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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梵一行五人抵达家府宅院时,已是正午时分。 戚梵只是围绕家府转了一圈,便在院落门口站稳脚步,并没有急于走进院子。
“大人似乎现了什么?”艮顺着戚梵的视线,看向脚下的路面。
“城中无论大街、小巷,都有人们奔逃留下的足迹,唯独这家府门前,未曾留下任何足迹或车辙痕迹。正门、后门和四周的院墙外都没有。”戚梵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家府的人未曾出过府宅大门?”兑疑惑道,“但是府里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也许看起来是这样,不过那只是我们看见的部分。”戚梵瞥了一眼给予他灵感的离,继续道,“地面之下又是怎样?”
“地底有暗道?”坎领会了戚梵的话语,反问道。
“如果有暗道,入口该在何处呢?”离说话间,四处打量起来。
艮和兑思索片刻,几乎同时开口道:
“后院!”
“棚屋!”
戚梵看看两人,点了点头说道:
“后院之中没有十分值钱的物品,理应不会遭人破坏,若无缘由,棚屋内的厨具怎么会散落一空。”
一边说着,戚梵一边带领四人跨过家府大门,大步径直走进后院。而后戚梵止步在棚屋外,放眼打量着棚屋的构造,坎、离、艮、兑则进入棚屋,分散寻找开启暗道入口的机关。
不一会工夫,离在原本摆放厨具的木架隔板上现了一个固定其上的斗量器具——红木材质的方斗。尝试提起不成后,离两手围住红木方斗一个旋转,竟真的能将之转动几分。随后靠近棚屋东墙的地面上,一个三尺见方的缺口豁然打开,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随之呈现在几人眼前。
“大人,属下先查探一下。”离转身看向戚梵,请示道。
“没事,我走前边。”戚梵摆了摆手,大步走进棚屋,顺着石阶一级一级走下暗道。坎、离、艮、兑于是紧随其后。
石阶共十二级,走到一个平台后,可以看见侧墙上挂有火石和火把。坎用火石点亮火把,然后将火把从底座上取出,暗道的入口便自行关闭,眼前的景象亦忽然暗下来,光亮只覆盖了火把四周一个较小的范围。
就着火把的光亮,五人沿通道继续往深处行进,约莫走出三百步距离后,眼前的路突然变得宽阔,目测这条通道应该连通着一个酒窖模样的石室。
一片沉寂中,戚梵停住脚步,站定片刻,才又举步前行。在戚梵走入宽阔的石室入口的瞬间,两侧各有两人从看不见的死角闪出,将他围困在中间,坎、离、艮、兑四人则被堵在他身后狭窄的通道中,难以施展援手。
不过戚梵似已有所准备,当即从容不迫地接下迎面四人的攻势,同时气沉丹田,大声道:
“轻车都尉戚梵在此,我不想误伤他人,是自己人的话就停手。”
戚梵话音刚落,对面阴影中一个人就回应说道:
“是大人的声音没错。 快,都住手!”
等面前四人停下动作后,戚梵往旁边让了一步,坎、离、艮、兑便能够涌进石室,坎手中火把照亮的区域随之也向前移动不少。这时几人才看清,除了两侧动攻势的四个人,再往前几丈距离还有大约二十人在负责守卫。此刻,这二十多人已卸下防备,面对戚梵单膝跪地,齐声道:
“属下参见大人。”
“都起来。”戚梵环顾众人,说道,“城里究竟生了什么事,城中百姓可有幸存?”
“回禀大人,是一队混入城中、身份不明的商旅趁日落时分人们忙于炊烟时动了突袭,突袭者除商旅数十人外,还有城郊进行策应的五百人。属下们总算不辱使命,利用家米商号运粮、储粮的地下石屋保护了墨家小姐、家府和临近几户民居百姓的安全,但是留在地面上的人只怕……”先前回应戚梵话语的年轻将领答道。
“无一幸免。”戚梵沉声道。
短暂的沉默后,年轻将领又开口道:
“其余的兄弟们正在里边的石屋陪着百姓们,力图安抚和鼓励他们的情绪,墨小姐也在。只是大人说地上无一人幸免,也就是说当时还未赶得及回家的家米商号掌柜与少掌柜……都已不在人世了。墨小姐若得知这一消息,不知道会怎样伤心难过。”
戚梵闻言,下意识往众人守卫的石屋方向一瞥,却见一名少女正倚立在旁,显然已将此前对话悉数听进耳中。而这名少女此刻神色哀戚、泫然欲泣,不是墨岚荟还是哪个。
随后,戚梵指派石室内的四十名将士护送幸存百姓各自回家,又吩咐坎和离通知驻扎城外的三千士卒迅入城,帮助百姓重建家园、抵御外敌,自己则与艮、兑和年轻将领等二十人陪同墨岚荟及家府仆从前往家米商号的商铺收敛墨岚荟未婚夫君、家米商号少掌柜及其父的遗体,并于第二日协助家府上下主持了遗体下葬事宜。
墨岚荟虽然内心悲痛,但言行十分坚强,以当家主母的心态暂时挑起家府大梁,让失去重心的家府二十几口人重新找到了主心骨。戚梵旁观之下,对墨岚荟暗生几多赞许。此时的戚梵,即使不曾有答应誉时的承诺,也已决心保护墨岚荟再不受任何伤害。
忙碌了一天,傍晚时分,戚梵亲自将饭菜送至墨岚荟的房间,对她说道:
“昨天下午开始,这一天多,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累垮了怎么办?多少还是吃一点,好么?”
墨岚荟眼眶泛红,忍着眼里打转的泪水,点了点头,轻声道:
“我知道。”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戚梵看着仍在逞强的墨岚荟,心中有些心疼。
“与你无关的。都尉大人,已经帮了很大的忙。再说,若是没有你派人保护,我和剩余这一百乡亲也就不会逃过此劫。我还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虽然我和家公子未曾正式拜堂,我心中却已将他视为夫君看待,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留下,为家公子和世伯守丧。”
“只是正逢战乱年月,丽城这边城之地始终不安全,我想接你前去边关暂住,在那里你一样可以为他们祝祷祈福。”戚梵看着墨岚荟,真诚地出了邀请。
“边关和这里有什么区别呢?同样都是两国战场。”墨岚荟一边说,一边用摇头的动作表达了婉拒之意。
“有一点不同。我人在边关。”戚梵看着墨岚荟略显迷茫的神色,接着说道,“你在丽城,生什么,总要有消息传递的时间,我毕竟鞭长莫及。而你在边关、在我眼前,我可以在第一时间用生命保护你。”
“为什么……”墨岚荟自知与戚梵相交尚浅,一时只觉无法承受戚梵的重诺。
“我给你一个理由,你就愿随我走吗?”戚梵说着,不等墨岚荟反应,便又说道,“你的祖母是先皇时期的长公主,而我的祖父是被削过爵又恢复亲王身份的霁王影泛,算起来,你是我妹妹。”
“难怪都尉大人在恒都时和我们兄弟姐妹都很亲近,如今对我也是照顾有加。”
“你还叫我都尉大人?”
“是都尉哥哥。”
“我已经把实情告诉你了,你不会拒绝了吧?”
“你可以再允诺我两件事吗?”
“等战乱结束,我一定送你回来,到时是留在家府还是回恒都都由你定。”戚梵心下几分了然,说道。
“这是一件事。”墨岚荟点了下头,又道,“第二件,请你也像守卫边关一样守护丽城这里的百姓。”
“我已经命先前抵达的兄弟们和随我而来的三千士卒都留在丽城御敌了。”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墨岚荟总算有些高兴起来,卸下心中的负担说道,“边关战事紧张,统帅不能长期在外,明日一早我就跟都尉哥哥回边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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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易国皇宫景皇的议事殿内——
景皇刚差了人宣召四皇子岫曜觐见,在等待其前来之时,景皇闲来无事,便兀自思索着五公主琇燕的提议:
“父皇是在为派至战前与恒国轻车都尉再战的人选而犹豫吗?大哥、二哥都已经有能力为父皇分忧解难了,父皇怎么不考虑一下四哥和六弟。”
琇燕的话在景皇这里自动已把六皇子岫煊过滤掉,因为皇后正病重,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调派岫煊前往战场。
景皇当然不曾想过,琇燕“无意间”的提议其实是岫曜授意她进言的,也就更没有意识到岫曜的争位之心。景皇当前忧虑的,只是岫曜有没有能力击败恒国那个颇具才能的轻车都尉。
不多时,岫曜闻召而来,俯身向景皇行礼道: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
“听说你每日都坚持到皇后宫中请安?”景皇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是先与岫曜闲话家常说道。
“是的。母后凤体欠安,儿臣虽不是母后亲生,却也担忧母后的病情,是以每日像给母妃请安一样前去看望母后。”岫曜回答道。
“唔,难得你是个孝顺孩子。”景皇微微点头道。
“父皇,母后近日的病情如何?”
“还是老样子,恐怕……”时日无多……景皇在心里默默道。
景皇与皇后是少年夫妻,多年来一直相敬相伴、感情深厚,皇后在景皇心上有着相当的分量。因而连日来,景皇难免愁容不展。
“儿臣心中有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可行。”岫曜不动声色地撒下鱼饵。
“说来听听。”景皇眼中闪过一抹希望。
“母后生性节俭、贤良淑德,于父皇有内助之贤,于百姓有典范之美。儿臣敢问父皇,母后是否担得起一代贤后之称?”
“这是当然。”
“既如此,儿臣恳请父皇破例大赦天下,以为母后祈福。”
“眼下药石无用,这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策。”景皇有些乏意,便对岫曜说道,“此事朕就交给你办。”
“儿臣遵旨。”
“岫曜,你今年有十八岁了吧?”景皇话锋一转,道。
“是。”
“朕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随先皇出征过两次、打过一场胜仗了。”
“父皇英勇神武,儿臣只盼能得父皇几分,便可为父皇分忧。”
“若是此刻有机会让你出战,你打算如何?”
“论天赋,儿臣不及诸位兄弟,所幸还算勤勉用功,兵书亦曾读过些许。儿臣知道,率兵打仗不同于纸上谈兵,实战之中事态变幻莫测,战机稍纵即逝。唯有头脑清晰、知人善用、在实战中总结经验并及时应对,方能不负父皇所望。”
“朕给你点兵一万,派你前往西面战场增援,与恒国轻车都尉戚梵对战,你可有畏惧?”
“儿臣无惧。父皇寄望儿臣,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父皇南征之路扫平障碍。”
“好!你向你母妃辞行后,便回府做些准备吧。明日一早,朕为你践行。”
“多谢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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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嫱妃宫里用过午膳之后,岫曜回到四皇子府,直奔舒柠房中。舒柠因为身体热,正卧病在床昏睡。
岫曜阻止了丫鬟行礼,侧过身在舒柠床边坐下,用手抚上舒柠的额头,同时压低声音开口道:
“大夫怎么说?”
“回禀殿下,大夫说四皇子妃娘娘失血过多的症状虽有所缓解,但因为伤处未及时处理,有感染的迹象,才会引起多日高烧不退。”丫鬟轻声说道。
“感染的伤口现在如何?”岫曜神色一滞,追问道。
“无论大夫怎么劝,四皇子妃娘娘都不让大夫查看伤口,所以大夫也不知道娘娘伤在何处。”丫鬟看见岫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大夫开了什么药?”
“退烧的汤药和外用的药都开了一些,四皇子妃娘娘屏退奴婢等人,自行上了药,然后服了汤药便睡下了。”
“行了,你先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是。”
看着丫鬟退出房门、将门关好后,岫曜的视线重新回到舒柠身上,目光隔着被子在她下身停留片刻,而后转向她的面庞。这一刻,岫曜平日刻意伪装的神情完全放松下来,透露出一种真实的、心疼的情绪,喃喃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你怎么那么傻,身体都这样了,还为我的名声着想……柠儿,你一定没事的,快点好起来,好吗?”
虽然岫曜与舒柠的婚事是他出于舒柠身世背景的考量而追求得来的,但是两人之间也不是毫无感情,撇开最初的虚情假意,朝夕相处下来,岫曜对舒柠的感情已是与日俱增。只是自从岫曜知晓自己母妃的出身后,他心中自卑与自傲交织,对储君之位的渴望前所未有地膨胀,人前的谦恭和人后的阴暗频繁交替,心理已经处在濒临失控的边缘。
睡梦中的舒柠,陷入了重复的梦魇。前些日子岫曜因一时失去理智而对她用强的一幕又在她梦中重演。伴随着岫曜用力的泄,不断有血从舒柠下体涌出,鲜血染红了床褥,也刺痛了两人的心。
似乎感受到了舒柠的不安,岫曜抬手轻轻为舒柠擦拭掉额上的汗珠,又在她脸颊印下一吻,等待舒柠眉间舒展开,他才站起身,为舒柠掖好被角,然后转身离开。
岫曜走向书房时,只见沙鸥和兀鹫已在门口等候。
“殿下。”两人齐声行礼道。
“跟我进来。”岫曜说着,推开书房的门,沙鸥和兀鹫随即跟在岫曜身后走进书房。
“启禀殿下,鸳鸯来了书信,信中说,将军帮的人已拿下丽城,又弃城而出。那轻车都尉戚梵派了三千士卒守住丽城,兵力总算分散了一部分。”兀鹫汇报道。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是丽城这三千人马的对手,你这就通知鸳鸯、小盘尾和常嬗原地待命。”岫曜对兀鹫吩咐道。
“是。”
“我今日向父皇提议大赦天下,以此为皇后积德祈福,父皇已经同意了。”岫曜说着,看向沙鸥,“你留在易都,帮五公主安顿好长鹰的吃住起居,上次受的伤加上牢里一番折腾,他应该伤得不轻,顺便给他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殿下怎会关心长鹰的事?”沙鸥问。
“琇燕向父皇进言,由我出征对战恒国轻车都尉。作为交换,我答应她救出长鹰。这会儿才庆幸琇燕没有殒命恒国,否则今日岂能如此顺利。”岫曜语气淡漠,兄妹情分在他眼里只是利益得失的筹码,“等过上十天半个月,父皇不在意的时候,让长鹰回琇燕身边,之后你就来战场与我汇合。”
“殿下的吩咐,属下会照办。”
“嗯。你们去吧。”
“属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