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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下,滚滚红尘,繁花陌路如今也只是被一片银装素裹。九阙之内,那一天一地似乎望不见一丝分开的痕迹,只余一派皑皑白。
帝都之所以称九阙,只因晟天皇朝有一师三王五侯如此九卿,帝称此九卿为晟天皇朝殚精竭虑,故以九阙为帝都城名,以慰朝之重臣。
师为皇朝国师,专研星象国势祭告宗庙;王为轩,澈,靖三王,专伺兵权,为皇室中人,爵位继承则在皇族子弟中挑选;侯为君,夏,留,呈,墨五侯,是为当初建朝之处有功绩的外姓侯,爵位一般为世袭。
羽成帝十年冬,皇后,洛妃同生皇子,羽成帝下令举国同庆,并颁下旨意,但凡晟天皇朝皇子,不管贵贱,不论长幼,储君之位,能者居之。
同年帝都九阙,君侯府。
君侯身为五侯之首,府邸自是恢弘庄严,门口两处石雕狮,如活物一般,双眼炯炯有神,让人一瞧,直有种被盯视之感。
如今是冰寒彻骨的天气,连君侯府守门的下人都浑身轻颤的缩在大门处的角落里,只有人来时才又昂首挺姿,不叫君侯府丢失任何的颜面,然而那朱漆的大门外,却有一身上单薄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独自跪在君侯府外,那微垂下眉眼的斜上方,就是那一块先帝亲笔御提君侯府的牌匾。
漫天的雪花似乎撒了欢的朝着有人的地方砸了下来,女人已经跪了很久,身上的雪水化了,却又结成了一层细碎的冰,那一股寒意直要渗透入骨,她怀中的婴儿虽经她拼命的想用体温温暖,到了此时此刻,也已经只剩下微弱的鼻息。
浑浑噩噩中,她只听到一声“吱呀”的轻响,那本来沉寂下去的心,又悠悠的上升,惊喜的抬头看去,然而她也只能看到那森严的大门洞开时,走出来的那一个身穿灰色貂锦衣的君侯府管家。
眼中的那抹亮色,几乎是在瞬间黯淡下去,被风吹乱了的丝发披面,几乎叫人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只消猜想,也应该知道那上面该是如何的灰败如死。
“我说姑娘,我家侯爷是不会让你进门的!你这又是何必呢?”从凌晨始,管家就已经看她跪在这里了,想来是和他家的少爷商量好的,一个跪在君侯府外,一个跪在侯爷书房前,只是侯爷一向注重颜面和门当户对,又怎么会容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进门。
更何况他家少爷跪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冻的不行,被侯爷夫人好说歹说的劝了回去,其实这个时候,这个女人也只是孤身的跪在这里,她却还不知道,以为这高墙深院里,那一个彼此相爱的人也在和她一起为他们的幸福抗争。
“姑娘,不是我说你,就算你不怕冻着,孩子她也……”李天见女子似乎不为所动,眼见孩子怕是要挡不住,不由的声音带了些哽咽,他本就是心善之人,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受苦。
闻言,女人的背在骤然间一片僵直,李天见她似乎有要起身离开的迹象,不由擦了擦有些迷离的眼角,就要去扶她,却不料还未触及到她的肩,女人的身体已经像是被冻僵了的木头一般颓然倒地。
“咚”的一声,将那堆积了好久的雪砸的雪花纷飞,漫漫的扬开了天。
“姑娘,姑娘……”李天慌忙凑上前去,小心的推推她,却没有什么动静,她怀里的孩子被她死死的抱着,亦是安静的有些异常。他愣了愣,在他面前的终究是两条人命,慌忙脱下了自己的貂锦外袍盖在女人身上,他慌不夺路的就冲进了君侯府。
不比府外的冻彻入骨,君侯府内却因为贮藏有南海千年难得一见的暖玉,而一派温和。君侯府的书房里更是暖和的让人只穿着一件单衣还是觉得有些温热。
“老爷,不好了,那位姑娘昏过去了……”李天急匆匆的跑到了书房,然而却并不敢进去,这些年跟在君侯沈俊海身边,他清楚的知道他家老爷是怎样一个人,冷酷无情,极重贵族间的颜面,在他眼中,所有的人命都比不上君侯府的面子重要。
“老爷……”书房里面一片寂静,根本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响起,李天不敢过于的替他们求情,只能小心翼翼的站在书房门口,等沈俊海回心转意,他心中极是焦急,却根本不敢太过于造次,只因为现在任何的举动都有可能激怒他家的侯爷。
“啪”的一声,是棋子落下的声音,檀香飘渺间,有一个懒懒的声音随之响起,“听说梦秋带回了一个女子,被俊海兄拒之门外了?”
“别跟我提那个孽子。”沈俊海神情冷漠的将手中的棋子拍落,似乎气的不轻,在他眼中,那两条人命根本不值一提,要不是沈梦秋是如今君侯府中唯一一个能够继承君侯这一爵位的男子,他早就将这样辱没君侯府的孽子赶出了府。若是那个女人生的是个儿子,他还会考虑留下那个孩子,可是偏生是个丫头,君侯府,最不缺的就是丫头。
“啧啧,这可是两条人命呢?”那个懒懒的声音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沈俊海的半分残酷而心生不满,倒还是那般调笑的口气,“诶,对了俊海兄,你说皇上颁下那道旨意是什么意思,储君之位能者居之,这不是要让他的几个儿子们自相残杀么?这皇室里最忌讳的可就是这个了。”
那人说着,“啪”一声,又落了一子。
沈俊海低头冥思片刻,霍地眼眸一亮,寻着那人的一处漏洞,飞快的拍落,“皇上的心思我们谁又能猜的着,不过据说这次颁下的旨意,或许和朝风那老匹夫有关,要不是他夜观星象,说什么东方帝王星有一道七彩的炫彩环绕,说什么这是天降异兆,定有明君下世。”
“不过除了皇后和洛妃娘娘,贤妃德妃,敏贵人,傅昭仪都身怀有孕,或许这些孩子中,还真的生有明君也说不定。”说到此处,那人懒懒的声调里,有一丝复杂的锐寒飞掠而过。
沈俊海似是有些忿忿的将手中的黑子甩进了棋盒里,望着那袅娜的烟气,冷冷道,“怕只怕宫中那些个娘娘为了帝王恩宠做出不该做的事。”
“这个俊海兄放心,能在宫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身经百炼,饶是我们也未必斗的过她们,你以为在朝风做出这样一个预言后,谁会笨到要去自寻死路。谋害明君啊,这个罪名,可是不小啊。”
“俊海兄……”忽然那人轻轻一笑,姿态慵懒的将手中的棋子放在刚才故意露出破绽的地方,嗤嗤一笑,“俊海兄还是这么爱让小弟。”他蓦地抬眼看去,细长的眼睛里,盈盈闪现的光芒,令人复杂难懂,话音却早已一转,“怎么,俊海兄当真是这般狠心之人,虎毒尚且不食子。”
沈俊海冷哼一声,却不说话,忽然间他像是发狠一般说道,“要让我接纳她们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落梅苑里那株千万年才开一次的五色梅开一次花,我就让她们进府,并替那个孩子赐名。”
“哦,俊海兄这不是堵了她们的生路,还是像以前那般心狠手辣,一点都没有变过啊。”那人轻声叹息间,忽然间只觉得窗外一片璀璨的光芒一闪,撩拨的他心中一动,身形忽动间,“唰”的一声,已经拉开了那窗。
窗外是一片皑皑白雪,晶莹剔透的,仿如冰晶般美丽,只是这一切都比不上那骤然一现的七彩光芒,绚丽夺目的能诱惑的人心凝滞不动,那滴泪状的光芒璀璨亮丽的,连沈俊海在书房最内侧也能瞥见一二。
两人飞快的对视一眼,眼中俱都现出惊诧愕然和惊疑的锐利,身形频动间,几乎是迅速的一前一后拉开了房门,朝着那滴泪状的光芒追去。
“老爷,老爷……”守在门外的李天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异象惊的愣住了,眼见沈俊海的身形已经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慌忙拔足追上,拼了命的要救下那倒在君侯府外的母女。
当三人跟着那点光芒一路到了落梅苑,却是眼睁睁的看着那滴泪状的炫彩在倏忽间尽数没入了那一株已经呈现枯败迹象的梅树中,刹那间五色光飞彩,于那一天一地的白霭中,五色的梅花悠然绽放却又在顷刻间幽幽闭合,梅花尽数,坠落雪地间,倏地,青烟袅袅,花落无踪迹。
沈俊海怔愣的看向那人,却见他亦是一脸惊奇的瞪视过来,两人眼中俱都是不可置信的眼神,他们怎么会想到,这千万年才开一次的五色梅却会在这种情形下开放。
“俊海兄,做人可要言而有信啊。”那人只怔了一怔后,便哂笑着开口,懒洋洋的靠在那株五色梅树上,轻笑间,眼中的神色,却频频流转复杂。
沈俊海又怎么会料到他刚才随口乱说,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会成为现实,但君子金口一诺的道理和君侯府的颜面一样重要,他冷哼一声,不耐烦的摆摆手,“李天,将那母女带进府,先好生安置着。”
李天却怎么会料到他家侯爷突然改变了主意,以为沈俊海终究是在心里留了一丝温情,当即喜的对着沈俊海作了一个揖,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沈俊海锦袍一甩,面色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刚刚只一瞬,却明明开了的五色梅,心神剧动间,连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俊海兄好似忘了,除了让她们进府,好像还有一事没做。”
“不就是取一名么?”沈俊海不屑的冷笑一声,“青珞,就叫青珞好了。”说着,已是一甩衣袖,顾自转身就走,只留下那人一身懒懒的倚靠在五色梅树上,喃喃道,“青珞,沈青珞……哼哼,却不知留在君侯府是福是祸……”
看沈梦秋只因为三言两语就只坚持了两个时辰就退缩了,可想而知那对母女以后的生活会是怎么一个样子。如今看来,就算进了君侯府,也只是暂时逃了一死,更何况经过这将近一天的风雪中死跪着,那母女还有没有命撑过这个冬天还是问题。
这样想来,他又忽然想起几天前在靖王府亦是同样看到了异状,在漫天冰雪间,那一池红莲乍然绽放,娉婷多姿,而只因为那个女孩是靖王正妃所生,便能一生享尽恩宠,不像那个孩子,沈青珞……
君侯府,怕是不会善待她们母女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