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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子时,维**营东面的树林中,俞冠军绕开夜晚巡视的士卒,悄然出现在以北为上、位处八卦图雷震方位的一棵大树旁,刚抬头张望,就见树上一个人影一跃落下。 中
“属下参见小轩主。”俞冠军认出人影的身形,压低声音行礼道。
“好久没见了。”堵辙停顿片刻,补充道,“没有这样面对面地相聚。”
“是。虽然不在小轩主和轩主身边,属下也未敢忘记与小轩主定下的暗号。”
“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压力不小,委屈你了。”
“小轩主别这样说。薛三哥和兄弟们被何其狂所伤之事,属下心里还有所愧疚。”
“这不关你的事。如果没有你隐藏在维国,轩里的兄弟恐怕伤亡更重。”
“属下不明白,小轩主为何对何其狂起了爱才之心?”
“他的身手不容小觑,与其作为劲敌相争,不如变成自己人。只不过从这几日的接触来看,他绝不是一个能够轻易收服的人。”
“本来以弓箭世家对显皇的忠诚,加上何其狂的脾气性格,确实没有什么可能。不过眼下却有了一个难得的机会,或许可以帮助小轩主得偿心愿。”
“说来听听。”
于是俞冠军把弓箭世家眼下遭遇的麻烦大致对堵辙讲述了一遍。
“这就是他今日一心想要夺城的原因……”堵辙思忖片刻,又道,“为了公冶布可以拼上自己的性命,看来他对自己的师父有十分深厚的感情。”
“何其狂自幼在公冶家长大,公冶布对他来说就是亦师亦父的存在。而如今,他和公冶布的女儿公冶嬛嬛相恋,又是亲上加亲了。”
“我对公冶布算是有所听闻,他不是那种勾结外敌叛国之人,何其狂秉承他的意志,自然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所谓的我可以得偿心愿,应该还另有内情吧?”
“正是如此。”俞冠军点了点头,说道,“连我们身为敌人,都清楚公冶布的为人,显皇怎么可能不了解呢。此前显皇就已有放弃弓箭营的想法,只是因为何其狂的出色才搁置下来。而这一次,无论陷害弓箭世家、放出传言的人是谁,都不重要,只要显皇有心对公冶家下手,公冶布便再无翻身之地。”
“他一生忠君爱国,为维国贡献良多,最大的失误就是看显皇逐年老迈,急于扶持五皇子荀其为储君。没有哪个帝王能隐忍臣子辅佐皇子来挑战自己的权威。”
“比起五皇子,显皇看重的还是三皇子。今日也是因为三皇子跪求了显皇一天,显皇心有所动,所以直至傍晚才下定决心。密旨在半个时辰前送抵军营,命属下拿下何其狂,亲自押他回维都听候落。小轩主既然正有收服何其狂之心,是否要施恩于他,放他一马?”
堵辙略加思索后,对俞冠军说道:
“你明日呈奏报给显皇时假托战场军情紧张、一时无法走开,向显皇请示顺延两日再押何其狂回维都。然后把显皇的旨意和你的做法都告诉何其狂。我想他对公冶布的担忧要大过对显皇的忠诚,一定会以公冶布的安危为重,暗中搭救。你便陪同何其狂,打着三皇子哥盛的旗号助他一臂之力。不过尽管显皇让何其狂寒了心,但毕竟只是维国的内部矛盾,他不会投诚于我这个‘外敌’的。 为今之计,只得寄望弓箭世家可以归顺赫连家,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属下明白小轩主的意思。只要巧妙转换三皇子和赫连家两个旗号,原本弓箭世家承受的三皇子的恩惠便转变成赫连家的恩惠了。”
“不错。”提到赫连家,堵辙当即想起了赫连嘉露,“赫连郡主此刻应该还在维都吧。”
“弓箭世家的事情一出,维都城门全部封锁,再加上显皇对赫连家心有盘算,赫连郡主轻易是难以离开了。”
“你这次回维都,顺便想办法和郡主相见,带她安全出城。回赫连家只怕一路风险重重,不如引她来我这儿暂时落脚。”
“属下该如何取信于郡主?”
“你拿着这个,她看见就会知道了。”堵辙说着,解下腰间随身的玉佩,交到俞冠军手中,“这是多年前明郡王相赠之物,她认得的。”
“唔。”
“时间不短了,你快回去吧。自己万事小心。”
“是,小轩主放心,属下告退。”
随后,两人各自返回两方阵营,身影很快消失在原地。负责巡视的士卒经过时,但见一切如常,仿佛未曾有人在此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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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九中午,维都城南——
赫连嘉露和空临在酒楼用过午饭后,走在回行宫的路上,只见路边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正沿街乞讨。赫连嘉露见状,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向老者走去。
而空临毕竟见识广博且处事谨慎,对于堂堂维国的都城中有乞丐出没感到甚为蹊跷,正欲出言提醒赫连嘉露时,忽然街道两侧数支羽箭破空袭来,空临只得仓促应对,与赫连嘉露被迫隔开了一段距离。
走在前边的赫连嘉露听见身后的声响,下意识转过身,这时候,先前行动迟缓的老者突然动作灵活起来,在赫连嘉露背后迅疾地伸出手,妄图偷袭。
街边茶寮中,刚潜回维都、坐下来合计着如何营救公冶布的何其狂、公冶嬛嬛和俞冠军恰巧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是赫连妹妹。糟了!”公冶嬛嬛惊道。而她话语一出,得知遇袭之人是赫连嘉露的俞冠军和向来以公冶嬛嬛的意志为重的何其狂已在同一时间离座。
俞冠军瞬间移动脚步至赫连嘉露身后,替她接下老者的一击,何其狂则冲至老者身后,与俞冠军联手对其两相夹击。
这名老者一面招架两人的攻势,一面打量两人,他似乎并不认识长年在外的俞冠军,但显然认出了常居维都的何其狂,顿时讶异道:
“你是弓箭营的何营主,此刻怎么会在这里?”
何其狂闻言,心中一惊,也仔细观察起老者的容貌,从而眉头一皱说道:
“你是大皇子的人。”
何其狂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霎时间表情各异,其中最焦急的莫过于泄露了身份的老者。下一刻,老者的出手越凌厉,似乎想要对几人灭口。然而和他存着同样心思的,还有何其狂,他当然不会容许自己的行踪被人透露出去。 由于动机的转变,蓦然间,何其狂下手变得狠辣,十招之内,已使得老者毙命。
赫连嘉露亲眼目睹这一情景,即使何其狂貌似是友非敌,还是忍不住低呼一声,心下几分慌张。
与此同时,空临则已干脆利落地处理掉了老者的同伙,重新回到赫连嘉露身边。
何其狂知道身份已经曝露,面对赫连嘉露和空临心情矛盾,几分忌惮与不信任掺杂暗涌,反映在表面上是一片静默。幸而公冶嬛嬛的出面缓和了当前局面。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公冶嬛嬛目光环顾四个人说道。
赫连嘉露点了点头,跟着公冶嬛嬛率先离开原地。
一盏茶时间过后,几人来到相隔几条街道的一处破落房舍。
“这里平日里应该不会有人来,我们可以在这儿暂歇脚步。”公冶嬛嬛看着赫连嘉露,说。
“多谢公冶姐姐和这两位相救。”赫连嘉露真挚道,“就凭姐姐这份恩情,我自当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我知道赫连妹妹是可信之人。”公冶嬛嬛说着,忽然俯身在赫连嘉露面前跪了下去,“不知道妹妹是否可以再帮我一个忙,我愿倾尽一切相报。”
“公冶姐姐快起来,有什么话请直言。”赫连嘉露急忙扶起公冶嬛嬛。
“师妹。”何其狂见状,出言相拦。
“皇上对弓箭世家和赫连家都是心存犹疑,尤其今年以来,弓箭世家动辄获咎,难免赫连家不会步我们后尘。唇亡齿寒,我相信赫连妹妹,不妨事的。”公冶嬛嬛劝说何其狂道。
何其狂凝视公冶嬛嬛,默认了她的话,便不再多言。公冶嬛嬛随后又看向赫连嘉露与空临,说道:
“妹妹应该已经知道公冶家的事情了。”
“嗯。”赫连嘉露点点头,说,“我相信此事一定是有人借题挥。”
“然而无论真相如何,皇上已决心定罪,如若不是俞将军秉承三皇子的意思、违抗圣旨相助,此刻师兄也已被皇上下狱,只怕整个公冶家再不会有一人幸免。”
“原来这位就是骠姚将军啊。”赫连嘉露视线转向俞冠军,说道。
“回郡主,正是末将。”俞冠军与赫连嘉露对视一眼,拱手行礼道。
“不想皇上对公冶家竟会如此决绝。那么姐姐此番作何打算?”
“还好入城查得不如出城严,这一次我们是打扮成传递奏报的驿卒而混入城中。我和师兄计划先将我爹救出来,再从长计议。弓箭世家向来忠于国家、忠于皇上,但不会是愚忠,我不能看我爹白白送命。”公冶嬛嬛顿了顿,又道,“妹妹初来维都时与大皇子一行生摩擦的事,我和师兄有过听闻,听说妹妹身边有位高手,今日得见就已证实不虚此名。现在公冶家四周有重兵把守,凭我三人之力,恐怕连大门都难以得进。所以我想请妹妹与这位耶律兄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帮姐姐这个忙。”赫连嘉露浅笑说道,转头与空临交换一个眼神,见空临也有此意,便更无所忌,“我与临哥哥和俞将军在外引开守卫,姐姐和何营主伺机救出公冶伯父。”
“多谢郡主。”何其狂看到了赫连嘉露的坦率与真诚,不由心生信赖,而由衷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俞冠军眼见两家的结盟,心中最是欣喜,堵辙交办的任务似乎不难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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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公冶家院子四周,几十名守卫正严密看守,谨防有人进出院落。其中正门前的守卫有二、三十人。空临和何其狂交换一个眼神,而后就与赫连嘉露和俞冠军冲至正门前,作出要硬闯的架势。
门前守卫看见三人蒙面打扮,自然全力相拦,然而普通的守卫怎么会是空临与俞冠军的对手,不多时已有抵挡不住的趋势。附近的守卫闻风前来增援,侧墙外的戒备一时松懈,何其狂与公冶嬛嬛便趁势跃过墙头进入院内。
两人直奔公冶布的书房,一路并无阻碍,然而推开门,房间内的景象却把两人吓了一跳——只见公冶布正躺在房间中央的地面上,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
“爹,您怎么了?”公冶嬛嬛急忙在公冶布身旁蹲下来,和何其狂同时拉下蒙面的面纱。
何其狂则从公冶布身后扶起他,把他的身体靠在自己身前,面带焦虑道:
“师父,他们对您做了什么?”
公冶布听见公冶嬛嬛和何其狂的声音,努力睁开双眼,眼中先是一片不能置信的神情,随即又闪过一抹欣慰,声音很轻地说道:
“傻孩子,你们偷偷溜回来做什么。不过在我死前,能再见你们一面,真的太好了。上天毕竟待我不薄……”
“爹,您说什么呢?您怎么会死呢。”公冶嬛嬛的声音带了哭腔说道,眼泪瞬间滑落脸颊。
“爹这一生没有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事,可还是落得如此下场,不甘心哪,爹很不甘心……唯有以死证明公冶家的清白。”
何其狂在周围迅打量一圈,现一个翻倒的茶壶和一个已经摔碎的茶杯,于是声音有些颤道:
“您服了毒(分隔符)药?徒儿这就帮您运功解毒。”
“不必了……”公冶布抬手虚拦了何其狂一下,忍着毒(分隔符)药作的痛苦,缓慢说道,“毒已入肺腑,神仙难救。师父只求你一件事。”
“师父,您说什么徒儿莫敢不从,哪里用得‘求’这个字呢。”何其狂的眼眶中也有了泪水涌动。
公冶布摸索着握起公冶嬛嬛的手,与何其狂的手掌相交叠,嘴角含笑说道:
“师父知道,你和嬛嬛两小无猜,早已两心相许……我就把这个宝贝女儿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爱护她、照顾好她。”
“是,师父。”何其狂点点头,泪水就砸在了他和公冶嬛嬛的手上。
“爹……您不能丢下女儿……”公冶嬛嬛更是泣不成声。
“以后的日子,靠你们相互扶持走下去了……皇上虽然偏信传言,但我不能对皇上和五皇子不义,也不能对不起维国的百姓……我不勉强你们重复我走的路,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不去伤害无辜的人,便可以……另寻明主……”
“爹,我要您跟我和师兄在一起……爹……”
“能有最后的相见,心愿……足矣……”随着公冶布的声音弱下去,他的眼睛便慢慢地闭上了。
“师父……”
“爹!”
在院子中上演生死离别的同时,院外也是一场生死相搏。
一刻时间过后,空临和俞冠军还好,而赫连嘉露的体力已渐渐不支,虽然空临有意守着赫连嘉露,俞冠军也尽力保护她的安全,但时间拖得太长,只会引来更多守城士卒,到时再想全身而退,只怕难上加难。
他们还没有出来么?俞冠军抽空向院门张望,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而往反方向一看,竟有一队人马朝此处奔来。
“生什么事?”来人中为一人扬声问道。
“启禀左丘小王爷,有可疑之人接近公冶家院落,恐怕是谋逆同党,末将正吩咐人抓住他们。”守卫中一将领模样的人恭敬答道。
左丘小王爷左丘禹本是路过附近,听见打斗声才循声而来,不过既然来了,终究不能袖手旁观,沉吟片刻,对身后侍卫下令道:
“你们上前帮忙,拿下那三人。”
“是。”
左丘禹的卫队士卒比起普通士卒要精干得多,有他们的加入,空临和俞冠军不由压力倍增。另外,左丘禹通过短时间的观察,已经现赫连嘉露是三人中薄弱的一环,为求战决,当即飞身下马,手中长剑直取赫连嘉露。
没有了空临和俞冠军在前抵挡,已陷入疲惫的赫连嘉露除了凭借自己还不错的轻功躲避,几乎无力反击。而左丘禹不仅目标明确,而且力量充盈,一方面,强势的攻击使得赫连嘉露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变换的招式也逐渐打乱了赫连嘉露脚下的节奏。
蓦地,赫连嘉露脚下一个踉跄,左丘禹的剑尖便在她左臂划过,顷刻间,有血自衣服的破口中渗出,而同时呈现在左丘禹眼前的,还有赫连嘉露伤口周围雪凝一般的肌肤。
是个女人。左丘禹一惊之下,停下了手中的攻势。
下一刻,左丘禹突然想起了公冶家被围时就已不知所踪的公冶嬛嬛,于是压低声音试探地开口道:
“是嬛嬛吗?”
赫连嘉露心中迅盘算着左丘禹和公冶嬛嬛的关系,因为左丘禹在射箭技艺方面曾师从公冶布,所以他和公冶嬛嬛之间还可以称得上有几分师兄妹的情分。念及此,赫连嘉露轻轻点了下头。
左丘禹见状,果然收敛了敌意,只是碍于众多士卒的围观,不便明着放三人离开,因此一面示意“公冶嬛嬛”攻击自己,一面在脑海中搜寻其他办法。
在赫连嘉露强撑着又使出三招后,左丘禹总算想出了办法,借着假动作的掩饰,将两枚烟雾弹投入赫连嘉露的衣袖,并且说道:
“这本来就是公冶先生研制之物,如今可算物善其用。”
赫连嘉露很快领会了左丘禹的意思,左手接过右手所持长剑,然后任烟雾弹滑入右手手掌,用力投掷在身前的地面上。随后,借着烟雾的隐蔽,一直分散精力注意着赫连嘉露一举一动的空临和俞冠军也趁机退回赫连嘉露身边,护着她逃离包围,回到事先约定的地点——赫连嘉露此行居住的行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