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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样子可不像‘很好’,袁克己对她笑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大多数还是冷笑,如今笑容满面,叫墨竹不寒而慄。她身子绷直,内心惧怕,但装作若无其事:“哥,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你是聪明人,断断不会因为我一个人,坏了大局。”
袁克己努力保持微笑,他怕自己若是不笑,就会在她面前一败涂地,溃不成军。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受到这样的侮辱,而且这侮辱还是来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再不堪,也不至于比过何怀卿,或者说拿他跟何怀卿比,本身就是对他的侮辱。
她怎么敢将他贬至尘埃?!最可笑的是,她居然坦言爱何怀卿,在选择上,她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投奔去姓何的了。袁克己心里像烧了一团烈火,是怒火,也是嫉妒之火。
他笑道:“你说的对,我怎么会因为一个注定不能相守的女人,坏了大事。墨竹,你早该说清楚,要是你之前有这样的态度,我的心结早就解开了。”
“现在说,也不晚。我也希望袁家在您的英明领导下,重振往日辉煌,这次您能来,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我们有您支持,大事已成了一半。”
袁克己拼命压抑感情,尽量表现的神态正常:“我知道何怀卿需要袁家的支持,不管怎么说,袁家毕竟是士族翘楚,有咱们家这块旗帜,攻占皇都后,剿灭广汉王一党,才能做的顺风顺水,不至于引起天下士族的愤怒。”
终于开始谈正经事了,墨竹一改刚才的恶劣语气,亦拿住该有的平静态度:“您的打算是,不出兵帮助我们,等我们攻占了皇都,让皇上复位,你再表态吗,会不会太晚了?”其实她是怕,到时候看风头不好,继续支持广汉王。
“你能想到的,我当然也能想到。”袁克己道:“袁家才取了附近的三郡,当地的大小士族表面上听我的,可背地里,随时准备生事。我不把他们驯服,不敢仰望全国。上午时,我叩见过皇上,他也以为我是来勤王护驾的,可惜啊,袁家自身难保,哪有能力保你们。”
就是说不帮忙喽。墨竹失望的道:“哥,你真是这么想的?”他的确有推脱的理由,他不是敢于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人,他要考虑的太多。
“我为什么要说假话?”袁克己淡淡的笑着:“我若是有其他想法,就不会偷偷摸摸的来了。我的难处太多,其中就有你给我捣的乱。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何思卿,他跟他父亲现在观望不前,或许在等何怀卿自取灭亡,我若是帮了何怀卿,他兵败自刎。我要怎么面对何家?”
墨竹品出他的真实想法了:“你是说,如果何怀卿失败了,你还会让我嫁给思卿,继续从何家身上榨取利益?”
袁克己瞠目切齿:“你是不是又想说‘我要卖掉你’?没错,就是这样,随便你恨我。我不是无牵挂的庶族莽夫,我要考虑许多事,每走一步,都要反复谋算。”
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她理解他:“等我们攻占皇都后,你会出来稳定局面吗?到那个时候,风险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几乎等于让你捡现成的便宜占。正所谓‘送死我们来,做官你来。’这样行不行?”
袁克己面无表情的道:“行。”
墨竹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时候不早了,您休息罢。”本想问问他,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后来怕刺激他,于是作罢。
待墨竹走了,袁克己终于爆发,抽出佩剑,一刀将桌子从中间劈开,仍觉得不解恨,又发泄般的砍了数刀,才稍微平复了些。这时门口的侍卫听到声响,赶紧推门进来。
这侍卫生的矮小,眉眼平庸,丢进人堆找不着的长相:“公子,发生了何事?”
“你来的正好。”袁克己将侍卫唤道跟前,冷冷的吩咐道:“你去告诉何家那几个杀手,我同意他们的计划了,共取何怀卿的性命!”
他敢装扮成侍卫来见何怀卿,是因为何思卿派了数个高手也扮作侍卫随他一并前来。他们的计划是,如果袁克己同意制造机会,便由何家的杀手刺杀他们的二公子。若是他不同意,他们也不会乱来。
在来的路上,他一直犹豫不决。不过现在主意拿好了,杀了何怀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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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士族庶族两边跑,准确的说,是在袁克己跟何怀卿之间充当‘双面间谍’,对谁也不是绝对忠诚。不过还是向着何怀卿多一些,就像她说的,何怀卿至少承诺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这样的目标,值得期待。
怀卿理解袁克己的选择,他袖手旁观,保持中立也不错,总比站在广汉王或者何思卿那边强。而袁克己似乎是真的来看望妹妹的,在阳渊又待了几日后,就要打道回府了,期间没见皇帝与任何士族,似乎这一切尘埃落定前,和他没有关系。
他来的时候,何怀卿没有尽地主之谊迎接他,他离开的时候,要礼数周到的给他送行。袁克己提议从水路回去,怀卿立即给他准备大船,配好婢女厨子等一切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仆人。他又说舍不得妹妹,希望何怀卿和墨竹能送他几日的路程。
何怀卿爽快的答应了,交代好手头的事,便踏上袁克己的回程舟船,送他离境。沿江而上,行了三日,眼看马上就要出了何怀卿控制的地域,墨竹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当初袁克己提议让她送行,她着实担心,怕他对她恋恋不舍,在船上动手动脚,被何怀卿发现,大动干戈,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她偶尔也会设想,要是跟怀卿说她哥哥轻薄她,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不会那么做的,对谁都没好处。
她看着黑漆漆的江水,忽然想起随袁克己回翠洲,在路上碰到魏开颐的情景,一切恍若隔世。她又行在江上了,身边的人却变成了何怀卿。
“在想什么?”怀卿出现在她身后:“……江上风大,随我回去吧。”
墨竹瞅了眼船舱,皱眉道:“明日能不能靠岸?我真受够了,他整日就是搂着歌姬灌酒,也不怕喝成瘫子。”口气像夫妻间讨论嫌弃一个讨人烦的亲戚:“自己喝就算了,还招呼上你。”
怀卿爱听她这样讲话,他们如同一家人,而袁克己则像外人了。他低声道:“你不愿意看他喝酒,就进去劝劝他啊,他可是你哥哥。”
墨竹皱眉撇嘴:“他喝他的,你少喝些就好了。他喝一杯,你就喝半杯。”
他忍不住笑着点头:“我记住了,一定听你的。”瞄了眼妻子的表情,见她静静的微笑,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大好的时机,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墨竹瞧了他一眼,顺势靠在他肩膀上,笑道:“又不是没抱过,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他小声叹道:“唉,是说你直爽呢,还是说你不可爱呢?”
她蹙眉:“什么?”
此时就听身后袁克己醉醺醺的喊他们:“别吹风了,怀卿,快进来再陪我喝几杯。”怀卿无奈的看了眼墨竹:“……我走了。”
墨竹厌恶的瞪了眼袁克己,他一定是故意的,马上要走了,也要从中作梗搞些破坏。她跟着丈夫一并走进船舫,就见满眼的白肉,仿佛穿越回到了当初魏开颐的船舫。
她立即看了眼怀卿,见他面容平静,想想也是,他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见了玉体横陈的女人就脸红心跳的要发情。这样的情景,行军打仗的空隙,跟那帮军妓玩闹的时候,早见过。心稍微揣回了肚中,眼神十分不友好的看袁克己。
袁克己真是喝多了,走路的时候脚步画着弧,端着酒盏笑嘻嘻的来到怀卿面前,递给他:“以后要好好照顾我妹妹。”
怀卿一喜,心道这是再度承认他了:“一定!只要我活着,谁也不能伤害墨竹。”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袁克己见他喝净了酒水,招手婢女:“来,斟酒。”
便有一个婢女捧着玉壶来到两人面前,低头斟酒。
这时墨竹就听怀卿奇怪的问道:“……你什么时候登船的,我之前怎么没看见过你?”那婢女平静的抬头与何怀卿对望,突然从袖中顺出一把短刀,直刺向他,并笑道:“因为我前几日穿的是男装啊。”
刺杀来的如此突然,怀卿一把推开墨竹,便去擒那女子,趁此时,袁克己一把揽过墨竹:“别添乱。”
众歌姬吓的讲声尖叫,四下逃窜,乱作一团。
墨竹声嘶力竭的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与此同时,原本就在船舫内的袁克己的侍卫见状,立即冲了上去。怀卿以为来帮手了,却不想这俩侍卫拔刀便向他砍来,他大吃一惊:“你们做什么?”
这俩人是袁克己带来的,作为士族的随从,一直规规矩矩,怎么突然对他拔刀相向了?而且他们的刀法,仿佛知道他会如何接招一般,几乎刀刀致命。
船舱内并没有何怀卿的护卫,原因很简单,在士族面前,庶族怎么能带护卫,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带佩刀。况且与袁克己相安无事的相处了数日,怎料他会突然发难。
墨竹惊呆了,见怀卿只有躲闪的份,马上对袁克己喊道:“你要干什么?快叫他们停下来!”
就听袁克己阴笑道:“以为就他会偷袭吗?这是他哥哥还他的,受用罢。”
偷袭两个字提醒了墨竹,仔细一看,就见何怀卿步伐明显不稳,似乎眼睛已经开始视物不清了,她哆嗦的道:“酒里下药了……”与袁克己日日宴饮,一直太平无事,谁会想到他会抽疯似的要痛下杀手,墨竹忽然怕的厉害,或许会何怀卿便会这么死了。
船舫外亦喊杀声一片,分不清谁占上风,但船舫内,明显怀卿渐渐不敌,抢了几次,都没从行刺的三人中抢过一把剑,对方步步逼,他步步退。
“傻子——劫袁克己当人质啊——”她朝他喊道。
袁克己怒不可遏,忍不住扬手便给了墨竹一耳光:“贱人!”
可惜不等怀卿擒住袁克己,便又从外面冲进来数人,看打扮是袁克己的人,他们手持弓弩,齐刷刷的朝何怀卿放出箭矢。
他抓过那个女婢挡在自己身前,但仍旧有一箭刺中他肩胛,他本就头昏眼花,被这箭矢的力道一冲,当即向后退了几步,到了窗边,另外两个杀手见状,再度向他挥刀刺来。
他闪身躲过,此时那中箭却未死的婢女,忽然抱住他向窗外跌去:“二公子……你不该背叛何家……”冲破窗子,坠入了黑漆漆的江面。
袁克己拎着墨竹到破窗前:“何怀卿不会水,又中了迷药,死定了。我倒要看看,没了他,世道会变成什么样!”
她泪眼朦胧中,似乎看到水中有人在挣扎,便含笑看向袁克己:“我若留下来,只能做你的禁脔玩物吧……”突然间,照他胳膊咬了一口,趁他吃痛,摆脱他的束缚,也跳了下去。
袁克己呆住,眨了眨眼睛,发生了什么事?墨竹为了何怀卿,也跳江自杀了?
“公子,要不要向水中放箭?”怕何怀卿不死,这是必须的手段。
袁克己揪住此人的衣襟,直将他也甩进了江里,然后对其他人道:“都给我下去,找不到我妹妹,谁都不许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