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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转身,看向了跪在那里的五名宫女,领头的那人背脊挺正,从其发梢间的些许灰白可以看出这位算得上是嬷嬷级别的年纪了。“石黔?”
“回大人,奴婢在。”那嬷嬷果然便是石黔,她双手十分规矩地摆放在双膝之上,头微微垂着,背脊却挺得笔直。
看起来合乎最标准的宫廷礼仪,但还带着大家闺秀的仪态感,从她的年龄不难看出,此人十五年前入宫时,大约便是一位出身良好的世家千金,待嫁的年龄,秉着高贵的姿态却下了贱籍。
不过是一眼,顾淮便放弃了从此人身上套话的决定,他略了眼前的五人一遍,最后挑中了一直微微后缩,企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一名宫女,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神情中都是怯懦。
“你叫什么名字?”顾淮问。
“奴婢,奴婢紫檀。”宫女的声音微微发抖,身体不自觉地俯下去。
“你且将昨日子时之前在何处,做何事告知于本官。”
“回大人,奴婢昨夜子时与姐妹们一同在徳宁殿内守塌,只是不知为何便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宫女紫檀慢慢地回忆着,“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顾淮盯着宫女紫檀的发顶,想了想又问,“你与死去的几名宫女关系如何?”
“奴婢,奴婢与桃红她们关系自然是很好的,我们是一同进的宫,相识十数年了。”
“进宫之前,你们可曾相识?”顾淮看向其他四名宫女,“你们也回答我。”
几名宫女不大明白顾淮问这个是何意,都答到,“并不曾。”倒是石黔姑姑谨慎地顿了顿,微微思索了下才回答,“………不曾。”
“是真话。”游吾忽然开口,顾淮点了点头,有游吾开口,他更加确定了这话的真实性。
“那你们五人入宫之前可曾相识?”
这下这几个人却支支吾吾,隐晦地瞥向了石黔后,竟然不再开口了。估计是石黔意识到了顾淮似乎猜测到了什么,嘴巴闭得如同蚌壳一般,下一息立即有暴躁的内监总管一耳光呼过来,“大人问话呢!还不答话!”
石黔宫女被呼得耳朵发鸣,但却仍旧选择了沉默。顾淮也不指望这种经年的老宫奴能说出实话来,但从她们的沉默中不难看出,她们似乎彼此间十分熟识,一个眼神间就能决出对策此种技能,非长年的相处了解不可掌握。
死去的几人与这几名宫女年纪相仿,入宫年岁约莫都是十岁左右,这个年纪的官家女子正是由家中嫡母开始带着进入华京贵妇交际圈的年纪,若是彼此父亲都是熟识的同僚,那么这几名曾经的大家闺秀不应该彼此不相熟。
即使退一万步来说,同在朝为官,除非官员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其妻女在华京中的交际都是交叠的。当然除神抽大恨之外,还有有两种情况,一是双方阶层相差太大,二是彼此政见处于完全对立面。
一名普通官员妻女攀交不上的,也只有王公贵族了,但都被打入贱籍了,一般不可能是权贵之后,所以,彼此政见不同的可能性最大。
那么问题便再次出现了,该如何验证顾淮的猜测呢?死去的宫女和活下来的宫女,其家族大臣的区别在于生前政见的不同?
蓦然间,顾淮忽然感到福至心灵,对了,尚止是干什么的?监察百官啊!那么他手上该有多少官员的记录!
游吾:“……”看来小顾淮开始懂得要抱人家金小腰干活了,前景远大,嗯。
此次顾淮和沈麟在角落里说了半天话,难得尚止竟然都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过来忽然加入,顾淮还有些不大习惯。他走向尚止,意外地发现他正站在徳宁殿前那座一尺高的白玉墩上面,俯视着跪在徳宁殿前黑压压的一片涉案宫人,看到顾淮过来,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并非往常那种勾唇的笑法,竟然是由内而外,连眉梢都散发出喜悦的笑容。
顾淮突然间就愣住了。
……小尚止好像长得真的很不错。
“小淮,怎么了?”尚止低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淮,差不多刚好在自己下巴处,嗯,这个角度刚好。
顾淮回过神来,“尚止,你可有建元五年至今所有的官员的详纪?当然,更早更好。”
“我有大尚建朝以来所有的官员详纪?”尚止俯下身贴着顾淮耳边轻声说,“你想查什么?”
感到耳朵太痒,顾淮不自在地侧了侧身体,看着尚止近在咫尺的脸,连上面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蓦然间,顾淮突然心跳快了一拍,突然便再次失了神。
“嗯?”尚止揽过了顾淮的肩,“怎么?”
顾淮瞬间晃了晃,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别过头,暗叹怎么忽然间就觉得尚止果然长得有些太精致了,特别是细看之下,实在很容易不小心便晃了神。他勉强正了正心思,“便是这次涉案的十名宫女,我想知道她们出自哪些位获罪的官员家族。”
“具体的方面不便细说,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猜测无误。”尚止年纪虽小,开始行私下监察百官的事务却已多年,由于诸多原因,他对建元五年的案子也十分关注,对其中涉案的官员也十分清楚。“那五名死去的宫女和活着的宫女出身于政见不同的家族,不单单是政见迥异,甚至可以说在拥护帝王的方向都截然不同,至于为何拥护圣上的那一批官员却还获了罪,”尚止轻轻地又踮了踮脚,面无表情地假装自己比顾淮高许多,假装得十分高兴,他轻咳两声后接着说,“我并不是很清楚了。”
这边顾淮正努力思考着二者之间的关系,尚玄褚却走了过来。
“呀,小矮子,”尚玄褚淡定地走到尚止旁边,竟然比站到了玉墩上面的小尚止还要高上些许,“哈哈,来来,你站那里不够高,要不要大哥薄你起来看看高处的风景啊?”
尚止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微带着不服气地瞪了尚玄褚一眼,扭过头看着顾淮,十分认真地开口,“我一定会长高的。”
顾淮脸色一滞,对上尚止认真的眼神,想要调笑地回应的打算莫名熄灭,回了他一个认真的点头肯定,尚止看了又笑了笑,眼神却忽然飘忽起来。
“是什么力量让几名幼龄的女子记得父辈的政敌并在这样一个场合中下手?”顾淮忙乎了半天,自然不是在查找杀死那五名宫女的凶手,重点在于,为什么会杀他们,目的是什么?
活下来的五名宫女无论再怎么无动机,或者说唯一可以猜测到的动机——父辈为政敌也太过不合乎常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只能说明,此案背后一定有幕后掌控者。
而且极有可能,两个夜晚犯案的幕后人员并不是同一个。
十五年前,兵败牵涉的大臣家族族人大部分肯定对皇帝是心生怨恨的,这种怨恨一旦被集合起来便会是极其可怕的力量。顾淮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有幕后黑手,他们为何只杀其中部分人?这些死去的宫女为何要加入一个注定会被杀的圈套中?而且从昨夜场景的布置,不难看出除非死去的宫女自愿被杀,否则强迫之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杀人揭幕的整个流程。
那么问题又出来了,这些宫女们,自愿赴死是为何?包括存活下来的宫女,就如同现在案情已经下来,这些人也逃不了刑罚,找不到证据又如何,深宫之中从来不是讲证据的地方,建元帝派顾淮来查案子也不是让他真正来查案子,帝王的要求只是顾淮能破了关于“闹鬼”的这一说法。
……以及如果有可能,顾淮能找出这在后宫之中能通天遁地的幕后黑手。
顾淮想起来系统一开始的提示,焦之丕、竹舍人、齐德隆,焦之丕和竹舍人是同一个人,竹舍人曾经扮演过为李纲案中十分重要的角色,这个人隐在了李纲案极深处,而且竹舍人这个身份出现在民间已有数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焦之丕在大理寺任职的时间甚至比包知先还长,而且连杀二杜的案子中,那般布置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说明此人对大理寺的了解绝非常人可比拟,那么如此深藏不露的一个人,会是惠贵妃的人吗?不见得。
当系统将这三个名字摆在了一起后,再来一看齐德隆,此人不过一介墙头草,看起来便是风往哪吹往哪倒,但令顾淮在意的却是尚止当年特地问过的关于此人姓齐的问题,这三个名字联合起来,似乎说明了他们来自于同一番力量,而这番力量,与齐姓有关。
之前一直不曾得出的关于齐德隆背景的猜测,答案似乎在这一刻就要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窸窸窣窣地,似乎人数还不少。徳宁殿内的人纷纷往门口处看见,便见到沐恩太监带着数十禁卫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