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魔道弟子

呓言易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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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又一身影自高台上掠出,口中高喊:“剑下留人!张贯新,宋显德虽是你的弟子,但事关重大,现在还不是你清理门户的时候!”这人却正是那雾云峰首座吴启德。

    突然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全场再次鸦雀无声,高台之上少昊也是微不可查的向前倾了下身子。

    看着在附近对峙的张贯新、吴启德两人,韩辰终于回过神儿来,他愣愣地转头看向还站在自己剑下的宋显德,“原来贯新师伯说的魔道奸细竟是自己的弟子宋显德师兄。”

    宋显德却两指将自己颈间长剑一推,转身面向张贯新语带悲凉的说道:“师父,今日我身份已然暴漏,徒儿自知难逃一死。不用师父动手,徒儿会自行了断。”

    张贯新拿手一指宋显德,语气严厉但却声调颤抖的说道:“你这逆徒,还有何面目叫我师父?”

    宋显德情之所至,两行热泪自双目中涌出,随后他竟就地跪下,恭恭敬敬的向张贯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宋显德额头已见了血色,但他眼中却没有痛苦的神情,反而充满了毅然决然的意味。

    只听宋显德开口接着说道:“师父,临行前,徒儿还有一番良言相劝。师父整日为了沉香殚精竭虑,却还是看不清沉香前景暗淡么!除了我们志凌峰一脉的弟子在师父的呵护下还保留着一丝恬淡,哪一脉的弟子不是已名利蔽眼、纵身欲海。如今沉香虽有两万弟子,声名远播,却不知自己早已外强中干、病入膏肓。就是今日这表面光鲜的六脉会武,难道师父看不出其下隐藏的种种危机吗?两千余弟子,除了那几个任人摆布、豪无主见的家伙,谁人能是我们魔道弟子的一招之敌?师父真以为我们魔道此次东来是为效仿沉香,欲行改革之举吗?殊不知我们魔道只是为了让弟子在中土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不再被他人敌视、污蔑而已。当代魔尊心怀天下安逸,才不欲与沉香过多纠缠,但若发生冲突,以我们魔道现在的实力,沉香还不被我们放在眼中。师父,弟子知道您的为人,但弟子还是要劝您,别再把自己绑在沉香这个即将倾覆的朽木之舟上了!”

    虽然宋显德的话多有刺痛张贯新之处,但张贯新却能听出他确实语出中肯,回忆起宋显德入门八年多的诸多情景,张贯新不由一阵失神。

    旁边的吴启德却是冷笑一声:“你不要再妄动心思了,如果我们沉香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不堪,魔道又为何处心积虑把你这么一个天资过人的弟子安插进来?”

    宋显德睥睨说道:“我来沉香只是为了当年李寓涵和萧逸的那一手剑法,若不为此现在的沉香还有何人能看破我的身份?吴启德,你休想再从我这儿逼问出些什么,我现在便以身殉道,断了你的痴心妄想。”说完,宋显德便当即盘膝运功,欲要自爆身亡。

    吴启德冷笑一声便跃上前来,“在我面前,你还想自尽不成?”

    谁料一直有些恍惚的张贯新突然醒转过来,全身刹那笼罩在光芒之下,以不知比韩辰那迷踪影步还要快多少倍的速度眨眼便来到了宋显德的身前,单剑一挥就将吴启德逼退。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他便回转手中之剑刺穿了宋显德的身躯。近在眼前的韩辰却能看到,张贯新刺出那一剑之时,眼中却滑落出一滴泪水。

    但张贯新回转过身去,他已神色如初,只听他淡然说道:“奸细已死,我便告辞了,余下之事,便任凭掌门师兄决断吧。”说罢,他竟直接御起飞剑头也不回的向着沉香谷内飞去。

    高台之上,少昊见张贯新对宋显德刺出长剑之时身子又前倾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却忍住了。旁边的彭忠平却面色难看,一直沉默不语。

    对于宋显德这个魔道弟子,韩辰倒没有什么厌恶,反倒是对他的至情至性和视死如归平添了许多好感。而此刻宋显德已是命丧身边,身下鲜血蔓延,分外刺眼。第一次真正见到生命戛然终结的韩辰脸上有些苍白,身形晃了晃,赶忙用潮汐剑点在地上一撑才定住了身形。

    又是一阵让人煎熬的沉默过后,高台之上的彭忠平终于开口:“今日会武被意外终止,余下的比试便改日再继续进行吧!陛下,还请随我回山休息,各脉弟子也各回各山,竟候通知吧!”说完,彭忠平当先起身,执礼相请,带着少昊帝和两位亲王径直离去。

    各脉弟子也纷纷在首座、长老的带领下各自踏上了回山之路。浩浩荡荡的回山人流虽有些议论发出,但却气氛压抑异常。众人中,唯有吴启德和吴昕微有喜色:这还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祸福为之相依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看来运势又转回了雾云峰。

    第二日,六脉会武没有再如期进行,各脉弟子都留在各自山中自行修炼,而六脉首座们则再次聚集到了贯日殿上。

    张贯新显得有些抑郁,坐在那里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掌门彭忠平却比往常更多的发问:“昨日会武之中,我们沉香剑派发现了魔道混入的奸细。虽然奸细已经伏诛,但他究竟给我们沉香造成了什么影响?他最后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诸位可有什么看法?”

    吴启德率先说道:“掌门师兄,那名弟子是贯新师兄八年前在晟饶所收,魔道踪迹却是过了七年之后才出现在东昱境内,任谁也不会想到魔道能如此隐忍,竟在多年以前便已开始了对我沉香的谋划。所以,虽然那名弟子是带艺投师,但却不必过于苛责贯新师兄的失察之责啊。但他已潜伏沉香八年之久,我们沉香剑派的心法、剑法门人弟子的实力、分布怕是已经泄露了啊!我们确实要好好想一想应对之法。”

    彭忠平根本未曾问及张贯新的责任,吴启德却急着为张贯新“开脱”了一番,但众人都听出他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说张贯新对此事责任重大,对沉香已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所以众人皆未做声,而张贯新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唇枪舌剑的急于反驳。

    见众人都没言语,彭忠平便说道:“这些年我们与朝廷广为合作、多有交流,心法、剑法和弟子的实力、分布应该早已不是秘密。我觉得这些倒是不足为虑,反倒是该想一想这八年来他可曾为我沉香埋下了什么更深的隐患。还有他最后所说的话对我们能有什么启示?”

    众人依旧沉默,吴启德见彭忠平替张贯新辩解又将话题引向了沉香自改革实施以来的变化不禁有些不满,但他却未急于出声,想要听听彭忠平和其他人如何说再做应对。

    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张贯新突然站起身来竟向着其他五人团团施了一礼说道:“掌门师兄、各位师弟,沉香剑派混入奸细,我张贯新自是罪责难免。虽然想来他还未曾让我沉香剑派有什么重大损失,但将来若真有一日我们再和魔道发生大的冲突,那此人确实是极为危险,昨日能将其挖出,也算是我沉香之幸。倒是他最后所说,让我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啊。”

    张贯新又扫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我也不瞒各位,我这个弟子天分极高,我对他很是喜爱,昨日亲手将他击毙着实让我痛苦万分。但我张贯新还不是分不清是非之人,昨日想了一夜,他的那些话我并不认同。时至今日,我也不再避讳当年变故。虽然我们沉香的弟子在心性上大不如前,但这却不是我们沉香今日实力不如当年的主因,若说这实力下降的根源反倒是八十年前的那场内乱。那次我们沉香剑派损失了太多的长老、资质出众的弟子,整个碧竹峰的上代弟子又几乎尽数叛出,这才让我们沉香的发展出现了巨大的断代,陷入了空前的危机。而李寓涵掌门和吴师弟的变革不但没有对我们沉香产生什么损害,反而是挽狂澜于即倒,让我们沉香不至沦落为二三流的门派。现在至少在世人眼中,我们沉香剑派仍旧是天下第一宗门,这不得不说是李掌门和吴师弟的功劳。至于弟子心性退步,哎,改革嘛,总会有些阵痛,而且这个问题也并非难以解决。”

    “师父当年对我恩重如山,他的身死让我几乎陷入了疯狂,因为这个原因,让我对吴师弟有些偏见,也是因此这些年我才对吴师弟多有针对。经过昨日变故,我才幡然醒悟,这些年确实是我做的错了。启德师弟,这八十年多有冒犯还望师弟宽容啊。我那徒弟有些话说的还是对的,我们沉香剑派今日确实已不是魔道的对手了,而那魔道却已逼近沉香,我们沉香已陷入了生死存亡的危机,这个时候我们更需要掌门师兄统御,启德师弟运筹。我张贯新愿意摒弃之前恩怨,全力协助两位师兄弟,让我们沉香剑派真正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说完这番话张贯新便目光凝重地看向了吴启德。

    初听得张贯新似有意开脱,吴启德还面带怒容,但张贯新后面的话却让他感动的热泪盈眶,他站起身来颤声说道:“贯新师兄,八十年了,我终于再从师兄口中听到了‘启德师弟’的称呼。八十年了!我吴启德当年所做之事终于得到了师兄的理解。师兄能原谅我当年所为,我吴启德还怎会对师兄有一丝一毫怨言。贯新师兄放心,我吴启德愿为沉香耗尽我全部心力,与众位师兄弟一起,让我沉香剑派再现当年雄风。”

    彭忠平哈哈大笑:“两位师弟解开了多年心结,在这危急时刻终于抛下彼此成见,可喜可贺。看来昨日之事倒让我们沉香因祸得福,真乃我沉香之幸啊!”

    吴启德抖擞精神又转身对着彭忠平说道:“掌门师兄,贯新师兄说的对,那魔道奸细之事已不足虑,能在与魔道冲突之前将其挖出反倒是我沉香转折之始。如今,我们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消除此事对于前来观礼的齐昊的影响。六脉会武不宜久拖,依我看明日我们便该将会武完结,同时要仔细想一想怎么在他齐昊面前再显我沉香威势。”

    自吴启德、张贯新同时接任两脉首座以来,贯日殿上第一次出现了空前的和谐,众人热烈讨论、踊跃发言,好像真预示着沉香的再次振兴。但没人注意到,吴启德那藏在感动之后的得意、张贯新那隐在放弃之中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