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雨镇(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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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女青年的后脑,似乎里面会突然钻出一个恐怖的食人花将在座乘客尽数吞噬。我恐惧的景象并未发生,女青年安静地走向售票机,从中取出属于自己的车票。

    女青年看着那张车票,神情专注,似乎手上的不是车票,而是一本内容丰富的书本。

    “车票上到底有什么?”我不禁问道。

    女青年抬头看向我,那目光平和温润,蕴含着让人费解的怜悯。我困惑地回望着她,发现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眼中却隐约有晶莹的光。我还未确定那是否是眼泪,女青年已经垂下眼睑,从我身旁走了过去。座椅将她的身形彻底遮挡,女青年藏在其中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消失了一样。

    我并不愿意再去追问,生怕冒犯了对方,于是我只好傻傻地看向售票机上的屏幕。

    屏幕中传来细微的抽泣声,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就听到售票员的说话声,竟然带着哽咽,“抱歉,我被刚才的故事感动了。”

    “感动?”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售票员是一个冷漠刻薄的疯子,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当我几乎快要相信的时候,售票员招牌式的怪笑声突兀地响起,“好了!感动个两秒钟足够了,赶紧开始下一个故事!”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要把售票员揪出屏幕暴打一顿的冲动。

    “咚,咚”我听到硬物敲击地面的声音,前面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到前面。

    “老头儿,你是有什么疑问吗?”售票员的语气透着不耐烦,“一个故事一张车票,至于其他的本人概不负责解答。”

    对于售票员的不敬,老者不以为忤,他慢悠悠地坐在了离售票机最近的位子上,说道:“只有一个问题,我可以就这么坐着讲吗?”

    “哦?”售票员兴奋起来,“看不出你年纪这么大了,思维居然如此敏捷,竟然是第四个想到故事的人。”

    “是吗?说不定我以前是个脑力工作者。”这个时候老者居然还有心思调侃,这份气度让我不禁有些佩服,由此更加鄙夷那藏在屏幕里的售票员。

    “老头儿,我突然有些欣赏你了!”售票员笑着催促道,“那就让我们赶紧进入正题吧!”

    老者点了点头,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神情仿佛穿越时空,到达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

    “这个故事叫作……姑且就叫‘雨镇’吧!”

    天空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子闷热。按道理讲,现在正值雨季,可这天阴沉了该有一个多星期了,偏偏就是不下雨。看着乌云好似灌了铅似得,就这么在头顶上越积越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乡间小路上,路老头儿打着酒嗝哼着歌,一瘸一拐地往家走着。今天也不知是什么好日子,隔壁村黄狗儿终于把欠他的钱给还了,乐得他难得下了回馆子,好像那钱是捡来的一样。

    大中午就是几杯黄汤下肚,路老头儿喝得红光满面,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家走去。这黄酒当时喝不觉得什么,但后劲十足,才往回走了几分钟,路老头儿感觉热得不行,当街就把上衣脱了下来。

    “流氓!”一名农妇从旁走过,低声骂道。

    路老头儿有些上了年纪,别的不行,就是耳朵尖。路老头儿听声音耳熟,回头看那农妇背影,果然是熟人。那农妇路老头儿认得,离他家不到二里地的张寡妇,模样一般,身材倒是前凸后翘。路老头也是个光棍,对这张寡妇颇有些想法,尤其喜欢她泼辣的性子,骂起人来身子跟着一颤一颤的,看起来特别带劲儿。

    想到这里,路老头咧开嘴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你个小寡妇,让你看到是你赚了!装什么装?改天让你看个够!”

    这话说完,路老头儿更高兴了,不禁扬着脖子晃荡起来。今天什么都好,就是这天气不配合,要么下雨要么放晴,老这么阴着吊人胃口,这算什么事儿哟。

    仿佛听到了路老头的心思,天霎时间就暗了下来,好像提前几个小时进入黑夜。大风骤起,刮得沿边草木瑟瑟发抖,路老头酒也醒了不少。天上的乌云似乎更低了,路老头隐隐感觉耳膜鼓胀,知道一场暴雨即将到来。他是从隔壁村回来,眼下离家还有十多分钟教程,恐怕是赶不及在下雨前到家了。

    走了没几分钟,风越来越大,路老头举步维艰。就在他认定自己要淋个落汤鸡的时候,却看到田边一座小屋。村里没多少户人家,彼此间都认得,路老头知道那家姓孙,但那孙老头儿脾气不太好,跟村里人几乎都处不来。路老头儿还跟孙老头儿吵过嘴,打过架。说到底是酒害的,不过两人也因此更加不来往。

    天上闷雷滚滚,只怕暴雨就在顷刻,路老头来不及多想埋头就往孙老头儿家跑了过去。这次他打定主意,大不了跟孙老头在屋子里打一架,总好过在外面淋雨。自己身上就这一件干净衣服,再淋湿了岂不是要光膀子。

    老天总算给面子,让路老头安然赶到孙家门口。路老头也是个浑人,招呼都不打就急匆匆推门而入。屋子里面没开灯,路老头扯着嗓子就喊:“老孙!我到你这儿躲完雨就走!”

    没人回应,路老头泛起嘀咕,难道老孙不在家?这人平常不爱出门,就算是出门也肯定把门锁得死死的,生怕那点家当有人惦记。怎么这回竟然忘了锁门?路老头心中奇怪,伸手就去摸墙上的电灯按钮。

    手臂摸到墙上,路老头感觉有些粘手,好像是什么粘稠的液体抹在墙上。“这老小子终于想起来刷墙了?”路老头儿下意识收回手闻了闻,一股铁锈般的腥味。

    路老头感觉有些不对劲,这肯定不是油漆,怎么闻着都像是血的味道。路老头越想越是心慌,连忙四处寻找起电灯按钮,只想看个究竟。走动之间没防备,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立马摔了个嘴啃泥。

    “他XX,什么东西!”路老头破口大骂,身后窗口一道闪电接连天地,照亮了他的前方。借着闪电的光,路老头分明看到,就在身前半米处一个人倒在地上,双目圆睁,面容狰狞,浑身上下都是深褐色的血迹。

    路老头感觉全身毛发都炸了起来,一股寒流从后背直冲到脑门儿上,两腿之间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出……出……大事啦!”路老头扯着公鸭嗓子大喊,整个人跟受惊的猫一样疯狂窜出孙家。一声声鬼哭狼嚎的叫声响彻田野,仿佛世界末日已经到来。

    “轰!”炸雷声充斥天地,将路老头的声音完全掩盖。一场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远处山林尽皆隐没雨幕当中。

    大雨中,杨墨和陈珏正艰难地走着。

    杨墨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埋怨道:“都是你!一听到消息就急的跟什么似的!非要今天就进山,搞的老子跟你一起淋雨,现在满意了!”

    陈珏闷着头,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时间不多,想着能早一点是一点来着。”

    杨墨没好气地回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懂不懂!跟你说这天气迟早要下雨,你偏不信,连雨衣都懒得带!现在还深入到山里这么深的地方!今晚我们能回去都是奇迹了!”

    陈珏知道理亏,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泛黄的古旧地图,小声道:“现在原路返回还来得及,过了那座小桥,离外面就不远了。”

    “小桥?”

    杨墨想起来就气,刚一进山两人就迷失了方向,山里转悠了一下午,走得他腿都快断了。好在两人误打误撞,发现了一座小石桥。石桥横跨一条深沟,深沟下一条小溪蜿蜒流淌。陈珏比对地图,说这就是地图上标记的那座石桥。杨墨当时心想,有了参照物就赶紧往回走呗。这货却偏偏要过桥去对面看看,说进去看看再走也不迟。结果大雨不期而至,两人根本没带雨具,猝不及防下顿时沦为两只落汤鸡。

    “等回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杨墨口中恨恨说着,一边抬头眺望,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前方本该是条深沟,此时却便成了一条七八米宽的长河,眼看水势湍急,却不见所谓的小桥踪影。

    陈珏跟了过来,惊讶地说道“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一条小河么!那桥呢?”

    “桥什么桥!大雨骤降,河流涨潮,把那座小桥给盖过。也就是说,我们要被困死在山里了!”杨墨气得不行,用力踩着步子走到河边一棵树下蹲着躲雨。

    “你这样……”陈珏看着杨墨欲言又止。

    “怎么啦?”杨墨怒视陈珏。

    陈珏推了推眼镜,说道:“在树下躲雨容易被雷劈你不知道吗?”

    “你还有心情说笑!”杨墨鼻子都气歪了。

    陈珏摇头:“我只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劈死我算了!”杨墨说着气话,“反正今晚回不去,搞不好我们也会被冻死在这里,还不如一道雷下来干脆点。”

    这话刚出口,头顶上就是一道炸雷,吓得杨墨屁滚尿流地跑回雨中。他看了一眼陈珏,对方连忙收起想笑的表情,一张脸绷着看上去反而更加嘲讽。

    “去林子里吧,挨劈的几率小一点。”陈珏小声建议。

    杨墨撇撇嘴,还是跟陈珏一同钻入树林之中。有树木遮挡风雨,杨墨总算好过了点,人也跟着安分下来。他再没心情再跟陈珏吵,只盯着雨幕发愣。此时正值雨季,这场大雨恐怕得持续好几天,两人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在山里恐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想到这里,杨墨心生悲凉,不由唉声叹气起来。叹息间他忽然看到,一个影子在雨幕当中若隐若现,而且正向这里靠近。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想也不像是有人会出现,那影子莫非是……杨墨心里有些发虚,用力拍了拍陈珏,向影子的方向指了过去。

    不知是冷的还是心里害怕,伶牙俐齿的杨墨说话竟有些结巴,“那……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