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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易安本就是由桃花枝做成的簪子,又是沐天界日月光华而生,虽说现在神魂寄身在肉体凡胎之上,但是跟与人族交际往来相比,他还是更喜欢容身于山川草木之间。
之前在昭月国繁华的都城中他没有机会,现在回了云州老家,又不用再像先前那般刻苦,沈小簪子正乐得天天没事就往沈宅后面的山上跑。
结果跑着跑着,他就在自己的乐园里,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
他之前曾听殊天仙君提过一句,说华衍帝君此次历劫,又是去了上一次的神州小世界,也就是他还是支桃花簪时,所在的凡界。
在天界管辖的三千小世界中,当属这片神州大陆最受天道眷顾,其中的修真者甚至真的可以脱离轮回,飞升成仙。在当今的天界中,还真有不少神仙出身于此世界。
但问题是,沈易安都傻乎乎地当了十四年的官家小少爷,直到今日才知道,敢情,他们这个世界居然是能修仙的,除了凡人,还有一大堆修真者。
本以为自己这次能躺赢的沈小簪子,突然感觉有点慌了。
特别是,他还一上来就直面御剑而至的某帝君,沈易安差点就像在天界时那般,扭头就跑。
不过一想到,这只大鸟又没去错小世界,此时也不过是个普通神州小世界人,而且说不准,等他渡完劫回了天界,又会像上次那般将小世界里的事统统忘掉,沈易安的胆子又都回来了。
沈易安就站在清澈溪流间的岩石上,抬眼看着对方,用惊异又好奇的语气问道:“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由华衍帝君托生的男人并未回答,只是御剑落在沈易安身前,低头看着他头上的发髻,微微蹙眉说道:“小公子的簪子并非凡物,若是留在你身边,恐怕日后会惹出祸端。不知你可愿将此物让予我,无论何等金银珠宝,你尽可开口。”
沈易安:……您老人家要的,是本桃花簪的本体好吗?!
虽然他成仙以前的确是对方的簪子,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要把自己的原身奉上,沈小簪子是不乐意的。
沈易安将桃花簪从头上拔了下来,紧紧攥在手中,抬头问道:“此物对我意义非凡,不知仙长何出此言?”
少年的发髻散开,长发披散在身上,一双桃花眼中写满了不情不愿,就连眼角的都带上了点委屈的味道,看上去仿佛是被他欺负了一般。
凤祁虽不喜多言语,但还是耐心与他解释道:“我乃合清山的修士,今日途径此地,听闻这山中近来时常有灵草现世,几日前甚至引得数位散修恶斗了一场,才特地过来查探究竟。”
他顿了一下,深邃的长眸又打量了一眼少年手中的桃花簪,“你这支簪子应是出自哪位上古大能之手,上面蕴藏着醇厚灵气,不仅对灵植,就连对寻常修者都会大有益处。但它对如你这般的凡人非但无用,若是遇到那等不择手段的魔修,说不准还会有性命之忧。”
沈易安:所以,前几天西面山洞塌了一角,不是单纯下雨下的?!
沈小簪子这才知道,敢情他的本体在这方小世界的修真者眼中,还是件不得了的宝物。
怀璧其罪他也是懂的,这若是其他的东西,他给也就麻溜地给了,但涉及到本体,沈易安还是有别的打算。
他深深一作揖,就恭敬地说道:“多谢仙长提醒,只是此物我实在给不得旁人。不知……”仙长可愿传授修仙之法给他,也好让他有自保之力。
然而,凤祁先前是担心,突然频繁出现的灵草会是什么魔修的诡计,后来又是出于好意,才想将少年手中的灵宝换走,现在见他一再拒绝,自是不会强求。
于是,沈易安的话还没讲完,他就沉声说道:“既是如此便罢了,你且好自为之。”
说完,这人就广袖一甩,御剑走了。
徒留目瞪口呆的沈小簪子在他身后,把后半句话全都憋了回去。
沈易安:……不是,在这个神州小世界里,他现在就是稚子抱金过闹市,可怎么好自为之?!
这劫他还能不能好好渡了QAQ
那个突然发疯的问离仙君,可真是要坑死他了。
华衍帝君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却把沈小簪子快给整自闭了。
好在,他还算是心大,要不也不能在天帝与问离剑这两座大山之下,还活蹦乱跳过了一万六千年。
沈易安在平日里最喜欢的石头上坐了几个时辰,在月上中天之时,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这后山他是不会再来了,桃花簪子也会小心藏好,日后他也会踏上修仙之路。无论怎么说,他好歹也算是个神仙,他就不信,就算是自行修炼,在这神州小世界里他还修不出个道来。
沈易安打定了主意,就步履轻快地往家中走去。
然而,他的家却是没了。
山脚下的沈宅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血腥味道,在寂静的夜里只有原本的雕梁画栋在燃烧的声音,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父亲,母亲,大哥!”
沈易安高声呼喊着,就想要冲进家门,却被熊熊火焰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又一块的砖木被烧到崩裂倒塌。
沈易安目眦欲裂,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是悲痛,又是茫然。
他虽是带着仙界的记忆托生,但被沈家养育了十四载,亲人间的感情也总还是有了。
就在此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从右侧山林中响起:“我就说,怎么少了一个人,原来在这里。”
沈易安扭头看去,只见七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统一身穿黑衣、头戴面具、手持滴着血的长刀。
为首的人走到他面前,声音嘶哑,“沈二公子别难过,我们这就送你与家人团圆。”
这人说着,就扬刀就砍向沈易安。
沈易安在京中的时候也曾学过些武艺,当即就向后一退,堪堪躲过对方的刀锋。
不过他到底练的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又怎能敌得过身经百战的真正好手,只是第二刀,对方就在他的胸前留下了血口。
那伤口并不是太深,但沈易安在刺痛之下,便没能来得及闪开这凶徒的第三刀,眼瞅着就要丧命于此地。
然而,这一刀却没能被砍下。
一柄银色长剑破空而来,顷刻间就将精铁炼成的朴刀如泥沙、薄纸一般,斩成了两段。
穿着白色鹤氅的男人踏月而来,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一丝喜怒,瞥了被他斩断刀锋的黑衣人首领一眼,薄唇微动,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黑衣人们彼此看了看,不但没走,反而被他激怒,纷纷握紧手中的刀,一拥而上,要将这狂徒剁成烂泥,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歪七扭八地躺倒了一片。
甚至,他们每个人右手的手筋,都已被挑断,再握不住手中的凶器。
“滚!”
这次,同样的一个字,自然得了不同的反应。原本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连掉落在地上的刀都不敢去捡,便连滚带爬地四散逃走了。
在不断燃烧的沈宅前,便只剩下死里逃生的沈易安,与去而复返的男人。
凤祁先前见这山中有火光,还以为是少年的簪子现下就引了祸端,这才又赶了回来,却发觉不过是世俗恩怨。这世间天道有数,除了某些恣意妄为的魔修,修真者大多鲜少插手凡人间的事,凤祁自也是如此。
他本想就此离去,可不知为何,看着那刀下的少年,他竟是狠不下心来袖手旁观,任对方丧命于此,最终还是出手相助。
凤祁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取出一个白瓷小瓶递向沈易安,“你将此药服下,不出半日伤口即可愈合。”
男人说罢,还不等沈易安对他道谢,就又御剑要走。
可沈易安哪能让对方就这么走了,他一伸手,就死死抓住男人鹤氅的一角,不肯放。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先前在后山时,我未与仙长讲说明白,非我执着于外物,而是我那簪子乃与我相伴而生,是我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可我如今家破人亡,更是无力保住这灵宝,与其日后被旁人夺去,还不如献予仙长……”
沈易安说着,就用另一只手托着桃花簪,颤颤巍巍地伸了过去。
凤祁出身修真世家,自幼就踏上仙途,再加上天资过人、早早就跻身大能之列,平日里无论是合清山还是其他正派修士,哪个不对他恭敬有加,何曾被人这般放肆地拽过衣摆?
但遭逢大难的少年可怜又乖巧,一双桃花眼在悲痛中又透着信赖,男人在错愕过后竟是生不出一丝怒意来。
至于那桃花簪……
凤祁从沈易安手中拿起那枚簪子,却没有收下,而是轻捻在手中片刻,就重新放回这少年的手心,“我已在这簪子上面布了一层禁制,日后你可安心戴在身上,不用担心其他修者会察觉。”
沈易安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本来是突逢巨变、迫不得已,才想着要把华衍帝君当成暂时保管本体的“当铺”,等日后修成正果了,再上什么合清山找人赎回来。
没想到对方反而一劳永逸,为他彻底解决了难题,怎能不惊喜。
少年松开了绣着暗纹的衣摆,口中不住地道着谢,双手则将桃花簪紧紧握在胸前,就好像那是他在这世间能抓住的唯一一点东西。
也的确是唯一了,凤祁瞥了一眼已被大火吞没的宅府,那里面早已没了活人的气息,恐怕同样剩不下任何完好的东西。
他与少年不过是在俗世间萍水相逢,能出手相助已是破了例,按理说他现在理应离开了。可是,看着火光照应下的少年,凤祁竟是一时不忍心就此将对方抛下。
罢了,大抵是他们二人当真有缘。
凤祁将一张白色灵绸化作鸟儿,一抬手,就驱使着它飞向天空。
“我合清山近日要招新弟子,若你能通过考验,日后便可如我一般,踏入修仙之路。我有事在身必须离开,你且在此等候,很快会有我门中弟子过来寻你,带你前去一试。”
凤祁交代完一切,又见少年乖巧地点了头,这才放心地御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