲闪不及,被直拖了出去,消失在沉沉雨夜,赵齐贤见状,双腿一软,倒了下去,张康年道:“喂,你不要晕啊!”说话间,又有两个神龙教众被拉了出去,四爷手握拳静静看着,见那卷进来的是一道白练,仿佛有眼睛一般,几个神龙教众不甘坐以待毙,来不及对付四爷三人,挥刀便冲出去,隐隐地见外头刀光剑影,呼喝声四起,然后便渐渐地归于沉寂。

    四爷心头稍安,知道自己赌对了一局,这一战是“鬼”赢了,然而鬼赢是赢了,那鬼究竟是敌是友,却仍不知,四爷回头喝道:“把他带上,我们出去跟风李两人汇合!”张康年急忙答应,将赵齐贤扶起来,半拖半抱往外而去。

    三人到了门口,四爷蓦地站住脚,耳边传来极清晰的一声笑,有个声音说道:“你倒是很机灵啊,知道借我们的手,除去敌人。”

    如此雨夜,如此诡异的场景,四爷生生咽了口气,鼓起勇气转头要看身畔的人是谁,却听得身后张康年无比凄惨的大叫一声,而后四爷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便神志不清晕了过去。

    四爷醒来之时,周遭一片寂静。外面的雨似乎也停了,细细听来,隐隐地有雨点从屋檐上滑落打在地上的滴答声。

    四爷深吸口气,却察觉自己竟然动弹不了,一瞬间竟有种已经死去的感觉,转念一想:其实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何妨?

    在以为又死了一次之时,周身瞬间凉了一下,四爷呆了呆,脑中竟闪过一人的影子,巧笑倩兮,却又带一些狡黠,说道:“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人的心里去,四爷猛地打了个哆嗦,察觉自己在这生死之间竟会想到那人……这实在叫人……情何以堪。

    他想到的,如果按理排位的话,第一个不应该是皇阿玛吗?

    四爷察觉自己这等荒唐心意,不由地微微苦笑,自言自语说道:“好生古怪,她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如果说就这么死了,却有些不甘心,到底要看一看她真面目才好。唉。”

    轻声一叹,在耳畔响起,四爷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几句话,如此一想,显然自己是没有死的。

    一瞬间心便活了过来,然而这一“活”,那人的影子却又闪过眼前,似笑非笑的样子,道:“你真是傻了,这就以为自己死了?本公主说过你是个福将嘛,哪里会有事的。”

    四爷忍不住又是一笑,喃喃说道:“难道又被你说中了?只不过……”

    四爷暂且将心定下,转动眼珠看向周围,却见人是在一座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头,有桌椅板凳,摆设甚是简单,旁边的桌子上却没有灰尘,可见是有人打扫过的。

    倘若是鬼,大抵没有这般闲情逸致吧。

    四爷心头一宽,默默地又想道:“希望承你吉言,让朕逢凶化吉。”正想到此刻,听到身后吱呀一声,仿佛房门打开,有人悄悄走了进来。

    四爷此刻已经推断出来人是人非鬼,是以也不怕。何况他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颇有“经验”,刚才又想起建宁的种种,不知为何,心中隐隐地竟有种笃定的自信:他绝对不会葬身在此。

    那人走到四爷身旁,说道:“你真个是京城里来的小桂子?”竟然是个凄清的女声。

    四爷心道:“这群人显然不是同神龙教的那些人是一伙儿的,不然就不会鬼打人了……先前见厅内供着那么多的排位,是了,朕记得当中的一个排位上写的是……”

    那人见四爷不答,便又道:“我问你话呢,你当真是京城内来的那个小桂子?”

    四爷脑中极快转动,电光火石之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想了个大概,四爷朗声说道:“不错,我正是小桂子。”

    那女子说道:“听闻是你杀了那满洲第一骑男、辅政大臣鳌拜?”

    四爷皱眉,怒然说道:“鳌拜生性残暴,杀人无数,罪有应得,皇上说要除掉他,我自己跟他也有血海深仇,自然要杀掉他了,怎么样,莫非你们是鳌拜的同党么?若是要替鳌拜报仇,你们可算是找对人了!哼,当我会怕么?我不过是为民除害,死而无怨!”

    那女子一阵沉默,过了会儿子,才轻轻地叹了一声,四爷凝神细听,隐隐地听她仿佛啜泣了声,然后脚步声轻轻响起,那女子竟是走了。

    房门在身后关上,四爷才松了口气,本来义正词严的脸上露出微微一笑。

    原来刚才被神龙教众人追击之时,四爷跟赵张两人慌不择路逃入满是令牌的大厅,见那厅堂收拾的极为整洁,所有灵位都排列的整整齐齐毫无灰尘,等闲之人,如赵齐贤张康年两人见到这么多灵牌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双腿发软,哪里还会有什么闲情逸致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但四爷何许人也,不仅将周围的环境看了个大概,还有心看了几眼那灵位上刻的什么,仓促只见当前有几个灵位上写的乃是“庄允诚”,“庄廷x”,“李令皙”,“程维藩”等几个名字……

    当时四爷心中就一动,原来在顺治年间真个出了这样一宗事情,浙江湖州富户庄廷x双目失明,却出钱买了一部未完成的《明史》,书里头涉及大清年号的,一概用明朝年号取代,且对□□哈赤等大清开国元勋多有不敬,而后被人告发,当时庄廷x已死,却被挖出来戮尸,庄家上上下下以及为《明史》写序,负责校阅,往下包括卖书买书之人,刻字印刷之人以及所有涉及到的地方官吏,分别被处死刑,或凌迟,或流放,牵连甚广,足有百多人,在当时造成极大的轰动,史称“庄廷x明史案”,四爷身为帝王,自然对此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倘若是鳌拜余党,绝对不会将这几人的名字如此恭敬的供奉着,四爷一猜便猜了个正着,他一番慷慨激昂之后,听到那女子隐忍的啜泣之声,便知道自己所料无误。可见熟通历史,休要不学无术还是好的。

    那女子出去后不久,门又响起,四爷凝神细听,却见身旁灯光幽幽,闪出一角雪白衣袂,四爷正想此人去而复返是何意图,却听得那人说道:“吓坏了吧?”声音娇柔异常,却非是先前那女子的凄清之声,分明是两个人。

    四爷怔了怔,听这女子声音亲昵,一时不敢搭腔。那女子噗嗤一笑,将手中的灯笼放下,说道:“小宝,不要怕,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不会吓你的,我不是鬼……我是双儿呀!”

    四爷方才料到先机,将那女子应付过去,却怎样也想不到竟然会峰回路转,哪里跑出来一个好似对自己很是知根知底之人!

    四爷一惊之下,定睛看去,却见面前一张如花般娇俏的脸孔,粉黛不施,更无首饰点缀,一身素白的孝服衣裳,却更映衬的其人如玉。竟是个美貌的小丫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自己,嘴角却笑吟吟地挑着。

    四爷张口,说道:“双……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