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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我郦海瑶何德何能……。”郦海瑶掩着脸晒笑一声,此时,她心绪已乱,脑子里晃悠悠全是那些年所受的冷眼,她环抱着自已,慢慢地蹲了下去,她嘤嘤哭泣,难受得想把人间撕成地狱,她双手狠狠的攥着自己的衣袖,扭转间,涂着大红丹寇的指甲刮开袖上的青纱,丝线绷断声中,她的哭泣越发凄凉……。
谢良媛轻叹一声,双手扶上郦海瑶的手臂,“郦姨娘,天冷,你还是起身吧。”
郦海瑶置若罔闻。
谢良媛又是一声长叹,脱了身上的披风,将它罩在郦海瑶的身上,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可我也是没办法,因为周玉苏的易容术,让谢家添了多少条人命?此番,周玉苏刚入狱,你同一天你以我爹爹妾氏的身份出现在谢家,我不得不防着。我怕,万一又是周玉苏金蝉脱壳,易容成另一个人,蜇伏在谢家,我们谢府再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所以,方不已而为之。”
谢良媛声音不重,但句句入理,众人对郦海瑶虽深感同情,但对于谢良媛也挑不出错。
诺大的宴席,众人耳畔除了郦海瑶的哭声外,无人发出半丝的声音,人人心头感到沉重,亦感到婉惜,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商,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如此的不公正待遇。
可他们能说谢良媛做错了么?
不能,有周玉苏之事在前,谢家上下对易容之术避如蛇蝎,难免伤及无辜。
只能说,造化弄人!
谢良媛又缓至谢晋成身边,当即下跪,“爹,今日女儿不孝,请爹爹恕罪。”
谢良媛的头埋得很低,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着声音,似乎带了些哭音。
宴席中,以男子居多,对于男人而言,府里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做为嫡妻,要善待妾氏和庶子,方为良妻。
谢良媛纵然对妾氏再不满,也不应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逼郦海瑶,就算郦海瑶以妆容之术欺骗谢晋成,那也是谢晋成的事,做为嫡女,无权向妾氏发难,正所谓打狗还看主人面,谢良媛此举,置谢晋成于何地?
这时候看到谢良媛向父亲请罪,暗责之心散了许多。
人人心想,这女儿倒是个懂事的主,还知道自己失了分寸,没有仗着皇帝的宠爱,飞上了天,连亲生父亲也不放在眼里。
“起来吧,爹不怪你。天冷,你身子不好,早点歇了去,这宴,就散了吧。”谢晋成嘴角地掠出一个苍凉弧度,语气充斥着浓浓的颓丧,只觉得男人活到了他这份上,还真没意思。
“女儿遵命!”谢良媛缓缓抬首,看着一脸苍白的谢晋成,心中婉叹:爹,您的幸福一直是在你手中,或是抓紧,或是掉了,就看您自已。
谢良媛起身,微微环视四周,果然,四周尽是同情郦海瑶的眼光,她压下眼眸,不着痕迹地抿嘴一笑,转过身时,看到兰天赐已从桌席上向她走来。
郦海瑶从指缝间看到一双白色绣着龙头的靴面,忍不住悄悄抬头,眸光缓缓沿着那白色缎面的锦靴上滑,想近瞻一眼帝王的龙颜,在东越,一直盛传,西凌帝王兰家专出美男。
尤其是年轻的太子十六岁行弱冠之礼时,西凌皇城的百姓为了一睹太子容颜,提前一晚涌到皇宫门前占位。
那一天,皇城万人空巷,甚至连屋檐都攀满了人。
礼成后,太子兰天赐的美貌传遍天下。
今天,她虽然有机会一睹圣颜,可惜主桌那边的光线太暗,而她所伫的宴厅中央又显得太亮,每一次眯了眼,也只隐约可见一道白色镌刻着凛然、尊贵般的轮廓。
这样的机会,竟没有看清兰天赐的容貌,始终感到遗憾。
心念一起,竟忘了此时该扮演哭泣的角色。
谁料,那人的双眼竟似有感应般地蜇了过来,一双琉璃异瞳,一半带着冷冽,一半带着嘲讽,眉骨透着寒凉,惊得郦海瑶忙伏了身下去,趴在了湿透的裙摆上。
兰天赐携着谢良媛离去,众人恭送,待帝王的身影消失在曲廊边,议论声方悄悄在桌席之间蔓延。
“哎,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子。”
“希望以后与谢家人好好相处,都是有难处的人呀。”
……。
脸盆被打翻,漫了一地的水,郦海瑶半跪在冰冷的地上嘤嘤抽泣,裙裾的的莲花吸了地上的冷水后,不再朵朵绽放,夜风袭来,她瑟瑟发抖,引得更多的同情声。
甚至有几个妇人主动上前相搀,劝慰道:“郦掌柜,宴散了,这天冷了,你还是回房换件衣裙,别冻着。”
另一个亦劝道:“瞧六小姐方才的态度,象是接纳你了,你以后只守好本份便是。”
帝王离宴,李老夫人以年岁大了,起身向谢老夫人告辞。谢老夫人命谢晋河相送,众人见状,纷纷离席。
郦海瑶依旧跪在一滩冷水上,拼命渲泄着满腹的委屈的痛恨,直到猛然发现,四周空荡荡,她茫然地环视着,视线缓缓从一张张桌子移过,最后,看到独饮的谢晋成。
她僵硬地抽身想站起来,因双膝跪了太久,一时抽不直,半蹲了良久,才缓过劲来
“你没走……。”她双袖着地,如行尸走肉地踱到他的身边,看着桌上狼籍的酒菜,干笑一声,“谢晋成,你今天看到了吧,看到你眼中善良的妻子,天真的女儿,大庭广众下如此逼迫我,你还敢认为,她们是良善之人么?”
谢晋成心里乱得像团漩窝奔流不停,闻言,怔怔抬首看着眼前陌生的脸,良久,方哑着声线道:“海瑶,你回东越吧……”语带长叹,谢晋成缓缓转身,迈着蹒跚的步伐,“我累了……”
郦海瑶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心头仿佛被用冰水侵了一侵,又忽然被滚水浇了一浇,不知是冷是热还是疼!
怎么会这样?他是瞎的么,没看出,他的妻女精心设计她?
难道,他真的无法忍受她这样的丑颜,连她腹中的“孩子”也要舍了?
终于,“哗”地一声就恸哭出来,这一次,是毫不掩饰地放声大哭,好象积了一辈子的委屈在一瞬间全部化为眼泪般,泄了洪似的倾倒出来,她猛地扑了过去,抓起桌上的空瓶瓶,如同疯妇般砸了过去,嘴里干吼:“谢晋成,你是不是男人,如果你是男人,你就干脆利落些,要不就不要认我腹中的孩子,回你妻子身边去,做你的国丈,要不,就与我携手,我们象钟亚芙一样,创一番家业,我给你生几个儿子。”
“我是不可能离开谢家,我父亲早亡,母亲能带大我们兄弟几个,不容易。”谢晋成一动不动,任其发泄,直到桌席上的东西都被郦海瑶扔光后,方苦苦一笑,放眼过去,明明是张灯结彩,可他的心看到的尽是孤独的颜色,漆黑如同他的绝望。
“你是不是嫌我……。丑,呵呵呵,心底是嫌的,对不对?可面上还得维持君子,是不是?所以,大家都散了,你留下最后一个?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见识一下,你谢晋成并不介意美丑?”
谢晋城眯了眼,看着盏盏明灯下,那张诡异、扭曲的脸,心头突然簇升起一种荒诞的感觉,仿佛他原只是个观众,本想看一场可有可无的戏,谁知道懵懵憧憧间,竟发现自己站在戏台中央,演绎着一段莫明其妙的人生。
霎时,他感到周身冰凉,这……。难道就是他的一生!
谢晋城不语,不再管顾郦海瑶的哭泣和质问,他象抽干灵魂般游荡着离去。
“果然……。世间男子皆薄幸,好、好、好,你回你妻子身边去,好好做你的国丈,我告诉你,我郦海瑶既然来了这里,就没这么好打发,丽人妆我是开定了。”郦海瑶眸中转过一丝丝阴暗晦涩,狠狠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混了一手的油脂,阴阴笑了一声,亦转身离去。
谢府的廊道上,钟亚芙缓缓走着,突然开口对身边执路的谢府丫鬟道,“不用引路,你们先避一避。”说着,便转了身,拉了于身后咫尺间距的郝海菁,与她并肩走在长廊上,两人年岁相当,经历相当,私交一直不错。
只是郝海青向来谨慎,在大场合中,从不轻易与她并肩。
钟亚芙为了避开人群,刻意步出长廊的台阶,走花间小径,直至周围闻不到人声时,她方伫足,轻声道:“海菁,谢家六小姐方才有句话,不知道你留意到没?”
郝海菁眼珠晶莹转动,娇笑一声,“谢府二夫人和六小姐母女二人想开一间养生馆?”
钟亚芙眸色深沉,“是,我方才想,这或许是对抗丽人妆袭击的一个契机。”今晚于她的震憾绝不亚于双缘拍卖行上,亲眼看到玉舞人玉皮脱落的过程。
她几乎可以预测到,一旦丽人妆开业,将会迅速风靡整个西凌,很快倾占西凌女子的市场,不出三年,便会将她的玉颜坊挤出主流之外。
“怎么说?”郝海菁驻足,一阵风吹来,伴随着一阵钟亚芙身上传来的清淡茉莉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钟亚芙眉眼尽是精明之色,笑道:“赝玉之事后,谢府的玉器店关门这是迟早的事,谢良媛要开店,必定会说服谢老夫人,让她把门面给她,光新店选址上,就占了优势。其二,女子养生馆在东越早已盛行多年,而且生意兴旺,不在丽人妆之下。”
郝海菁捻起地上落下的一朵凄艳海棠,放在指间把玩着,思忖半晌,颔首道:“这个我也听说过,但问题是,养生馆的服务对象多数是女商,东越五十多年前就允许女子经商,所以,他们那专门服务女商的商铺很多。而西凌,女子允许经商才放开十多年,我担心有银子有自由的顾客不足以支撑养生馆的开销。”至于那些阀门贵妇,她们府中多的是人服侍,根本不需要亲临养生馆。
钟亚芙微笑走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环顾四周的秋海棠,轻叹一声:“你担忧确实是,以前我们西凌女商极少,就算开了养生馆,也没有人去光顾,时机不成熟,现在正好,我从户部那了解到,光今年颁出去的女商典册就有十万册,每年都在翻倍,你试想想,待养生馆开办两三年,稳定了,西凌的女商人数肯定不只现在这个数,所以,我不得不佩服谢良媛的眼光。”
提及此,郝海菁微微蹙眉,“说来很怪,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所该的见地。郡主,晚上,您有没有瞧出哪不对?”
“你也感觉到了?”钟亚芙面色有了一丝松动,笑道:“谢良媛明着踩郦海瑶,实则是暗捧,郦海瑶的脸皮虽然给揭了,但她的丽人妆的名声已经打响,只要谢老夫人把店面盘给她,她一开业,不消几年,就能把本全部捞回来。”
“是呀,一张脸皮对郦海瑶算什么,又不是新伤,都十一年了,什么伤都磨平了,会哭成那样,那戏唱得真好,也就那些宅门之妇短见,还巴巴上前去安慰,指不定人家心里还偷偷地感激谢良媛。”言及此,郝海菁微微蹙眉,“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谢良媛会帮丽人妆?”
“之前我也没弄明白,后来,谢良媛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养生馆,我就想明白了,谢良媛很可能是想借鸡生蛋。”
“借鸡生蛋?怎么说?”郝海菁双眸蓦地一闪。
“谢良媛表明态度,她要谢家的店面,让她母亲刘氏经营养生馆,郦海瑶到了这时候,肯定会想尽办法抢这个店面,最终的结果如同谢良媛的话一样,合用一个店面。”
郝海菁惊叹出声,“我明白了,好个谢良媛,太精明了,简直跪服。刘氏刚开始经商,不会有客源,谢良媛的目的,是直接借用丽人妆的客源,让她母亲开的养生馆直接受益。”
“在东越,女商人数渐多,她们手上有银子,也不受宅门里的规距拘束,可没地方消谴。所以,弄个养生馆,专门给女商做一条龙服务,帮她们保养全身肌肤,护理头发,开设专供女商休闲聊天的茶客室,供一些养血、养气、养生的粥。在西凌皇城开,除了服务女商外,还可以服务普通的商家小姐。如今,谢良媛要嫁入皇家,哪个朝庭命官的贵妇不想走她这条路,所以,刘氏就算什么也不懂,养生馆只要一开,也是必赚无疑。”
“真服了谢良媛,瞧不出来,小小年纪有这等头脑,将来,恐怕就是西凌第二个沈太后。”
钟亚芙婉然而笑,“是呀,初时,我还真小瞧了她,还一直奇怪,皇上怎么突然对一个小丫头片子上心了。”
“对了,你方才说,有意和谢良媛合作?”
“嗯,养生馆里有一项是保养肌肤,如果能拿玉颜坊的货,这是双蠃。丽人妆只是美妆,但真正让女子保持青春的却是保养和护理。”
“好主意,到时候,丽人妆火了,照样不防碍玉颜坊的生意,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想方设法分一杯羹。”
钟亚芙轻哼一声,笑靥如花,“你可以考虑弄几件新款的衣裙挂在那,身价百增。”
“好主意,霓裳坊亏就亏在门面不行。”郝海菁心里暗自琢磨,如果能和谢良媛合作,或许将来能弄些沈家的江南彩帛。
人群散尽,绿莺背着谢老夫人回房,把谢老夫人放到软榻上后,百合帮谢老夫人脱了绣鞋,刘氏则拿了毛毯盖住谢老夫人的腿,手伸到被窝里,不轻不重地揉搓着谢老夫人的腿。
不多时,绿莺备好艾炙,开始按着沈太后所教的穴位,给谢老夫人烧艾。
谢老夫人知道刘氏心中诸多疑惑,便拉着她的手笑道:“别担心,今晚六丫头是故意把郦海瑶捧上,这一来,她势必会在丽人妆上投得更多,这丫头,精着呢,她留了最后一句话,说准备和你一起开个养生馆,郦海瑶肯定坐不住了。她会再退一步,许谢家更好的优惠,到时候,你等着看,六丫头怎么替你收拾她。”
刘氏对此突然感到彷皇,攥了谢老夫人的手,眼中含有如烟般雾气,咬着唇瓣勉力地开口:“母亲,只怕他们心底会怪良媛逼人太甚,母亲,怎么办?”
谢老夫人轻轻拍了一下刘氏的手,思忖片刻,决定暂不说明,只轻语含糊安慰,“没事,这六丫头,心里还有个算盘。你这些年照顾媛儿,对养生方面也是极有心得,母亲相信你,往这方面发展是不会错的。你欠缺的是经验,还好,母亲还能教你几年。”
谢良媛剥了郦海瑶的脸的同时,也让自已被世人垢病。
以谢良媛的聪慧,如何不清楚这个道理?
刘氏看不明白,谢老夫人却精着。
而郦海瑶呢,当众被撕了脸,作为一个爱美的女子,肯定难以接受,痛苦是必然的,但不至会当众哭泣。
因为,她的脸是十一年前被烧伤。
十一年,什么伤口也结了疤,以郦海瑶的经历,什么没见识过?会因此,而哭泣不停
显然郦海瑶也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她蹲在那一直哭泣,唱的就是一曲哀歌。
但谢老夫人更知,今晚谢良媛逼得郦海瑶无所遁形,还有一个很深的目的。
就是试探谢晋成的态度。
想必,谢良媛也瞧出,谢晋成对刘氏感情远远超过郦海瑶,且,郦海瑶故意在谢晋成颈上留痕迹的事情过后,谢晋成一直在冷落郦海瑶,不再踏入她的寝房半步,而刘氏的寂寞和痛苦谢良媛也看在眼里,所以,谢良媛觉得应给谢晋成了一个机会。
可谢晋成的性格太过软弱,缺乏严则,容易对人心软。
万一给了机会后,郦海瑶又整出什么苦肉计,谢晋成又被郦海瑶所蛊惑,那于刘氏而言,等于又在心口添了一刀。
所以,今晚,谢良媛借机刺探谢晋成。
郦海瑶被当众揭了皮,楚楚可怜,如果谢晋成能禀得住自已的心,仔佃体会在夜宴上,谢良媛当众反复提的四个字“不问对错”,只管维护自己“最初的爱人”。
也就是说,就算今晚是刘氏和谢良媛的错,谢晋成还是选择谢良媛母女,还是坚持守护妻女,那这个男人值得刘氏回头。
如果今晚谢晋成又回头哄着郦海瑶,那刘氏和谢晋成的夫妻缘份恐怕也只能走到这。
对于这个儿子,谢老夫人是心疼的,这些日子以来,母子也有交心,谢晋成向母亲道出了他在东越纳郦海瑶为妾的经过。
谢晋成虽然经商多年,本性纯良,脑子里一根筋,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上了郦海瑶的当,但谢老夫人稍一分析,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之所以不点破,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她相信,郦海瑶蹦哒不了多久。
兰天赐牵着谢良媛离开宴会时,发现她小手已被冷汗湿透,当下便脱下外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横抱起来。
谢良媛早已支撑不住地呻吟一声,额角渗出冷汗,许是血液流失太快,身体发冷,下腹更像抽筋一样疼痛,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象婴儿般寻找着温暖。
“就是不肯听话。”兰天赐低斥一声,几个纵身,朝着碧慧阁掠去。
青竹习惯地气沉丹田,紧追而上,青荷目瞪口呆,只好拨足大追。
只是这一小段的路,谢良媛已经昏睡了过去。
兰天赐将谢良媛放到床褥上,帮她盖上了锦被,并细心地将她发上的钗环卸尽,散了一枕的乌发,他摸了她的腕,阖目细诊,宫灯下,他肤似寒玉,眉眼不动,周身散着淡漠冷峻气息。
少顷,他搁了她的手,俯下脸,翻开她的眼皮,看着下眼睑几乎不见血丝,眉锋紧拧。
原本昏沉沉睡过去的谢良媛,悠悠有转醒的迹象,兰天赐拍着她的肩,抚着她发冷的脸颊,轻哄片刻,直待她眉宇渐松,方轻轻吐了一口气。
鼻息间尽是浓重的血腥味,兰天赐当下掀了她的裙子,查看究竟。
青竹正拿着女子月信之物进来,一见,当下脸红耳赤地跑了过去,看着帝王一张脸庞森冷,眉宇间了无温度,唇线微微抿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偷偷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道:“皇……皇上,这些,还是……让奴婢来吧。”
兰天赐凉凉地看她一眼,“你能出血色中辩出她中馈在何处?”
青竹吐了一下舌头,讪讪地将手中的棉条搁在床榻边的案几上,低声道:“皇上,奴婢就在外寝,您有事吩咐。”
兰天赐并不理会她,接着剥下谢良媛的亵裤,抽出里面的血带。
绵条上的血量非常多,尽管青荷为了今晚夜宴,特意备了两层的棉,还是被全部浸湿,上面有明显的血块,且,颜色暗沉。
他方才看谢良媛的舌胎和眼睑,舌有些胖大,眼睑无血,可见体内脏器明显供血不足,如果月信之血太多,身体将耗损更重,届时,会引响手术的施行。
难得要先调经?再施手术?
可这样耗下去,万一谢良媛有个三长两短……。
兰天赐头疼欲裂,习惯地想揉一下眉锋,指尖的血腥之气,让他急忙缩了手,脸色更是阴沉得象是要榨出冰来,冷然喊了声,“进来侍候。”
青竹和青荷两人同时进来,兰天赐走到一旁净手,少顷,独自走到寝房外的长廊上,独对明月。
不知过了多久,福至心灵般,忙唤出燕青,“你带着人,亲自去一趟东越应城,查一查当年南宫醉墨是如何将谢雨离带大。尤其是谢雨离初潮那一年,南宫醉墨身边出现过什么异人或医者。”谢雨离的身体情况和谢良媛一样,谢雨离却能平安生下孩子,且,怀孕那几年,是在谢家的农庄,凭此一点,就可断定,谢雨离当年的身体和正常人一样。
南宫醉墨是如何做到的?
“还有,最好查一查,谢雨离离开南宫醉墨,被谢老夫人带回扬州的那一段流浪日子,接触了谁?”
燕青半张着嘴,凤眼斜吊,时而嘴巴圆起,时而单边眉挑起,那表情可谓是用五彩缤纷来形容。
不会吧,让他这堂堂虎将去查一只兔子成长的路程,不是皇帝魔怔了,就是他快要变魔怔了。
他想仰天呐喊,皇上呀,您如果要查南皓皇帝,或是东越皇帝,属下甚至能查出,他们睡觉时,几时翻一个身,什么时候放一个屁。
但你,让属下去查一只兔子,这简直比深海里捞一只小虾还难。
可根据他这么多年观察所得,这时候的帝王还是不惹为妙,否则,没准真派他去找一只母兔子,研究一下兔子一天吃几根草,吃的是什么草。
不能明着拒绝,就来点柔软的。
“皇上,属下是近身暗卫。”燕青心跳气短,只差要抱着皇帝的大腿说:皇上,属下离不开您。
果然,帝王不吱声了,燕青抬头看了一下月亮,哀叹:“皇上,属下马上……。”
“不必,来不及。”兰天赐一抚袖,清冷地声音带着冰凉的直透人的肺腑:“马上整装,带上三千暗卫,朕要亲自去一趟东越。”
调查要时间,而且,这种调查难度太高,又是在东越境内。
加上燕青来回浪费数日,还不如他直接带谢良媛去东越找谢雨离,开门见山问个究竟。
郦海瑶撑着精疲力尽的身子回到寝房,踢了脚上的绣鞋后,几下就脱了身上湿漉漉的裙子,身子一软,就倒在厚厚地毯上,她瞪视着梁上一根根装饰用的绫罗绸缎,突然想:活得如此累,还不如当年直接烧死来得痛快,或是找把椅子,把脖子一伸,转瞬之间,死得痛痛快快。
想到今晚众人惊恐的表情,想到既使丽人妆被她经营得有声有色,她在人的眼中,还是一个怪物地存在,甚至,有关她的脸,还会传回东越,那些曾处心积虑讨好她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思及此,她就有一种吸干谢良媛骨髓的冲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冬雪的敲门声,“夫人,热水备好了。”
郦海瑶抚了一下发冷的手臂,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奔至铜镜前,将发髻上的钗环悉数卸下,落下长发,半掩住那张寒碜的脸,想了想,又从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瓶白恣,倒出里头浓稠的液体,飞快地涂在脸上,遮盖住那些不同的肤色。
原本还想上一层胭脂,让脸色看上去自然些,突然,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郦海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蓦地转身。
只见,在她的床榻中央,周以晴正阖着双眼盘腿而坐,看到她眉间一条殷红的血线,瞬时,再次倒抽了一口冷气,倏地后退几步,到了窗口,退无可退时,掀了窗帘裹住自已,想开口,唇瓣却颤得厉害。
周以晴缓缓打开双眸,眸风血丝弥缠,但声线依旧柔软,“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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